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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孔雀開屏到月亮不見了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1、故事:立春其實還是在冬天

  《水怎樣開始演奏》

  ——[英]休斯

  “每年的春天一來,實際上也不意味着什麼,但我總覺得要有什麼大事發生似的,我的心裡總是蠢蠢欲動。可等春天整個都過去了,根本什麼也沒發生,我很失望,好像錯過了什麼似的。你能明白嗎?”

  ……

  上世紀九十年代,北方小城鶴陽的一個清晨。周瑜在洶湧的自行車流里捏閘停了下來,路旁電線杆子上的廣播匣子傳來的女高音詠嘆調吸引了他,他聽得仔細而動容,市電台說演唱這首歌的是市師範學校音樂教師王彩玲。三十多歲的鍊鋼工人迷上了這聲音,找到發小兒黃四寶,一個一心想考美院卻屢戰屢敗的傢伙,讓他陪着去拜王彩玲為師。身材臃腫、面帶粉刺的王彩玲高傲地拒絕了他:“我在這裡只是暫時落腳,我馬上就要調北京了。”

  “我馬上就要進中央歌劇院了”,這幾乎成了王彩玲的口頭禪,其實在北京進修過的她連進歌劇院當個打雜的都未能如願,因為那也得要北京戶口。王彩玲動用了所有積蓄辦一紙北京戶口,一次次的北京之行,成功的希望仍是渺茫。

  不想在小城發生愛情的王彩玲,對長相粗鄙的周瑜自然興趣不大,可是英俊的藝術青年黃四寶就不一樣了,似乎真有那麼一縷春風拂過心田。王彩玲找到黃四寶,大膽地表白自己願意幫助他的一番誠意,甚至連自己無比看重的北京戶口也可以讓給他。藝術青年黃四寶心中的一個夙願是畫一幅真正的女裸體,王彩玲毫不猶豫地答應願意做他的人體模特。一個是完成期盼已久的創作,一個是以為愛情就要來臨。誤解就不可避免了,儘管黃四寶在進京的列車上拒絕了王彩玲,但她仍然認為他是這死氣沉沉的小城裡的上蒼的恩賜。當黃四寶再一次從京城敗北喝得酩酊大醉來到她身邊時,王彩玲主動獻出了貞操。黃四寶第二天醒來之後到學校的無情喝罵和羞辱,使王彩玲穿上了自己縫製的華美演出服,在夜半時分的古塔頂決絕跳了下去。

  可是,卻沒有死成。對於小城來說,只是增加了一些話題和笑談,而願意同王彩玲來往的人也各有各的目的:鄰居小張老師和她打交道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幸福生活,獲得更多的優越感;曾經的文藝青年周瑜追求她是為了老老實實過日子,都喜歡藝術都條件不咋地;小城另一個笑柄群藝館舞蹈教師胡金泉,為了把自己這根卡在人們喉嚨里的刺拔掉想和她假結婚;找上門來的絕症女孩高貝貝則利用她取得全國業餘歌唱比賽中出名……

  這些人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走進王彩玲的生活,又以各種各樣的方式離開,似乎都想逃離這個小城,卻最終又回到這個小城:黃四寶開了個欺騙性質的婚介所;小張老師的丈夫棄她而去,她也在一個深夜搬家離開;周瑜娶妻生女,過上了世俗生活;胡金泉故意猥褻婦女進了監獄,證明了自己不是二胰子,同時也讓自己拔掉了卡在人們喉嚨里的刺;高貝貝獲得了歌唱比賽第二名后跪求王彩玲原諒自己的欺騙——畢竟出名太難了……

  王彩玲到福利院領養了一個有點兔唇的小女孩,取名王小凡,平凡的凡。後來,在又一個立春的日子,王彩玲帶着已經修復好嘴唇的女兒來到北京,在天安門廣場上的帶着寒意的北風裡,她似乎又聽到了熟悉的歌聲——舞台上,王彩玲身着華麗的演出服,深情演唱《為藝術,為愛情》,此時不知是在北京,還是巴黎。

  2、命與運:不是誰都能看到孔雀開屏

  水想活着

  它走向太陽又哭着回來

  《立春》與其說是顧長衛的,還不如說是蔣雯麗的——我更願意把它看作是李檣的。在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孔雀》,想到《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如果單單想到《孔雀》,或許和顧長衛能扯上點關係,畢竟這兩部電影都是他導演的,可是《姨媽》不是,《姨媽》是許鞍華的。三部電影的編劇都是李檣,三部電影都是關於夢想與現實的,說得好聽是理想,但理想總也不能實現,那就是一場夢,姐姐的夢,姨媽的夢,王彩玲的夢。

