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三國演義》,常在每每掩卷後有所感悟。魏、蜀、吳,三國鼎立,逐鹿中原,演繹出多少曠世之歌?其實,吳國偏守江南,只圖守疆土,享安樂,鼎立尚算,逐鹿免提。三國,實乃魏、蜀相爭。兩國領銜人物諸葛亮、司馬懿,可謂各領風騷。
諸葛一生唯謹慎,這評論恰如其分。蜀國雖為天府之國,畢竟是荒蠻之地,疆域有限,人口稀少,物產匱乏,實力不足。與強大的魏國抗衡,能不謹慎嗎?稍有疏忽,輕者,一蹶不振;重者,一命嗚呼。感三顧茅廬之恩,負一振漢室之責,敢不謹慎嗎?七出祁山,懷壯志而出,抱憾意而歸。要知道,每出一次,皆需幾年生養呀!事無巨細必親躬,這固然是他鞠躬盡瘁的寫照,更是他不得不為的苦衷呀!
司馬則不同了。雖兵強馬壯、糧草充足;但,一來“蜀道難”,二來“諸葛亮”。他絕對是個審時度勢的高手,知己知彼的能人。在接受對手“婦人衣着”禮物時,不但笑而納之,還關注對手健康,這絕對比那對天長呼“既生瑜,何生亮”的都督豁達多了。面對多謀的諸葛亮,既知防不勝防,乾脆不防,來個太極推手,見招拆招。雖不能建功立業,也能盡職守責。順趨勢而不強為,謀長久而不急求,這真是他的高明之處啊!
以弱謀強,諸葛亮事前必左思右想;以靜制動,司馬懿事後才思前想後。兩人皆是曠世奇才,棋逢對手,才做出了這抗衡的大文章。倘若,換個對手;倘若,換個位置……那歷史將呈現另一番景象了。
值得一提的是:小說中關於這兩人性格缺陷的描寫。讀了,頗覺有趣。
在蜀軍出奇兵奪得魏三郡后,魏延提出兵齣子午谷的建議。這有些冒險的軍事主張,自然被謹慎的諸葛亮所否定。姑且不論魏延的建議能否見奇功,但對於處於劣勢的蜀來說,也不妨一試。或許,這也是個機會,畢竟總是正面較量,劣勢的蜀是難以抗拒魏的。諸葛亮的謹慎在此時也就呈現出局限性了。
在魏軍大軍壓境下,蜀措手不及,諸葛亮無奈中,只好演了出“空城計”。這一招,乃諸葛亮不得已而為的一招,司馬懿何曾遇過?本着對諸葛亮的了解,司馬懿決不信他會走險招,反認為乃疑兵之計,不攻反退。結果,失去了殲滅敵軍的最佳機會。
這,也就應了那句話兒:千思百慮,總有一漏;千防萬防,防不勝防。
以古為鑒,是該取之態。那麼,從此中,我們可得到哪些啟迪呢?
其一:先發制人與后發制人
蜀較之魏,是處於劣勢的。守,尚且不易,何至於攻?但縱觀蜀、魏之爭,攻守易位,以蜀攻魏居多。這固然有蜀以恢復漢室為己任,不惜以卵擊石的壯舉外,還有那變被動為主動的戰略方針,牽着對方的鼻子走,讓對方處於被動防禦中而不得主動進攻。這一方式,確見效果,使蜀國的生存延續了許多年月。而諸葛亮死後,蜀王阿斗改為防禦,不久,國破家亡。這一歷史,也證明了這一點。
那麼,魏為何不取先發制人方針而取后發制人方針呢?其原因有:一、赤壁之戰,三國鼎立,魏已失去統一中國的最佳時機。魏連年戰爭,耗資已大,不堪再有大的戰事。何況,已佔十分之七、八的土地,需穩定國土,儲備力量,以備再戰。再者,蜀的地形、蜀的戰意等等,已決定了戰事非指日可下的了,犯不着急於一時。簡言之,天時、地利、人和均不佔,怎能逆天行事?本着“泥鰍掀不起大浪”的觀點,採取了防禦的對策。
由此可見,無論先發制人,還是后發制人,其本身無優劣之分,只是要因勢利導,主觀能動服從客觀規律,那就是好的方針政策。
其二、謹慎從事和貿然行事
諸葛亮的謹慎,不是他的性格使然,而是客觀條件的制約。
蜀的國土、人口、兵力均不及魏的三分之一,財力更是無法比擬。那麼,在這極為有限的條件下,進,要完成統一大業;退,要保住社稷江山,談何容易?稍有不慎,全盤皆輸,將墜萬劫不復之地,能不謹慎從事嗎?
