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祖林的風還在凝固的那個時刻徘徊,第三次的步入,夾雜着已不再是清明的回憶,因為過去的事似乎和枯葉一樣,可以在書夾里停留,但是當這本書讀完的時候,那片葉子的命運也許只是遺失或者永遠駐足在這個永恆中。乾枯莖骨,糜爛到一層微塵,被虛無的風褪去僅有的意識,在漫天縈紆中完成了四季的輪迴。
一壺酒,兩隻碗,十六年也許是第一次在辛辣的酒香中相會。對,十六歲,你在這時從陽光中墮落,不是煉獄的號角選擇你,也不是上帝的眼淚隱沒了視線。畢竟,在未及弱冠的時刻凋零,如菊花入土時留下的一縷清塵,讓我去摸索這久遠的回味。
清明,那時的風,我還記得,沒有夏日潮熱的水氣,也沒有秋日孤寂的蕭瑟。我似乎明白為什麼那時去奠掃親人的墳頭,因為在清明微微的風聲中,才會回憶最真切的時間,故事,傷感,哀愁……
如果你還在,可能不理解我為什麼用這些如散沙的字講述沒有頭尾的語言,我的心讓我來到這個地方,環顧四周,我不再看到林子所共有生機,許多我的先輩沉睡在這裡,太多的人沉睡,讓鳥不再啼叫,害怕去驚擾他們輪迴之前的最後一場幽夢。所以,在這片世土中,只有用不散去的凄冷,孤獨,讓我飲酒半盞后,壯着膽氣才敢走進。
輕撫一支枯木,它的皮干凸起,手滑過,簌簌的落下幾片干老的木屑,印證了這久遠的年代,我已經沒有那麼多話要說了,因為早已不如從前那樣平淡,清靜,幻想。
我本不屬於城市這個喧鬧的俗世,在以前的歲月里,也曾有和元亮一樣的悠然,也曾經拄杖登高,持棹入江,用一隻鋤頭寫自己的詩,自己的曲,在散香中回顧快樂,忘卻悲傷,然後和秋日的菊花一樣,凌寒中怡然,怡然中悄然落下,散作幾片黃燦在風中旋轉,升騰,化作一支雁,朝南方去尋找屬於自己的湖,雪花消融時,再回到粗曠的北方,接受生與死的洗禮。
但是,正如人逃不過死的命運,我還是在這燈紅酒綠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腳印,還有腳印被腳鐐勒出的血漬。
感覺似乎只有疲倦,好像有一個人,拿着鞭子無休止的擊打我的肉體,靈魂。壓在背上,和苦工一樣,走在昏暗無盡的路上,沒有目的,沒有方向,望望天,一片陰霾,我的腳已經潰爛,可是,我還在走,直到我栽倒,永遠不站立。……
也許,這就是你現在的世界,以痛苦救贖前生的過錯,我的感覺……寒冷……
酒氣散了,我又呷了一口,把另一碗倒在了土裡,讓酒香在你的土地上瀰漫。不要醒來,和着這酒,在自己的幽夢中生存,去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
罷了,夢中也有生命,感覺,痛苦,快樂。在那裡,有陽光,有自然,有世間逐漸減少的愛與善。
但夢,畢竟是夢。
的確,夢是一個自己的世界,它有陽光,但是沒有溫暖,它有自然,但沒有升騰,它有生命,但沒有清亮的鳥啼,它有感覺,但沒有靈魂,它有世界上一切的美好,但是,它沒有希望……
陶潛愛酒,他還是在生存,不管是為了什麼,他依然在活,否則為什麼會去南山下植仗而耘梓。或許有人說這是思想的隨意,但是,他沒有餓死,還明白起碼的生存,不過他不會回味美食。糧食,只不過要吃罷了。
許多人曲解了希望,認為向上走,向前看,追逐陽光就是希望,其實,希望就是生存,人的一生所作的莫過於此。不過,是心的生存,靈魂的生存。
所以,阿炳才會彈唱二胡,貝多芬才會在無聲中領會美妙,每個人才會有自己的路去走,去看,去思,去想。
只不過,有的人一生,走在寬廣大道,有的走在田間小路,有的人走在崎嶇山間。
山相對於平原是高的,但比之於天,又奈何?這正如善相對於惡,光彩相對於平庸。
選擇的點不同,看法就不同。
我的路,盡其一生,平淡也罷,通是走了一遭。入土的時間還早,路走的也就長。
在十六年相逢的時刻,我只有在今天才會唱酒,那一碗我已經幹了,祖林的歲月中還會有更多的人沉睡。似乎它會更加的陰冷凄苦。
但是在它濃蔭的背後,撥開便是一縷光芒。
這碗酒,留給你了。天色已晚,是該走的時刻。
來年的清明,我還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