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蚊子

　　就在老人似睡非睡的時候，那隻蚊子又在他耳邊嗡嗡地叫了起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好像故意和老人過不去似的，偏在這時刻在他臉上飛來飛去，而且離他的耳朵越來越近，不一會兒就把老人吵醒了。

　　雖然上了年紀，可老人怕蚊蟲叮咬。他估摸着蚊子的方位，往自己臉上使勁一巴掌打去，結果只聽見那蚊子逃循時發出的聲音。那嗡嗡的聲音和平常很不一樣，在老人聽來好似在嘲笑他。老人睜開眼，睡意頓消。一隻蚊子，竟然反覆地騷擾人，還嘲笑人，實在讓老人家生氣了。於是他索性起身，開亮了燈，決心打死這隻蚊子。

　　好大一會兒他才適應了燈光，可那隻蚊子早已不知去向。不過老人知道，那傢伙一定躲在哪個角落，而等你滅了燈，正要入睡時，它會又來搗亂了。前幾次，甚至以前無數次，老人都沒有真正計較，把它們趕跑就算了，或者只要讓人睡得着覺，咬一兩口也忍了。當然也有順手打死蚊子的時候，可一般情況，相互間都不會如此較勁的。可這次實在是那隻蚊子不像話了，它如此搗蛋而又臉厚，並且發出的聲音比別的蚊子大許多。老人乾脆下了床，順着牆壁搜尋那隻蚊子。他差不多把整個屋子找了個遍，猛然才發現那隻蚊子一直在空中飛。老人在心裡對蚊子說：你飛吧，無論你怎麼飛，總會停下的。任何事情總有終結的。老人便聚精會神地盯着蚊子。果然，那蚊子停在了牆上。老人這回終於看清楚了這傢伙，黑黑的、個頭還真不小，不過它停的位置很高，老人根本夠不着。老人心裡的氣又上來了，便用扇子驅趕蚊子，希望它重新停在一個好打的位置。

　　有兩次，蚊子不知飛到哪裡去了，但老人沒有放棄鬥爭。他不相信人會鬥不過一隻蚊子。老人一生都在鬥爭，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還怕鬥不過一隻蚊子嗎？有一次，那蚊子終於停在了老人夠得着的地方，老人心想，這下你可完了。此刻他免不了心裡有些激動，可剛一揚起巴掌，狡猾的蚊子又飛了。更加可惱的是，有一次那蚊子竟然飛到了老人臉上，這也欺人太甚了，老人家自然又是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卻仍然沒打着，卻把自己的頭都打暈了。有時蚊子就在老人周圍飛來飛去，並不停留，好似在向老人挑戰，老人便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抓。說實在的，遇到這樣的是蚊子，誰也會生氣的。老人很固執，並不服輸，寧願不睡覺，定要與蚊子決出個死活。

　　就這樣折騰了幾個小時，差不多快天明時，老人出了一身大汗，累了，也困了，終於倒下床睡著了。不過，這一睡，老人沒有再醒過來……

　　老人鶴髮童顏，面帶微笑，全不像死去的人。所有前來悼念的人都說，老人死得利索、安詳；都說老人是個好老人。一個老人能如此平靜地度過人生的最後關口，無論對死者還是活着的人，的確也是一種幸運。入殮之前，後人在給他穿壽衣時，發現他右手緊握拳頭，以為老人臨終前有什麼重要遺物，可分開手一看，手裡握的是一隻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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