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風》:留待芳菲啟后程
無論是為人還是為文,我很欣賞豐鎮市的豐建國。縱然,為了親切見面或電話中我老稱他“豐哥”,但在我心中,他一直以來是我十分敬重的老師,屬作家級人物。在我看來,就豐建國作品的精神向度而言,他完全夠得上一個作家。最起碼,在烏蘭察布市作家中,豐建國無疑佔有舉足輕重的一席之地。他為之奮筆的散文,實際上也早就成為全烏蘭察布市值得關注的重要文學現象。據此,以他的這本《塞北風》散文集為對象,專門在全市乃至全區召開豐建國作品研討會似也不為過。
一
豐建國的創作生涯始於1982年,至今已在《烏蘭察布日報》、《敕勒川》、《內蒙古日報》、《大同晚報》乃至《讀者》等區內外報刊雜誌上刊發散文、小說、隨筆五百萬字。他的散文創作已經形成較為穩定、特色鮮明的思想藝術風格。貼近人類的生存之地,表現記憶庫存中的人事,最終像烏雲過後的太陽給人以一抹亮色,洋溢着作家人性中的溫暖氣息。
摯愛文學催生出不盡的創作激情,鄉土和城市又為他提供了充足的寫作養料,成熟了他沉甸甸的思想,使他能夠在小說、隨筆,特別是散文文體向著希望的頂峰攀升。他就像一位勤奮的歌者,把對生活、對故土的眷戀,把已經遠去卻仍留芳菲的故鄉情韻,生活的酸甜苦辣變成優美、給人啟迪、陶冶情操的文字,展現在讀者面前,讓我們聽到了他對逝去、過往的一切追念里寄寓着感慨,促使人“悠悠我思”。
懷想、追憶鄉間事物、經年往事、風土人情始終是豐建國筆下最得心應手的描寫主題。收入集子中的文章幾乎涵蓋了他童年、少年、青年、中年時代發生在農村的、城市的,在作家心靈上留下深刻烙印的各種事物、鄉風民俗、勞動場面和生活趣聞。老屋、門墩兒、火炕、甜苣兒、飲馬河、小城、車站、街巷等風物,在作家筆下生動翔實地表現出來;播種、收穫、割草、打石子、摟樹葉等勞作,在作家筆下得到了靈動的顯現;馬、麻雀、狗、小蘭花等城鄉間動植物,被作家描摹得真切感人、妙趣橫生。在《碎屑穿串》、《故土情韻》、《親情無言》三輯中,作家描述了對於大地“精靈”們、對於親情的喜愛與敬畏,觀察細緻入微,語言靈動優美,由物及人,充滿無限愛意和感恩之情。儘管他現在詩意地棲居在城市,但我們仍都能聽到他來自鄉間的吟唱,真正能夠溫暖在城市裡生活而“曾經滄海”的人心,給這個世界帶來彌足珍貴的慰藉。( : )
二
文學理當順應時代呼喚,自覺融入歷史和時代發展的洪流中去,為社會發展和文明進步注入正能量。《塞北風》散文集打動人的都是其形式背後富含的思想感情和人文關懷。豐建國用優美的語言讚美故土,反思人生,歌唱生活,懷念親人。他把散文的真情凝結成聲聲催人奮進的人生長歌,砥礪自己的意志,昭示着博愛與真誠,關乎着靈魂與真我。他讓我們看到了一位有責任心的作家心中那份清澈的泉水,聽到了那一腔高亢的歌唱,通過幽雅而深邃的意象傳呈給讀者,讓人思緒綿綿,每生穎悟。整體看來,他的散文時時關注着百姓的冷暖溫飽、關注着城市未來的發展方向;他的眷戀,常常牽繫着人的棲居、人的生存狀況。他的散文,或詠物或懷舊,或憶故人或闡釋人生,往往能通過描繪社會現象,揭示出生活的本質,道出有關命運的哲思啟悟,是地地道道的閱讀享受與精神饋贈。比如《嗩吶聲聲》一文:“在這北方之地聽一曲哀樂,才能有真的哀,真的切膚摘心的悲傷,才能淋漓盡致地宣洩大徹大悟的珍愛生命,善待人類之情。”又如《逝去》一文中:“正因為我們經歷過逝去了的一切,才會更加珍惜。生命的過程就是在於積累,生活的意義也在過往之間,把遺忘的一些極具人情人性的逝去,重新收拾,讓它燦爛一路美麗。雖然這些逝去不是物質的,所以才顯得生動無比。因為這是觸及靈魂,牽引精神和感動過心靈的。”他表現逝去,並非只為表現而已,他之表現過後給人的感覺不是空落落的,而是總要讓人看到光明、看到希望,心存念想……恰切地說,在這個消費時代,這些文章這些道理宛若心靈雞湯,是我們極需的人生智慧,對於我們的人生道路有極強的指導意義。
三
