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山西太原人。年少聰明,因戰亂頻繁,跟隨父母走南闖北,因此有機會認識社會,開闊了眼界,提高了認識。低層人民的苦難生活也深深震撼了他的心,“兼濟天下”的責任感也在慢慢培養。
十六歲那年,他從江南回來,拜謁了當朝名士顧況,投獻文章。起初,顧況看着這年輕士子說:“米價方貴,居亦弗易。”雖是拿居易的名字打趣,卻也有言外之意,說京城不好混飯吃。及讀至“野火燒不盡”二句,不禁大為嗟賞,道:“道得個語,居亦易矣。”並廣為延譽。(見唐張固《幽閑鼓吹》)
賦得古原草送別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春草生兮萋萋,春榮秋枯歲循環。星火燎原,但無法毀滅,正如鳳凰在火中死去,在火中再生。待明年,春風化雨,又是綠色的海洋。道古城荒,難掩青春的氣息。王孫啊,離別日,你可知,一枝一葉總關情?
白居易考取進士,東歸省親。河南地區因為節度使的叛亂而哀鴻遍野,生靈塗炭,他的兄弟姐妹也天各一方。他獨自回歸故園,滿目寥落凄清,破敗園舍雖在,同胞骨肉離散。自己考中進士,本來是件喜事,但賀喜之人安在?抬望眼,千里孤雁各分飛;西風起,深秋蓬草空中轉。夜靜時,最難將息;舉頭遙望孤懸月,念兄妹,當如我是。願這明月互寄思念。
自河南經亂,關內阻飢,兄弟離散,各在一處。因望月有感,聊書所懷,寄上浮梁大兄、於潛七兄、烏江十五兄,兼示符離及下邽弟妹時難年荒世業空,弟兄羈旅各西東。田園寥落干戈后,骨肉流離道路中。弔影分為千里雁,辭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
白居易總是喜歡將心比心,明明自己望月思親,卻偏說兄妹亦如此,在他早年遊歷河北時,適逢冬至日。在唐代,冬至日是個重要節日,朝廷里放假,民間互贈飲食,穿新衣,賀節。他無法與家人團聚,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邯鄲客店獨自過這個節日。
邯鄲冬至夜思家
邯鄲驛里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
白居易想起自己因離家遠行,家裡人一定也過的不愉快。自己抱膝燈前,思念家人直到深夜,想到家人大約也同樣未睡,坐在燈前,說著自己這個遠行人。
當然,白居易的將心比心推廣到對黎民百姓,還是建立在自己富足的基礎上,境界自然是比不上杜甫。杜甫是身無長物,一生潦倒,還是一心想着百姓,他自己“吾廬獨破受凍”,卻還要“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退一步說,白居易作為大家子弟,能有此悲天憫人的情懷,也已經是一個很不錯的境界了。
他考取進士后,在秘書省作校書郎。不久,被任命為左拾遺。位居諫官身份,他開始把目光伸向民間,“兼濟天下”的思想開始勃發。他不是囿於朝廷,而是更多的走出去,去民間實地調查,採訪,掌握第一手材料。
長安西南的終南山有一個美麗的山峰叫紫閣。“旭日射之,爛然而紫,其峰上聳,若樓閣然。”他清晨遊玩了紫閣的美景,披斜陽而下,日幕到山下投宿。村裡老人高興,擺一桌小酒席款待他,他的心情也是很愉快的,誰料到,不愉快的事發生了。
十幾個暴卒公然搶劫,先搶了他們的酒食,酒飽飯足后,他們開始砍伐庭院中的那棵已經生長了三十年的“奇樹”。白居易看不下去了,畢竟他也是個朝廷命官。可那些暴卒們亮出了他們的底牌,他們是皇帝的家奴——神策軍。白居易清楚這夥人,他們自恃“扈駕有功”,搖身變為禁軍,勢炎熏天,把持朝政,打擊正直的官吏,縱容部下酷虐百姓,無惡不作。白居易曾上書諫阻,但石沉大海。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能為力。他連忙俏聲勸告村老:“老人家,不要說了,他們正受皇帝的寵幸啊。”
這一夜,將是一個無眠的夜。
白居易越來越覺得,一切的一切,來源於上層。他無法袖手旁觀,身為諫官,責任告訴他,要頭頂三尺神明,作百姓的代言人。他的言辭也更趨深刻而激烈,矛頭也愈來指向朝廷和皇室。
