我注視她驕傲的棕色眼珠,輕輕呢喃着,你,北京來的嗎?
她咬着一袋純牛奶的開口,用模糊又要強的聲音回答,是的。
當時正在上小學一年級的我認為北京是偌大的中國的首都,那地方又離重慶如此之遠,所以認為北京是一個神聖,美麗,繁華的地方,既然北京如此美麗,那要入住那裡,這個人一定要有素質,而且要有文化,還要長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才行。
當老師介紹她——木茜茜是從北京來得時,我在一片羨慕聲中嫉妒的看着這位公主。
當然,我們班沒有一個同學不爭着與她玩耍,她長的很像那個《美女與野獸》中的貝兒,但是,只有一個人沒有跟她玩,那個女孩叫青蔥,大名叫琴叢,我從來沒看到過像青蔥這麼丑的女孩,而且她每時每刻都抱着一個跟她一樣丑的手工布娃,那布娃的鼻子像一個長在臉上的紅色肉瘤,臉象一塊不規則的石塊一樣。
她時時刻刻都獨自玩耍,有時在濃密的樹蔭下抱着丑布娃倚在樹旁,望着我們在沙地上歡快地跳躍,奔跑。
一個醜醜的女孩,一身灰格子裙子。
一個美麗的公主,一身公主白紗裙。
兩個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在那一天-----
木茜茜正在得意地對女生們炫耀她的一套凝脂一般柔嫩的白套裙,白套裙的袖口,領口,群邊都綉上了藍色的清淡小花,看的我等之類的女生分外眼紅,突然,在米茜茜的牛皮靴清脆的“蹬蹬”聲中,摻入了一種格外難聽且刺耳的像石頭砸在地上的聲音。
我們正循着聲音看的時候,一個灰濛濛的身影急急地跑過來,那難聽的聲音漸漸地大了起來,近了,近了,更近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醜八怪,是醜八怪青蔥來了!所有女生都驚慌起來,其實她們根本不怕的,只是想裝一裝嬌滴滴的樣子而已。可是,我在騷動的人群中看見了木茜茜的表情,那是一種真正的害怕的樣子,就像見了毛毛蟲一樣。我明白了什麼。
木茜茜提着裙角,放聲尖叫着,因為青蔥向她衝過來了。青蔥也不想撞着木茜茜,可是木茜茜正好站在花壇下,而青蔥也正好沖向那裡,兩人同時發出恐怖的驚叫。
一陣濃濃的灰塵后,茜茜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哭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女生一陣風的去安慰哭泣的木茜茜,男生則風一樣的去責罵青蔥,更有甚者舉着拳頭扁她。
哭了一陣子的木茜茜的在眾人的扶持下,緩慢地站起來,像是骨折了一樣,其實什麼也沒傷到。她的裙子上有一塊小小的泥漬,只是小小一塊而已,眾女生扶着木茜茜走過青蔥面前,木茜茜始終高高地仰着頭,驕傲地望着天空,她還故意擺一擺她那裙子。
青蔥的灰格子裙子更髒了,她委屈的抱着膝蓋,攥緊了那個丑布娃,望着木茜茜象位貴婦人一樣走過,這時,木茜茜嘲弄地哼了一聲,用尖銳怪異的調子陰陽怪氣地說,大家看啦,這人是不是醜八怪?說完木茜茜用手肘點點我的肩膀,我沉默了:青蔥沒做錯什麼,為甚麼我要
嘲笑她?該受指責的應該是木茜茜!可是木茜茜是北京人啊,北京人肯定是好的,肯定是好的!!!!!!但!!!!!!
我沒有時間在沉默下去了,所有人都望着我。
我看了看木茜茜望着我的眼神,我從裡面看見了一個女孩在放聲大笑的樣子,那笑聲那麼奸詐,而且笑聲中還帶着報復后的快感。我的心在顫抖!!!!!!
我看了看青蔥的眼神,那眼神絕望且膽怯,但是我感受得到那眼神的清澈,明亮,沒有絲毫的瑕疵。
我沒有絲毫猶豫,我用盡生平力氣大聲的,憤怒的喊,木茜茜才是個醜八怪,超級超級醜八怪!喊完后,我同樣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走,沒有回頭,沒有眷戀。
我走了很遠,卻仍然沒有聽見那邊發出聲音。
晚上,我在陽台上看月亮,我看見月亮旁邊有一顆很黯淡的小星星,光芒很淡,在遙遠地望着那些簇擁着月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