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到 廣 東(散文)
● 許明偉
五月,是花開的季節,田野里,山坡上繁花似錦,鮮艷絢麗,新葉舞動,綠蔭如海,濃碧芬芳,綠意盎然。
五月,更是浪漫而又醉人的季節,彩蝶雙飛,情侶相愛。我的外甥妹便在這激情燃燒的五月走進婚姻的殿堂。
於是,我們又多了一次廣東之旅。
初到廣東,在二十年前的夏日,還是送妹妹出嫁呢。那時,我高中剛畢業,妹妹也只有十八歲。村裡相親的不少,可妹妹偏聽雙面媒婆的甜言蜜語,嚮往廣東那片狂熱的土地。這大概與妹妹的文化程度有關。妹妹讀書很少,識字不多。倒不是家裡不給她讀,而是她逃學不想讀。記得她讀到二年級時,一天,老師報告老爸,說妹妹不到學校。老爸找呀找,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在屋后的那片八角林里找到妹妹,老爸勸呀抽呀打呀不管怎樣她都抱着八角樹不肯回校。時至今日,我還在想:是不是妹妹見到家庭的困難,不忍父母負擔過重,讓我們幾個男的讀書呢?( : )
第一次踏上廣東這塊熱土,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熱氣了。同是鄉村,同是熟磚瓦房,夏夜裡,你想睡一宿好覺,沒有空調,簡直是夢想。窗外的風是熱的,電風扇吹出來的風也是熱的,就連你泡在水池,感覺那水也是溫熱的。在那裡逗留了三天,逛了兩個小城市,也串了幾個新農村,“熱土”是有點熱的跡象,城裡人頭攢動,城外機聲隆隆,城郊搭建廠房。可以預見,這裡是開發的熱土,但不一定是你想淘金就能淘到金子的地方。
一年過後,我又一次踏上了廣東這片熱土。我辭去“靈魂師”的工作,賣掉兩拖拉機木柴作為盤纏,決心去廣東闖一闖,干一番事業,大有“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之勢。經朋友介紹,先進入一家玩具廠。那廠房是離後街很遠的一個山村上,廠房不大,磚瓦木屋,約有200平方米。廠房中間用十幾張長木台連接成橢圓形,七八十號人便圍着這個橢圓形坐着忙活,給“小姑娘”畫眉、點睛、上口紅……一天十多個小時坐着,幾天下來,坐得腰酸腿痛,畫得頭昏眼花,不是點大眼睛就是畫錯眉毛,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主管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踱來踱去的臭罵。按勞分配,計件取酬。忙了十多天,我找組長算算,看收穫如何。不看不知道,看了嚇一跳。天啊,一天才七塊多,除去伙食費和日常生活用品外,差點還要倒貼。幾個看不到希望的夥計嚷着退廠,可是主管不放。一個童工還被保安當眾毆打,打得頭破血流。大概是殺雞給猴看吧。
吃的呢,稀粥爛飯大窩菜還能填飽肚子。只是每餐捧着飯盒在芭蕉樹下或坐或蹲在一排排的裝滿人骨頭的長壽瓮上吃飯,令人毛骨悚然,飯菜無味。有的瓮蓋被打爛,跌出人頭或一塊塊發黃的骨頭,很可怕。我總是想不明白:廣東人很迷信神鬼,每月初一、十五都要燒香鳴炮奉神拜祖,可為什麼一堆堆白骨一排排長壽瓮拋露荒野呢?
睡覺也是一塊心病,兩間用竹子圍成的瀝青屋,男的在東邊女的在西頭。男女不僅可以聊天,透過籬笆縫隙,還可見胴體。沒有安全防範措施。難怪去廣東打工的男女,多多少少都有些離奇綿纏的緋聞。屋外周圍同樣有零零散散的長壽瓮和人骨頭。半夜憋尿醒來,打開籬笆門,管你長壽瓮人骨頭還是“鴛鴦對”,撒得痛快淋漓。一次,一夥計半夜起床急撒,睡意矇矓中還真撒中一對“鴛鴦”呢。
大約在這個“人骨頭廠”混了一個月,我偷偷的溜走了。不討工錢,算是對廣東(老闆)的貢獻。後來,經人介紹,還是進了東莞的一家玩具廠,廠房和住宿都是洋房,生活條件也改善了一些,但一天十多個小時困在“籠”里,重複着畫眉點睛塗口紅的活,實在厭煩,而且,稍不留神,就會畫錯作費,重新再畫。算算,一天下來掙不了幾個錢。什麼時候才能“腰纏萬貫,風光還鄉”呢?想着,心便淡了,人也懶了。畫煩時就練練字,寫寫詩或散文。那位年輕美貌的女主管好像對書法或詩歌和散文很感興趣,我不做工在那寫字作詩她也不管,而且還常常過來討詩看。錢是硬道理。寫詩作文吃不飽,女主管的寬容也抵不了錢。
一個月後,輕輕的,我回來了,不帶走東邊的雲彩。
這次,外甥妹的婚宴,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一同前往。
山還是那樣的山,水還是那樣的水,熱情不減,熱氣照熱。只是妹妹的磚瓦房變成了平頂房,沿途的泥巴路變成水泥路,城裡的房子多了,樓房也長高了。其實,何止廣東,我們港城也在變,全國都在變啊。
婚禮那天,真是風水到家的好日子,早上起來,就風急雨大,下過不停。搭建做廚的帳篷也被風雨掀翻了一次又一次,好在我們人多力量大,硬是扎樁固穩。一切工作順風順水有條不紊地進行。儘管下雨,那空氣依然悶熱,吃飯喝酒照樣汗流浹背,我們也顧不了那麼多禮節,熱得實在難受,赤膊上陣了。連喝兩天,終於抵不住高溫的炙熱,連夜搭上回家的客車。
躺着車裡,輾轉反側:廣東,不是人間的天堂,不是撿金的地方。多少女子,被坑蒙拐騙,夢斷他鄉;多少民工,滿懷希望而去,兩手空空返鄉;多少原本美滿幸福的家庭,卻因打工分居兩廣,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隨着沿海經濟區的開發,工廠、企業迅猛發展,立足本地,建設家鄉是大家的共同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