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冬蟲夏草
人都經歷過十八歲,但十八 歲的生活遭遇各不相同。而我的十八歲,既像一支苦澀的歌,又恰似一串奮進、跋涉的足跡,最終戰勝了生活的苦難,從而走出那片人生的沼澤地。
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初,一場史無前例地“文化大革命”所滋生出的生學推薦風,將品學兼優的我拒之於高中校門之外,從而粉碎了我的大學夢。16歲花季的我,便加入了面朝黃土背朝天土裡刨食的隊伍。
那時的生產隊,一個勞動日還換不回一角錢,但工分對農民來說好比是命根子,分什麼都得憑工分。因我父親辭世早,家中是缺糧戶,為能掙得與整勞力一樣的工分,不滿十八歲的我就開始干挑水、拉車、在場院抗50多公斤糧袋等重活,經常被累得嗑血。然而,兩年後,一日三餐地瓜面也難以填飽肚皮的我,不甘貧窮與飢餓的折磨,獎滿腹的愁緒與苦澀盛滿我的行囊,第一次離開家鄉,踏上西去的列車到千里之外去尋求打工的生活。
臨離家門,母親平添了幾分沉鬱。她一再叮囑:“四兒,找到活就快給娘來信,一定要好好乾,找不到就回,不要老在外邊遊盪啊?我一步一回頭的說:“娘,您老放心,我記住了您的話,您回吧!”可母親仍站在原地沒動一步。
經兩天兩夜的火車顛波后,我便在陝西省扶鳳縣的降帳火車站下了車。這裡就是老作家柳青在長篇小說《創業史》、知名作家路遙於《平凡的世界》中描寫的那個關中平原。走上並不崎嶇的山道雙腿如灌了鉛一般。幾天的往返跋涉后,我便在一個叫大營的生產大隊磚瓦窯場找到做瓦坯的活。
農村有句俗語叫:“脫坯打牆,活見閻王”。可在窯場幹活,那才真是下苦力勞損筋骨的差事。每天除了挖土、泡泥、垜牆等與泥土打交道外,便是沒完沒了的擺弄瓦坯。每天凌晨4點起床,一直干到夜裡11點多才收工,一晚上僅睡四個小時的覺。而且都要光着膀子頂着炎炎烈日,冒酷暑,一段時間下來,面色黝黑,脊背起滿燎泡,常常是剛端起飯碗就打起瞌睡。更有甚着,要是天公不作美,來一場雷暴雨,就會使幹了一整天的活全部泡湯。記得有次窯場經理為了讓趕一批活,場子上有做了兩天的5000餘塊半干瓦坯未來得及拾掇,夜裡突降一場雷陣雨將瓦坯全部毀光,我心疼得流着淚找到經理,要求窯場能否適當給分擔點損失,誰知那位經理卻冷冰冰地拋出一句:“損失是你們的,窯場一分錢的損失也不負責!”
由於過度的勞累又加上情緒低落,沒過多久,我日漸消瘦的身體便病倒了。躺在炕上悉心聆聽着南邊不遠處渭河那嘩嘩的流水聲,猛然間勾起了我心中無限的惆悵與迷惘。據史傳,唐朝時期的羅成與敵軍交戰時,馬陷入此河的淤泥中被亂箭射死,從此便永遠脫離了塵世的宣囂與痛苦,自己倒不如投渭水河以了卻塵緣。
正當我逐步將這一想法變成事實時,有位叫英麗的姑娘闖入我的生活,給我樹起了一道人生的風景。她經常利用集體組織裝窯、出窯的間隙給以生活上的關心,幫助買菜、洗衣、做飯。還時常談論一些社會、人生的話題。從她的談話中我知道她曾是寶雞市的一名下鄉知識青年,父母是高幹被當成“牛鬼蛇神”批鬥,為“劃清界限”初中畢業的英麗毅然報名下農村當了知青,父母卻被送去了農場進行勞動改造。
在英麗姑娘的照顧幫助下,我身體很快得到康復,從而堅定了要生存就不惜拼搏奮鬥的信念。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到了秋末冬初,一年一度的徵兵工作從電波中頻頻傳來,我決定提前回家報名參軍。臨別時,在一棵柿樹下,英麗含脈脈地送給我一個袖珍式收音機。雖然,那時我還沒看過《柳堡的故事》這部電影,但我卻分明清晰地聽出她用低聲吟唱的那段《九九艷陽天》。也就是從那時起,30多年來,我從沒有間斷過聽收音機的習慣。
也算是天賜良機,回鄉報名后我連闖三關,被批准入伍。後來,由於知青大批返城,與英麗也就中斷了聯繫。
無論是七年的軍營生活,還是退伍在家鄉的黃土地,我都始終發奮努力學習政治、歷史與哲學,還閱讀了大量的中外文學名著,並寫下數十萬字的讀書筆記。又自學完了《中國邏輯與語言函授大學》的教材(分邏輯講義、寫作講義、語法修辭講義),堅持不懈地練習寫作到深夜,不斷有稿件被新聞媒體刊用。為此,我有幸於1995年被縣委宣傳部破格招聘為新聞幹事。兩年後,我又被評為全縣新聞宣傳拔尖人才,農轉非聘干,成為國家基層政府機關的一名工作人員。憑着我的執著和誠懇,加上辛勤努力,我每年在國家、省市級新聞媒體發稿100多篇,連續多年受到上級表彰,並被評為全市新聞宣傳先進工作者。最終使我跨過一個漫長的雨季,初步領略了人生的一縷陽光。
說到底,這正是因為有了那段打工的日子,我才在祖國的海島前哨櫛風沐雨,經歷過南疆自衛還擊戰的洗禮;有了那打工的十八歲,我才走好了人生的每一步路程……!
(發表於1998.6.11《曹州晚報》、2000.7.20《民兵生活報》、2004.1.16獲山東人民廣播電台“我的打工故事”徵文二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