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都在謳歌自己的父親,用的大抵是些動人的句子,真切美麗的詞彙,列舉的事例也都是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的確,那些父親很讓人崇敬,景仰。我非常羨慕有這樣個父親的兒女,他們確實是幸運而幸福的,可是我壓根兒就沒有享受過一個好父親所帶來的愛。
我的父親,你究竟是怎麼樣的,讓我拿什麼來形容你?要我說你的好,那隻能是在子虛烏有里捕風捉影,那隻能是在一片廢墟里偏生地蓋上一座金字塔。可是,那都可能嗎?
父親,請訴我在這裡披露暴光你,現實中一個真正的你,我想你自當是不敢,更不能責怪和抱怨我的。正如我要說的,你確是這樣,眾人可證,天地可證,歲月可證。
那是冬天,寒冷的冬天,雪積壓得厚厚的已經掩埋到了膝蓋,那個日子也是特殊的,是除夕夜,煙花爆竹熱火朝天。窗外別家的沸騰歡樂,窗內自家的凄清寒冷,我的父親已賭得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小孩子期待的新衣服,沒有家庭需要的年貨,沒有節氣里該有情緒。我的媽媽,那個可憐的女人忍着性子生起了火,召集我們幾姐妹開始張羅家務,比如是洗菜,燒水,再將後院籠子里那隻凍得毛色難看的老母雞抓來。一陣忙碌過後天已經擦黑,燈亮了起來,屋裡開始變得溫暖而充滿香氣,雖然是蘿蔔白菜卻一樣的別具風味。這就是我們的年飯,蘿蔔燉母雞,素炒大白菜。一家人團坐在火爐旁,開始吃起來,我的父親照例倒了一碗白酒,一邊品酒一邊夾着肉大口的吃,似乎什麼都未曾發生過。而我在這個時候對他產生了極多的厭惡與憎恨。爐子突然被推翻,我還沒輾轉過思緒,儼然看到是父親將它杴翻的,好象為母親的一句話激發了他內心潛藏的兇悍。那句話無關痛癢,只是責備他不該賭錢,而父親的意識便是理所應當的,輸的錢是他的,不是家人的。在這點上他從來都分得相當清楚,他的錢就是他的錢,不是拿來養兒女養老婆的。
那天在我的記憶中烙了下來,並深刻地留下了印記,我想此生是再不會忘記的。
又是一輪寒暑,一輪秋冬,而我的父親在我們的視野里似乎已消失了很久很久。是的,父親自顧自到縣城發展去了,而我覺得沒有他的日子更快樂,我早早就期望他離開,越遠越好。我真不孝,別人都親爸爸,可我偏生排斥他。沒有爸爸的日子再不會有摔鍋砸碗的聲音,再不會有硝煙瀰漫的家庭戰爭,彷彿家因此而暖和了,舒適了,順眼了。
我初中畢業的時候,父親突然從縣城跑了回來,我自然沒有歡喜,他道和顏悅色得很。原來是來通知我不要再上高中了,到城裡幫他的忙。我就知道,這樣的人回來准沒好事,他不僅是不給別人營造幸福,盡自己為父的責任,卻還要剝奪別人的權利,作為一個女兒應有的待遇。他的陰謀自然是沒有得逞的,因為我知道我的母親就算拚死也一定要我繼續讀書的,我為有這樣個母親而驕傲着。父親丟了一句話給母親,他說,那你就自己去苦吧,累死了也別來找我。母親含着淚水,她說,這麼多年苦你了嗎,累你了嗎,現在到以後也不要你負擔。父親又一次揚長而去,而我們幾個抱着媽媽哭作了一團。
父親呀,你可都記得這些事情,你也都捫心自問了嗎?你這個父親就是這麼當的。
歲月可真流失得很快很快,我們就像那一株株野地里的植物,雖沒有安生的空間駐紮,卻還在瘋也似地滋長着。在母親的栽培下,我終於長大成人,不算是什麼頂天立地的人物,但還是入眼的,最起碼不瘸不瞎,不呆不傻,腦袋也算靈,手腳也算利索,靠自己的雙手做事養活自己,靠自己的言行舉止為人處事,絲毫不遜色給別人。
2008年,有人歡喜有人憂,全球性的金融危機讓這個才來的冬季變得更加寒冷蕭索,我所在的廠礦也因此受到極大的影響。我問媽媽,如果失業了該怎麼辦?而我的母親,這個永遠都是善良溫和的女人,給我很大的支持。她說,回吧,反正咱家不多你一人,回家發展也是出路。憑這句話,我的內心感到無比的溫暖,都說家是個避風港灣,在最艱難的時候,有父母依靠當後盾,多塌實呀。
媽媽將這事告訴給父親,他聽了,立馬就發火,就跟晴天霹靂一樣,窮凶急惡的表情,壞詞都說盡了,無非是那種尖酸的話。說別人的女兒賺大錢,說自己的女兒沒出息,盡靠着家裡。說是前世的罪孽,竟然生了個沒用的,害他沒一天福享,看來是指望不上了,而且堅決不“收容“我。
天啦,這就是我的父親。他怎麼能這樣?
聽着這些話,我的淚浸透了心,並不可憐,只是可悲,為自己有如此一個父親而感到失望。
父親呀,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我也流着你的血水,我也是你的親生骨肉,可你為什麼就不給我一點愛一點溫暖。你自顧自的過日子,打麻將喝酒消遣,怎麼就把兒女親情給忽略了呢,要知道等你步入老年,給你盡孝養老送終人不是別人而是我們呀。
父親,假如把你寫成一本書,那本書絕對是一部關於家庭的血淚史,你的行為的確太過涼薄,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稱職的父親。你給家庭沒有創造過什麼,只是帶來了無限的寒冷凄清,給我們一個陰暗的童年,一個殘缺不全的家。
父親,該反思了。我們都長大,不靠你,再怎麼都能自食其力,絕不拖累你,你的錯我們也認了,畢竟您還是我的親爹,給了我這把骨頭。我只望,冬天冷了,你老會問問我有沒有加衣,會告訴我家裡的爐子生起來了,很暖,被褥也都加厚了,正等着我們回家過冬呢。
父親,你是那片晦暗的沼澤 標籤:父親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