他早就看不慣神策軍的驕橫和奢侈的生活,看不慣他們的為害百姓。一面是他們奢侈的糜爛生活,一面是江南的旱災和人食人的慘狀;但吶喊聲敵不過那些狂熱的揮金如土者。那些權貴們和有勢力者可以花大把的錢買一叢紅牡丹。白居易嘆息:“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
何止是在農村,城市裡也上演着一幕幕悲劇。只要朝廷所及之處,破壞與剝削無處不在。皇室用品根本不從正規渠道獲取,宦官們巧取豪奪,建立“宮市制度”,實行低價收購甚至公開搶劫的手段。白居易為此寫了《賣炭翁》,抨擊了這種制度。
賣炭翁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牛困人飢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一車炭,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紗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披星戴月,冒嚴寒,暴霜雪,坎坎伐檀。窯里燒出希望,木炭中凝聚着心血。家中田地皆更名,貧無立錐地,全家老少唯指望,千餘木炭好價錢。怕只怕,木炭廉價心血苦。不怕風雪路難,只是盤算一車炭。可是啊,幾百里的行程,希望化為泡影。半匹綾紗,奪走千斤炭。可憐老翁,步履蹣跚赴宮門。
白居易上書皇帝,請求罷免“宮市”。雖然皇帝恩准了,但僅是很少出現不給錢的現象,多半仍是低價搶購。他忽然明白了,皇帝很多時候是在玩花招,跟自己這些諫官們完貓捉老鼠的遊戲。
江南的旱災,迫使白居易上書陳述民間疾苦,請求減免租稅。唐憲宗總算批准了他的奏請,還下了罪己詔,但實際上不過是搞了個籠絡人心的騙局。為此,白居易寫了《杜陵叟》,揭穿了皇帝和地方官上演的雙簧戲。最終的結果是:“十家租稅九家畢,虛受吾君蠲免恩。”由皇帝下詔免除租稅,由地方官加緊勒索,完成,甚至超額完成“任務”,這是歷代統治階級慣演的雙簧戲。蘇軾在《應詔言四事狀》里指出“四方皆有‘黃紙放而白紙催’之語”(在唐代,皇帝的詔書分兩類:重要的用白麻紙寫,叫“白麻”;一般的用黃麻紙寫,叫“黃麻”。在宋代,皇帝的詔書用黃紙寫,地方官的公文用白紙寫),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一切的興衰,都是上層的手段所致。唐憲宗用鐵血政策解決了一批對抗朝廷的藩鎮,便得意起來,號稱“中興”。短暫的成功帶來了不可一世的驕橫,他妄想一勞永逸,自以為可以高枕無憂了。飽暖思淫慾,在小人劣臣的推波助瀾下,他開始追求享樂,而不管百姓的死活了。
白居易的奏摺如雪片般飛向內宮,但憲宗那兒只獲得了一小部分。因為遞摺子的宦官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於自己有利的或無損大局的轉奏給皇帝,於自己不利的一律擱置或銷毀。因而,白居易總是眼巴巴的盼望着,盼望着。盼來了星星,盼來了月亮,卻不見太陽的光芒。
他忽然有了元稹早年的感覺,感到了自己不過是個被冷落的宮人,終日望君君不至。
後宮詞
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盼君王,至深夜,獨守空床。輾轉反側,夢難成,推枕攬衣坐起。濕羅巾,前殿笙歌陣陣傳,幾家歡樂幾家愁。當年恩寵,無端斷絕。我紅顏未老,為何遭棄置?斜倚熏籠,濃熏翠袖,待君王。
失望,希望,失望……這已經成了白居易的情態。悲喜交加的情緒也嚴重的挫傷了他的積極性,他也開始追求一種超脫,來擺脫他的抑鬱。於是,佛道思想開始敲他的門,開始步入他的生活殿堂,開始左右他的思想。他不是英雄,沒有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力量,也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 [1] [2] [3] [4] [5] 下一頁
新樂府的先驅 標籤:保持黨的先進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