作家鐵凝曾說過“文學是燈”,意思是文學要有悲天憫人的情懷,要有燭照人類前行的力量。豐建國的散文已具有了這種姿態。他對於農民、對於家園的那種眷戀和懷念,對於農民進城打工、陪孩子讀書,致使農村成了空巢老人村、農田漸漸變得荒蕪,顯示出極大的憂慮和深深的思考。我們從《鄉村漸失田園詩》、《農民》等這些細微生動的散文里,可以看出作家悲憫的人文情懷。“多少次到鄉下,那落寞老人和夕照,那哀傷老柳和孤鴉,那荒涼院落和斷牆,這些僅是片斷的流轉,讓我為村莊的失落而滿腹茫然和憂傷。”(《村殤》)“大部分農民除了刨鬧土地,他們也想在農閑之時進城憑力氣靠本事掙點錢,但這又談何容易呢?責罵、譏笑、鄙視是城裡部分人對他們的贈予。但他們還是默默地忍受,誰叫他們是農民呢?”《農民:沉重的稱謂》透過他的言語,可見一種精神上的矛盾在糾結着作家,這些是多麼痛徹心扉的無奈啊!即使在農業文明向工業文明轉型的大背景下,對於城鄉關係的發展演變,他也有自己獨特的感受和價值取向。“如今的老城處處是工地……南沙地的變化是隨着電廠的誕生而有所改變,不再沉寂也不再荒涼了。高大的廠房和日夜轟鳴的機聲使南沙地走出了田園詩意的境地……從而有關南沙地的許多舊夢已被無情驅退。逼視眼前的是時代發展所帶來的夢幻將顯的現實……。”(《桑梓憶舊》)南沙地不在,新城已誕生,按理這該欣喜,可在豐建國這裡是喜也是悲,留給我們的是有關城市建設與生態環境這樣一個二律背反永恆命題的思索。
寫人喻物,借景抒情是豐建國散文寫作的又一特色。王國維認為,寫物是具體有形的,感情是虛幻無形的。只有以無形求有形,以實顯虛,以客觀物象顯主觀情感,移情入景,情景交融,抒情作品的創作才是可能的。在《秋風掠過玉米林》一文中,豐建國寫到:“又是一季秋風拂過玉米林。收穫的人里也不見了老岳父。去秋的玉米林里,他默默地掰玉米……而今卻只有風過耳。”、“秋風拂過玉米林,那是不盡的輓歌在唱,回蕩着裊裊不絕的哀傷……。”特定季節、特定環境、特定情景,連在一起,勾勒出一片荒涼景象,一切都是那樣令人感傷……它極其和諧地表現了作家痛苦的心境,涼秋與悲愁融為一體,妙合無限構成了情景交融、虛實相生的藝術境界,讀來使人身臨其境,產生了強烈的共鳴,由此誘發和開拓出的詩意空間是巨大的。
此外,文集中“友情天地”、“讀書說文”兩輯,是他為文的又一領域和恣意表達,儘管有些文友至今未曾謀面,但從中可見他異常坦率和誠懇的態度,更見他關注烏蘭察布市文壇的熱誠情懷,同樣是回憶花園中的奇葩,芳香怡人。
四
我們讀豐建國,讀他的才氣,讀他的人氣,其實,更讓我耐讀的是他的赤誠,他就像原野上的那棵默默生長的大樹一般,從不張揚和做作,深深地汲取生活中的養料,在不斷壯大自己,用一抹綠色——那種蓬勃向上的生命顏色,為芸芸眾生獻出一份生機……
我以為,相當於文學藝術,回憶是首永恆的歌。其間的情緒和感覺的力量正是回憶的趣味。只有在回憶中,我們才可以體驗當時無法體驗的一切,才能通過遺忘和想象的雙重的迂迴和曲折達到回憶,才能從散碎的記憶碎片中開掘出有意味的空間。我希望他在文學的山峰上繼續攀登,站在城市角度上去表現農民工的生存境況,凸顯農民工的精氣神,抑或關注當下農村正在進行的歷史變革,觸摸新農村建設歷史脈動,創作出現實性和藝術性相融合的文學作品。同時,我也希望他能在創新特色上下功夫,比如在處理相似或同一題材時能開掘出不同的主題。有更深邃的思索,在語言和藝術上巧妙地展現出新意,讓意境更新、更有內涵,更耐人尋味。
當然,豐建國為文也有美中不足之處。最明顯的,文中長句、生僻詞彙的偶然出現,在某種程度上影響着讀者的閱讀情緒,使人略有不通俗、晦澀之感。又如文中引號、省略號用的較多,有時反而顯不出該符號應有的作用了。總的來說,瑕不掩瑜。本散文集既是作家成長的見證,亦是作家為文的總匯,通過它,我們才得見作家綜合創作才能和實力。針對小說《出梁庄記》,作家梁鴻在接受採訪時曾說:“寫出來不是為了哭訴,是為了對抗遺忘,為了喚醒大家,因為,這些確實存在。”同理,《塞北風》正有此種意味。它是作家生活的濃縮與生命的結晶,其中包含的反思當下,回望來路的意義,是對當代人極重要的精神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