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帶我去天涯海角】
紅,是她命色。拂,她的舉動註定出人意表。她是楊秀身後手持紅拂的家使,一站多年,直到一天,她的眼中出現了另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叫李靖。
李靖見楊素(越國公),卻由此得見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她在楊素的身後,以目光探究他多時。這個紅拂女,暗夜間,飛奔至命定男人面前,剎那相許,與他攜手共赴英雄征途。紅拂來找李靖,她是崇拜英雄的女人,她願意陪伴楊秀,因為楊秀是大隋的英雄,但楊秀已經老去,榮威不能點燃少女心中真正的火焰。紅拂的去意也許在遇見李靖之前就已萌生。李靖的出現,正是她行動的契機。她的成功,是她比那些自以為是的女子更沉着,她是更具眼力的女子,她不僅洞悉了自己的需要,更洞悉她所需要的男人內心的需要,更幸運的是,她遇上了一個同樣有眼力,能擔當的男人。李靖點燃了紅拂,紅拂於是變得熠熠生輝不可多得。她說我跟你走,她是他最珍貴的行李,他帶着她啟程上路,奔赴前程。
在沒有遇上李靖之前,紅拂的生命是靜態的,當她和李靖碰撞之後,她成為生動的,勃勃生姿的一團火,燃燒了自己也照亮了別人。她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等待男人拯救自己逃出古堡的女孩。李靖後來功成名就,成為大唐開國功臣之一,紅拂也成為國公夫人。這意味着她的圓滿成功,同時也意味着她生命中最明艷的火種已燃盡了。
【塞上牛羊空許約】
她與他的故事,始終不是生死相許的範本。
大概是因為,在他們的生活中始終存在着一個絕對強勢的敵手——慈禧。晚清的一段軼史,是屬於慈禧的時代。慈禧的過於強大,襯出光緒的渺小。
人們習慣對弱者報以同情,卻依賴強者來做出判斷。眾人所周知,慈禧安排光緒擇自己的侄女為皇后。光緒原先中意的第一女主角德馨,因為才華過於出眾而被慈禧直接Pcss掉,不料間接成就了光緒與珍妃這一對愛侶。在對待光緒婚姻的問題上,慈禧充分顯示了霸道和不容置疑的囂張。生生塞給他一個隆裕,光緒不敢有異議,轉而將感情投射到看起來恬美可人的珍妃身上,這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珍妃的出現,對一直鬱鬱寡歡的光緒而言是振奮的。這年輕貌美的少女所給予的活潑氣息,如同夏日悶熱午後的一場清雨,呼吸起來亦有暢快喜意。她那些看上去時髦的,不合時宜的愛好又使得嚮往西方文明的皇帝同她志趣一致,如同知己。她茂盛的情意,使得他黯淡孤寒的生活得以顯現生機,她也確實是愛他的。她與他都對美好未來有嚮往,在那個遙遠的將來,只有果敢有為,抱負得展的皇帝,沒有一手遮天老而不死的慈禧。一旦變法成功,他們是有可能這麼做的。
她要保護她的男人,可惜她選錯了對手。不是她不夠機警不夠聰明不夠勇敢,而是慈禧的根深蒂固是她無法撼動的。慈禧是沒落王朝遺留在人間的最後一點餘孽。她當初喜珍妃是因為珍妃像自己,她後來不喜歡珍妃也是因為珍妃像自己。珍妃的深明大義只限於支持光緒,她只是堅定不依地站在自己男人的一方。
珍妃招了慈禧的忌。殺珍妃的心早已有之。直到1900年,八國聯軍攻破北京,慈禧帶着光緒出逃之前,下令將珍妃沉井。
據說,珍妃死前高呼:“皇上,來世再報恩了!”這一聲呼,催人淚下。沒有最後的訣別,不問可知,她心有多麼凄厲不甘!