這與赤壁之戰不同。那時,曹操滅兩袁、呂布,勝馬超,收劉表的荊州之地,天下僅余江東的孫權,一統天下指日可待。劉備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哪有地位可言?事關危急,只能作困獸一斗。除此一條,別無他路,貿然行事,實為無奈之舉。雖說是諸葛亮舌戰群儒,說得天花欲墜,但他比誰都清楚。“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那萬事,有一事不備,也死無葬身之地。還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連那本不該來的東風也來了。
彼一時,此一時。劉備已不是那喪家之犬,而是人中龍了。雖說還想着那更大的龍椅,可也不至於願捨棄這屁股下的小龍椅呀?即便劉備捨得,諸葛亮也不答應呀!卧龍雛鳳,得一而得天下。他也要用事實來證明這話不是空穴來風,他這人不是浪得虛名呀!在此情此景呀,由得他胡來嗎?不謹慎,就不是諸葛亮了!
由此可見,謹慎從事也好,貿然行事也罷,那都是“到什麼山唱什麼歌”的事。事物是在變化的,做事就要適應這個變化。變則通,不變則不通。
其三,君子風範與小人伎倆
司馬懿怎說也是個人物。雖說小說中將諸葛亮美化為智慧之神,但棋逢對手,交往日久,司馬懿也不輸他一絲半毫。
在戰事處於劣勢時,司馬懿固守城池,就是不與諸葛亮正面交鋒,急得諸葛亮萬般無奈,只得請魏延出陣開罵,想激他火起,陣前一戰。殊不知,他充耳不聞,就是不上當受騙。末了,諸葛亮無計可施,黔驢技窮,派人給他送去婦人衣衫。他笑納之下,反而打探諸葛亮的日居情況,言語中流露出真切的關懷。
怎說,司馬懿也是三軍統帥,手下將領數百,也要顧忌個人名譽,可他偏偏泰然處之。這固然非心胸狹窄的周瑜可比,連諸葛亮也相形見絀。
司馬懿的忍辱負重,是建立在權衡利弊的基礎上的。於國家而言,個人又算得了什麼?於生命而言,侮辱又算得了什麼?正因為這種取捨觀念已深入骨髓,事到臨頭,那反應是自然體現,而不是刻意壓抑,真可謂爐火純青、與身俱來。
諸葛亮乃羽倫之士,熟讀經書,自當知書識禮,何至於行此下三濫的勾當?劉備三顧茅廬,他酣卧榻上,還可表清高之態;而兩軍對陣,本就有攻防之術。沒本事攻城掠寨,也不至於悍婦耍潑呀?究其根由,乃報國心切,成事心重。七出祁山,無功可奏;病軀一個,恐不能再。此情此景,蹉跎淚下;個人為小,事業是大。拳拳之心,惟天可表!情急之下,哪還顧及許多?
由此可見,事有當為與不當為之分,行有可端與不可端之舉。君子行事,小不忍而亂大謀,行大事而不拘小節。人言固可畏,坦蕩何懼之。
四、百密一疏與孤注一擲
諸葛一生唯謹慎,成也謹慎,敗也謹慎。
事前諸葛亮,是人們對這智慧型的人物,最貼切的讚譽。謀后而動,固然是他行事的準則,但這並不能讓他流芳百世;人們津津樂道的是他那神機妙算。想別人之所不能想,算別人之所不能算,就在於他思維的慎密。
縱觀諸葛亮的謀算,排除他不得已的原因,也就是只有一疏:失街亭。
別小看這一疏,其意義在於:街亭一役,損兵折將,甚為慘重。蜀國不得不由戰略反攻轉為戰略防禦,最終決定了蜀的命運
諸葛亮這一錯,其原因何在?雖然,平素馬謖“好論軍事,才氣過人”,在征討南蠻,七擒孟獲時出謀劃策,頗有建樹,可謂“將才”,但掌管帥印,規劃全局之職卻非馬謖做的來的。何況劉備曾明言,“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諸葛亮雖注重人才,卻不能知人善用,這樣也釀成了這一的悲劇。
而在蜀、魏對抗中,儘管蜀出於主動,但軍事上並沒佔上風,而此次出奇兵,奪得三郡,乃獲得了最佳戰機。魏延提出兵齣子午谷,取長安,但諸葛亮怕有失,不肯弄險。結果喪失了這一機會。倒不是說,採納魏延之計,蜀就能成大業,但這對於處於劣勢的蜀來說,畢竟是難得的機會。棄之,實在可惜。
由上可見,謹慎從事是弱蜀的必然選擇,面對強魏,稍有不慎,將有累卵之危。但是,消耗戰不該是蜀的唯一選擇,畢竟有力不從心之憂。當時機來臨時,就該有孤注一擲的決心和膽魄。否則,失去機會,豈不扼腕嘆息?
至於事後司馬懿一說,因為《三國演義》揚蜀抑魏,用司馬懿來襯托諸葛亮,將他置於受制於人的局面,也就極少正面加以描寫或刻畫。其實,這也無損這一人物的形象。司馬懿絕不是受制於人,而是后制於人。否則,他如何是諸葛亮的對手。本文在此也就不贅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