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鼻涕擦了又擦,始終擦不盡伴隨眼淚而流的鼻涕。桌面上擺放着我耗時一周寫完的稿件,彼時,它們已支離破碎地在哭泣。
你咆嘯着衝進房間,撕扯我的記事本的時候,我心裡是驚悚着略帶解放。心驚肉跳的日子終於要結束,等待花開的平靜安祥日子終於讓我盼來了。
和你一樣倔強的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丟棄任何一個可以讓心喘息的機會。所以我毅然決然地執起筆,從此不離不棄。我看到你失望的眼神和升騰的怒氣,可最終你還是選擇了放任我,似乎我已經是個晚期的腫瘤,沒救了。
多年以後我居然還感謝你那時的一個放任舉動,因為沒有趕盡殺絕,我居然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夢想,掙扎着,也能開出心滿意足不帶遺憾的花了。
我對你的恐懼不僅僅是這些,每每你一個眼神都能讓我噤聲。那本能的懼怕摻雜着抗拒,在心中不斷膨大,卻始終無法穿破我逆來順受的身體。於是,聽話成了我最大的優點。這優點卻讓我痛苦不堪。
你一直否定我的能力,否定我的夢想,說嚴重點否定我的一切。似乎我在你眼中就是那麼平庸那麼普通,以至於當我站在初中最後一次家長會的主席台上演講的時候,你居然還在跟旁邊的家長打聽這是誰家的孩子這麼有出息。可當我走近你的時候,你居然用那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着我說怎麼是你?我努力的掙扎,想脫去你給我強加的平凡和被人瞧不起,可我還是在你眼裡看到了不屑,那不屑就像一個緊箍咒牢牢捆在我頭上,只要你一念經,我必然像那孫猴子苦不堪言。所以我才會用這種近乎冷淡的方式,抵觸你。開始厭惡你給我規劃好的未來,叛逆着開闢一個我自己的傷痕纍纍的未來。
成長,是我嚮往的事情,因為成長給了我離開你的機會。這破殼而出的希望帶着那麼誘人的色彩,在向我招手。可是我回頭,卻始終直看到不離不棄的我的影子在默默跟隨。你從未跟隨訊問。我委屈的心,衍生出的自卑和憤恨,你無法預計。我甚至覺得,你不愛我,而且一直缺席着我的成長路。
奮鬥多年後,有了點回報。 可是我居然看到你暖暖的眼神,再沒了那種不屑和輕視。居然還時不時訊問我創作進行的怎麼樣。我瞅瞅窗外依舊東升的太陽,回過頭卻看見你正默默退出我房間的佝僂的身影。
你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我的震驚,高大了許多年的你,讓我懼怕了許多年的你,何時變成這樣矮小不堪入目?甚至你的威嚴,都銳減得所剩無幾了。
我居然開始偷偷觀察你的舉動,看到你時常翻看一個小紙盒,那是你的禁區,我不曾窺視。可我卻在收拾房間的時候,觸碰了你的秘密。那個小小的紙盒裡是我這麼多年來所有在課堂上寫的小構思和文章。看着自己稚嫩的筆跡,我心裡某個角落轟然崩塌。
原來,你一直以你的方式參與着我的成長,在我不曾發覺的角落,默默跟隨。我卻一直以為,我始終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繼承你的倔強,我卻不再抵觸你。偶爾看到你皺紋橫生的臉,小小心酸一把,但我也會學着你的樣子,喜形不露於色。我的秘密都埋葬在文字里你不曾窺視的角落。
也或許這就是你所謂的愛的表達方式,陪伴追隨。
看着你兩鬢已經開始斑白,我的心似乎也柔軟了下來。我終於體會到你的良苦用心,沉默不一定不是愛,嚴厲苛刻也不一定不是愛。而刻薄,似乎成了你的代名詞。但你始終以你的方式追趕着我的腳步。
再回頭的時候,我故意放慢了腳步,你的步伐不再矯健,我蹦蹦跳跳地幅度減小。我只是用我的方式拾起你的尊嚴,默默地不讓你察覺。
也許,有一天,當我再回頭,你已不在,是真正的不在,可我始終能清晰地回憶起身`后角落裡你的默默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