他們是真的生死相許,也因此在被命運顛覆時,凄惶更甚於普通人。
他懷念她,有一點稚氣的她,護着他,跟整個宮廷作對。她說他的保護那麼小,卻那麼多,因是她的全部,也是他擁有的全部。
【將等待變成姿態】
愛,可以是一個人的事,相愛卻必須是兩個人的事,至於婚姻,就不單是兩個人的事了。
可惜良時苦短——王寶釧和薛平貴慷慨激昂的生活在不久得日子裡黯然失色了。
薛平貴決定去參軍,謀個前程。愛情永遠不會是男人生命的全部。她所真愛的必將棄她而去,十八年的等待,她只停留在回憶中,將心中的寂寞,按成了心頭的硃砂痣,守成了心上的白月光,這是她的宿命。
在王寶釧的一生中,真正愜意充實的時光,不過是小喬初嫁了,與薛平貴朝夕相對遙想將來的日子,她看他,如陌上春動,彼此有一種相知相惜的喜意。她將這種喜意變成了等待。一等就是十八年。等待是一種姿態,她願意將這姿態不計代價無休止地延續下去。十八年,她由青春少女變得年老色衰,她的男人卻由無名小卒。躋身為異國新貴。
誰也無法阻擋愛情的時過境遷。當遲暮的王寶釧從窯洞里走出,她以為自己經受住了漫長的考驗,得到了應有的回報。這一刻她足夠自豪,因她足夠忠貞。可惜她隨之看見了他的不忠貞,她看見的不止是日思夜想的薛平貴,他身邊還有個她——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她叫代戰,是西涼國的公主。
她怔住了,在她美好的構想中,十八年的等待是通往花好月圓的偉大結局。任她如何努力地柔情似水,丈夫的體貼里藏着掩也掩不住的冷淡,他們不再心有靈犀,他現在給予的溫存,再不復當年的鮮活衝動,充滿了敷衍的意味。
她還沒有喪失一個女人最後一點關於愛的感知力,她意識到他不再愛她。
現在,她後悔了!她知道了!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全部。可悲的是她為了愛情,捨棄了親情,而親情才是人生真正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重逢后的不久,她就死了。她等待了十八年,卻只擁有了十八天,而這十八天,不是用愛來享受,而是心灰意冷,徹悟前塵。
【嫉妒是盞鶴頂紅】
魚玄機這個女人,有才有貌,做女道士做成業內翹楚,滿城盡逐桃花箋,也算是事業有成。
溫庭筠走了,李億走了,所有的男人都是林花謝春紅,太匆匆。這一生,似乎是留得住男人賞春,卻留不住他們為春停駐。
溫庭筠是她仰慕的詩人,他來此拜訪長安女詩童魚幼薇(后改名魚玄機)。眼前的女孩不僅容色殊麗,才氣也令他驚艷不已,這女孩眼中的明凈使他心動,忍不住有伸手掬一捧的衝動。他轉望自己的面容,自卑感油然而生,他不願意讓心愛的女孩覺得他的親近是出於別有用心。與其被拒絕後失去,不如就在感情初萌時,定住吧!不要錯位。永遠得不到也就不會失去。他決定以自己的才華滋養她,驕傲地成長,變得出類拔萃。他收她為徒,傳授她詩文。魚玄機從溫庭筠處得到肯定,獲得前所未有的尊重。那是一個男人平等對待一個女人的態度,她對他的感情由此萌發,她一直以為,溫庭筠是她會以身相許的人,她可以等,等自己長大,她以為他一樣在等。他那麼愛她,她感覺的到啊!她那麼愛他,他不會感覺不到呀!漸漸地,她明白他有諸多顧慮:容貌、年齡、別人的看法等。
她不介意的,可是他介意,她扭轉不了他的想法。
他不會知道,那些年她多麼渴望自己能一夜長大,陪他終老。不管他知或是不知,他選擇狼狽地逃離了,魚玄機知道了什麼叫求不得。
再後來,她嫁給了一個叫李億的長安公子。他的出現適時彌補了溫庭筠的逃離帶給她的挫敗感。他喚她為夫人,柔情蜜意使她醺然如醉,忘記了自己為小妾,他有正室,出身高貴,有心機,這也就註定了她這場短暫婚姻的宿命。九十九天的幸福,她的生命里沒有圓滿。李億倉皇送她入道觀,離散時,她不忍看那男人怯弱躲閃的眼神。她入了咸宜觀,成為女道士魚玄機。曾經山盟海誓在一個個不眠長夜殘敗到不堪入目。
被溫庭筠拒絕,被李億拋棄,她舉起祭刀,以最聖潔的方式和以往訣別。
說到底,她是恨。恨自己得不到,恨自己的快樂,永遠轉瞬即逝。說到底,她不服輸,為何總是和中意的男人擦肩而過,說到底,她是嫉妒,嫉妒那些才不如她,貌不如她的女人可以牢牢霸佔幸福。
愛雖敗亡,她卻不甘連被愛的資格也失去,她要這全長安的男人為之癲狂。你看,隨水而下的桃花箋,是我尊重的邀請,你們去撈,去爭,去奪吧。君不見,觀名咸宜,老少咸宜。她是出了名的蕩婦。唐朝著名的豪女。這是她放縱自己的嫉妒的結果。魚玄機的悲劇在於,她先是輕易地將自己定位在受害者的角度,而後又極端地想重獲認可。
嫉妒是盞鶴頂紅,飲下后,先致命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第一流的媚】
《聊齋》里有一個狐仙叫恆娘。她生的中等姿色,但語言甜美,討人喜歡。更為重要的是她有一套“媚術”,如何輕顰,如何淺笑,如何薄嗔,如何玉齒微露,欲言又止,種種姿態,又何止是語言可以盡述的。她不允許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問題疏漏存在。她明白,精緻的女人比潦草的女人更不可有瑕疵,即使小小瑕疵也會因精緻本身而被放大。恆娘說:“子不聞乎,人情厭故而喜新,重難而輕易也,甘其所乍獲,而幸其所難遘也。”喜新厭舊,重難輕易是人的本性,你放任不管他,使他沒有了阻礙,他沒有了那種難得之感,反而容易厭倦。則如新至,首在培養男人對你的新鮮感,並保持它。
恆娘對人性的洞察及進退之間分寸的把握固然讓人嘆服,但她的點睛之處還是媚。沒有媚,她所使一切的技巧都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沒有媚,她的神韻也蕩然無存,美就如一潭死水,既沒有浮舟,又岸邊無柳,沒有芳草凄凄,沒有炊煙裊裊。
“回目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同樣是強調一個“媚”字。媚是一門高深的學問,首先自身容貌不可太欠,資質不可太差,其次對人心要有洞察,對自身特質懂得善加運用,還要加上察言觀色的機敏,懂得拿捏分寸,展現的恰到好處。
媚是一種風景,落到文字上來,便已經落了下乘。再着意去形容解釋,更是失色。身邊如有這樣的女子,當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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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彈指老,天下若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