  夢做了,夢醒了,沒有夢了,又做夢了,“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人生如一夢,所謂理想,所謂事業,所謂追求,所謂愛情,都不過是夢中之夢。

  誰的一生沒有做過夢呢?只是有的人很快就醒來,有的人終生沉浸在夢中,更多的人則處在半夢半醒中。因為,更多的人認為命運是上帝個給予的答案,少部分的人執著地以為上帝也有算錯的時候。王彩玲幸或不幸地屬於了這少部分人。於是,很多人的生活就是按照現成的答案去抄襲,而不去動心思地想象和計算;王彩玲想象了,更去計算了,卻得出了她看起來錯誤的答案;黃四寶一次又一次地努力了,追求了,結果沒能成為凡高那樣的藝術的瘋子,而成了俗世生活中的現實的騙子;胡金泉一夢二十多年發現自己已成為小城的笑柄,主動冒犯主流社會規範投入權力的監禁,在牢籠中踮起腳尖跳起《天鵝湖》。

  既然生的意義只是死,那麼夢的意義也只在於醒來。表面看來王彩玲們在小城成為異類,是他們執迷不悟,邊緣不需要高雅,世俗不需要藝術,在我看來,小城代表的邊緣抗拒北京代表的中心,進入不了主流,便對抗主流。當然,對抗是各種各樣的,王彩玲選擇了溫和的,不去結婚,領養一個孩子,時而不時地再去北京重溫一下舊夢;黃四寶則以欺騙的方式對抗着那些他眼中的俗世;胡金泉則選擇報復自己,然後以變態的方式報復了社會。

  在電影《孔雀》的結尾,孔雀開屏了,可是姊們三人誰都沒有看到,同樣,在這部電影里,春天過去了,什麼都沒有發生。

  命,就是你出生在農村、生活在小城的那個芸芸眾生的一分子;運,就是你想追求的不一定是你能得到的,你想得到的不是你要追求的。與生俱來的命,後天冥冥之中的運,主宰了每個人有夢,沒有夢,夢的長,夢的短,夢的美,夢的惡。

  當周瑜指着黃四寶跟王彩玲說:考美院考幾年都沒考上,他就是運氣不好。王彩玲說:凡高運氣也不好。

  凡高的運是不好,但他的命好,他是天才。

  3、藝術與環境:我們有時須要幌子

  水想活着

  它走向樹林它們燃燒它又哭着回來

  它們腐朽了它哭着回來

  王彩玲執着歌劇,黃四寶痴迷油畫,胡金泉沉醉芭蕾。在鶴陽小城,藝術似乎成為一種對於平庸生活的堅強反叛,並且成為照亮心靈的溫暖陽光。但是,藝術的功利一面卻又張揚得如此極端。

  王彩玲那美妙的歌喉似乎只有進入中央歌劇院,到北京、到巴黎才算成功;黃四寶只有考入美院才能實現離開鶴陽小城,才能滿足他那出人頭地的、扭曲的渴望;胡金泉本來黑天昏地地跳了十幾年的芭蕾,忽然發現自己成了人們眼中的二胰子,於是他不能純粹地跳下去了,他要改變俗世眼光的自己,他以極端的方式——強姦來達到順從。

  藝術和環境一旦不和諧,人們往往責怪環境,而不是藝術。在所有不得志的藝術青年眼中,也許都會厭惡和仇恨周圍的環境,都會或多或少地以無比熱愛藝術來對抗生活,甚至視大眾如蛆蟲,而大眾也回之以“不正常”。一旦得志,獲得功名和利祿,情況可能完全改觀。所以,很難說王彩玲們是真正熱愛藝術,真心熱愛歌劇,在一個小城做音樂教師,完全可以自娛自樂,而不是功利地進入中央歌劇院;考不上美院,不妨礙鍊鋼工人成為畫家;不在意世人的眼光,照樣昏天黑地地跳芭蕾,只要自己喜歡。

  “看見每一個拎着包離開這個城市的人,我都很羨慕。”也許我們都在借藝術之名發泄我們的想發泄的吧,總得找個幌子,比如作為編劇的李檣,比如作為導演的顧長衛,作為演員的蔣雯麗,乃至作為本文作者的本人。

  4、愛情與自戀:文藝青年的通病

  水想活着

  它走向鮮花鮮花皺皺巴巴它又哭着回來

  “我不醜,只是有點兒古怪。”王彩玲根本不想在鶴陽小城發生愛情,沒想到愛情卻不請自來。 [1] [2] 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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