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先生
文/李俊輝
在我的心目中,有兩位作家堪稱先生:第一位是魯迅。稱為先生,緣於敬重。學生時代學習魯迅先生的文章,至今記憶猶新,許多名篇還能背誦出一大段來。
另一位先生是賈平凹。原因有三:一是先生對父母有孝心,每次讀先生懷念父母的文章,無不感動落淚;二是先生對創作的執着,年過花甲,以筆為鋤,勤耕不輟;三是先生對社會的責任感,不管是早期的《雞窩窪人家》,還是近期的《帶燈》,作家對時代發展和社會變革的思考從未停止。
第一次讀賈平凹先生的作品是小說。那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在老家菊村街道的舊書店裡淘來的一本《賈平凹小說選》,裡面收錄了《臘月正月》、《雞窩窪人家》。上初三的那年臘月,我讀完了先生的的代表作《臘月正月》。掩卷沉思,對先生的敬仰之情猶如黃河之水。
臘月人都很忙,韓玄子也不例外。可是他從臘月忙到了正月,最後說了一句:死也不服!不服有什麼用呢?時代發展,社會進步,用老眼光看新事物,終究行不通。相比之下,王才思想解放,顧全大局。從他身上,我看到了一位年輕作家對社會變革的思考——他堅定地站在了新生社會力量的一邊。
改革開放的號角剛剛吹響不久,先生就創作出了《臘月正月》,發生在韓玄子和王才身上的故事告訴我們,思想不解放,發展無從談起。這就是賈平凹給我的最初印象,雖淺顯,也深刻。
在我讀完《臘月正月》不久,陝西作家轟動中國文壇——五部長篇橫空出世:陳忠實的《白鹿原》、賈平凹的《廢都》、高建群的《最後一個匈奴》、程海的《熱愛命運》、京夫的《八里情仇》。五部長篇的相繼出版,被譽為文壇的“陝軍東征”。其中最有爭議的當屬《廢都》,後來乾脆被列為禁書。
《廢都》雖然被禁,但我還是非常贊同當年十月文藝出版社副編審田珍穎對它的評價——這是一部奇書,它不能用好或不好的簡單標準來衡量。它是作者對自己過去創作生涯的大思考、大總結,乃至大生髮。這其中或許也有對過去創作中某些方面的否定……小說光彩四射的是真的人、真的事、真的社會、真的美醜愛憎、真的情感流露……
《廢都》出版不久,讀高一的我省吃儉用兩周半,硬是從少的可憐的伙食費當中擠出13元錢,騎自行車跑到縣城的新華書店買了一本,書店那個戴着近視眼鏡的胖店員不解的目光讓我至今無法忘卻。當教師的叔父知道我買了《廢都》,見面訓斥我一頓,說這書不健康,是禁書,不能看。我頂嘴說,歷史上被禁的書大多都是好書,比如《紅樓夢》。叔父雖然生氣,但也拿我沒辦法。上大學的堂哥回來后也批判我:把文化課學好,不要整天看那些閑書;想當作家的人很多,西北大學中文系,幾十年也就出了一個賈平凹,書還被禁了。
那一年,不管是看《廢都》還是讀《白鹿原》,都是偷偷摸摸,猶如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2000年7月,我在《三秦都市報》文藝部實習,通過指導老師杜曉英的引薦,有幸去賈平凹先生家裡拜訪。那天先生穿着一件淺藍短袖,深藍褲子,腰上掛着一個BB機,比我的大,一看就知道是漢顯。先生很熱情,沒一點大作家的架子,親自給我泡茶,之後又遞上一根煙。先生的隨和讓我受寵若驚。茶几上沒有煙灰缸,我正發愁煙灰往哪兒彈,同樣吞雲吐霧的先生指着沙發旁邊一個直徑約一米的瓦罐說:就往喔裡面彈,沒事。說著自己伸手將煙灰彈在了瓦罐里。
說起上學時偷看《廢都》的事,先生笑着說:是瞎是好,讓後人評說去吧。那一天,先生寫了一幅字勉勵我:龍藏流水井,馬站清風橋。這是上個世紀80年代,有人將當時廣州西湖路“大馬站”和“小馬站”附近的“龍藏街”、“流水井”和“清風橋”幾條街名綴成一聯:龍藏流水井;馬站清風橋。此聯地名嵌入得自然,讀來頗有詩情畫意。但是先生解釋說,做人做事都要有“龍馬精神”。
2009年7月28日上午,我從報紙上得知《廢都》解禁,趕忙給先生髮了條短信道賀:昔日作繭,今朝化蝶。先生回複信息表示感謝。
前幾天,先生關於散文的論述受到許多文友的贊同,我當即在微信朋友圈轉發。先生說:“小說可能藏拙,散文卻會暴露一切,包括作者的世界觀、人生觀、思維定勢和文字的綜合修養……讀散文最重要的是讀情懷和智慧,而大情懷是樸素的,大智慧是日常的。”
確實如此!相對而言,我還是更喜歡先生的散文,因為先生的散文里有着樸素的情懷和日常的智慧!
向先生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