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長的雷聲響徹雲霄,由遠及近,雨水忽大忽小滌洗着田裡的莊稼和地里的作物。這是一個清晰而又清涼的上午,大黃和小白用不着齜着獠牙吐着腥紅的舌頭,流淌着唾液來散熱。它們只需閉着眼睛,抿着雙唇安靜的睡着,如同兩隻溫馴的小綿羊一樣趴睡在我的面前,只是它們的毛髮仍因為下雨的原因而散發出綿羊沒有的腥臭。我此刻端坐在矮凳子上,抱着我那正酣睡着的侄女。在離我不遠處的石凳上還坐着兩位年紀大輩分尚小的叔叔,他們都各自帶着孫子女來我這兒消遣時間。我純粹是一個聆聽者,聽他們說著不痛不癢的話題,發出爽朗的笑聲很是開心。他們皆已是知命之年,妻賢子孝,兒孫及膝,當真是享到了天倫之樂。
我想這場景已經由不得我不想起我的奶奶了。可悲,奶奶很不負責地讓我有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然後於2010年就撒手人寰了。
奶奶生前就時常坐在這門口的石凳上,觀路上的人來人往。因為耳背,所以她總是冷淡了別人對她的熱情,只管自顧自的和趴在她身邊的小狗說話,神色愣是認真,就像跟老朋友談心似的。她高興的時候還會用拐杖小心戳小狗的身體,邀小狗與她玩耍,逗它,倒是玩得不亦樂乎。拐杖於她,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因為她的腳很是不便,走起路來蹣跚得厲害。也正因如此,她才因不慎摔倒而導致後來的半身癱瘓。
奶奶拄拐杖倒是有一年多,只因她飲食方面和身體都還算健康,所以這拐杖拄得也不打緊。她時常還中氣十足地吆喝我幫她忙活她自個的事呢,要是我稍稍怠慢了她,她可跟我急了啊,嘴裡的字一串的溜出來跟池魚吹泡似的。真拿她沒轍的時候,我就忙不迭的把她的事辦妥了,於是她就讚賞我一個微笑,慈眉善目的,也頗有幾分可愛,原因在於她對我咧嘴一笑的時候,張開了那一口僅存留幾顆牙的嘴巴.....
她對我,也算是疼愛有加吧!我自上初中起就住宿,通常是一兩個月回家一次。那時候奶奶忒想我,當然我也想她。臨近周末就詢問母親,我什麼時候回家?因為她必須要掌握時間,好明白該怎麼保存她給我留的最寶貝的口糧。要是我不在她估計的時間段歸來時,她得把容易發霉的餅乾水果之類的口糧曬一下太陽,然後再密封起來。為此我可是經常性地吃到具有儲存價值,具有悠久歷史的食物。當然很多時候有些東西不堪時間摧殘,待我回到家中時,早已腐爛成泥,黴菌瘋長了,這時候奶奶顯得極為肉痛,嘮叨着:”這是哪個姑媽表哥買給我的,老貴啦……”讓這位老人如此傷心,我於心不忍哪!
我煮菜難吃這一個殘酷的現實是在奶奶去世的時候得以發現的。原因在於,我初次幾次下廚時只有奶奶一人當我的小白鼠。她倒好,每一次都吃得津津有味,還將飯菜一掃而光,這嚴重蒙蔽了我,使我的虛榮心不斷膨脹開來,還曾自詡廚師也。後來是在母親所謂的公正嚴格評定下,我被徹底淪為煮菜白痴,大打我的囂張氣焰,從此以後我基本不露手,因為我的小白鼠不在哩。
奶奶癱瘓的時候,我上高中!離家又遠了些。所以沒有盡到服侍她的義務,全都落到母親肩上。她的病情狀況也都是在電話裡頭母親告知的。包括她摔倒卧病在床,甚至是,她要閉眼沉睡於地下的那一天,我都沒有相伴。這就是她丟給了我的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
奶奶生病期間很是痛苦,右半身基本癱瘓動彈不得,摔倒時擦傷的幾處傷口不斷的腐爛,而且範圍逐漸擴大,有着不詳的死亡徵兆。她的頭髮凌亂而蒼白,原本鬆弛有肉的臉皺巴巴的像一顆腌過的酸梅。她的眼睛無神,疲憊的掙着。我坐在她的床沿,她居然艱難的問我是誰?她不認識我了!天吶,我的奶奶不認識我!這很荒唐,我突然覺得世界變得可笑又可怕。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是那麼可憐!她的右半身不能動亦不能碰,所以她只能靠左半身支撐着整個身體。她支撐得很痛苦,她在不斷的呻吟。彎拱的身體就像非洲瘦骨嶙峋的難民。可憐之狀讓人看了都無不悲愴,不忍再看。這是她卧病後的一個月內我回家探望看到的情況。在家服侍她幾天,終日感到難過,極想替她受了卻又不能。後來我回校不久她就與世長辭了!
她留給我的是一個觸目驚心的死亡過程。我不怕,只是很無助,我無力拯救她。
事隔兩年有餘,我每想到她仍是悲從中來,不可斷絕。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還應當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