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司馬遷“愛奇”的主張,是揚雄最先提出,千百年來成為一大熱點。本文從四個方面來闡釋司馬遷之“愛奇”,分別是,內容之奇,思想之奇,結構之奇,風格之奇。
關鍵詞:史記司馬遷愛奇說
最早提出司馬遷愛奇的是西漢的揚雄,他在《法言君子》篇中把司馬遷愛奇和孔子愛義相比較:“仲尼多愛,愛義也;子長多愛,愛奇也。”在這兒他是對司馬遷有譏諷之意,認為子長貪奇不忍割之言,但卻也顯示出《史記》中蘊含著尚奇的精神。筆者認為《史記》中的奇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內容之“奇”,
司馬遷的奇,首先是表面層象的奇,就是具有神秘色彩,具有離奇情節和傳奇色彩。主要採擷的是荒誕不經的神靈怪異之事,給人一種神秘感。
司馬遷20歲時曾漫遊全國,足跡遍及大江南北,在這過程中與百姓有了更為直接的接觸,聽到了他們講了許多民間傳說和神話,感受到了濃郁的民間文化氣息,故而在其敘事中有着尚奇的傾向。其神秘感的產生,直接源於民間文化。魯迅在談到傳說時說:“傳說之所道,或為神性之人,或為古英雄,其奇才異能神勇為凡人所不及,而由於天授,或有天相者,簡狄吞燕卵而生商,劉媼得蛟龍而孕季,皆其例也”。在《史記》中,不難發現這樣的篇目,特別是對祖先和開國君王,總是猶如神助,來歷富有神奇色彩。《殷本紀》寫殷契的出生,“殷契,母曰簡狄,有娀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此寫契出生,非自然人母懷孕生育,而是其母吞玄鳥卵而生。想問:“契豈是人乎?”或許,因為玄鳥是一種神鳥,更增了神秘感,為殷祖先創造一個好的傳說。《周本紀》中,周祖先後稷的出生和契類似,“姜原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說,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為不祥,棄之隘巷”。《高祖本紀》“其先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寫這些人出生之奇,是故意製造神秘感,這也是拔高祖先的地位。並折射出原始氏族社會由母系向父系的轉化,以及圖騰崇拜的由來。
而寫高祖出生之奇,是為了適應統治階級的需要,並為了更有力的證明史實,即劉邦順應天意,合該取得勝利。古時候,皇帝常常自稱“天子”,顧名思義,天之子,有天作為靠山,還有什麼不能做呢?還何愁不成功呢?西漢時期,董仲舒提出“天人感應說”,司馬遷這樣寫,不免也帶有這樣的色彩。
行文中夢境,卜卦,鬼怪等也顯示出奇異。從周文王演周易后,卜卦成了預示吉凶的手段。古人做事總會先卜上一卦,以示吉凶。如《齊太公世家》西伯將出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非虎非羆;所獲霸王之輔”。於是周西伯獵,果遇太公於渭之陽。其次,還帶有因果報應,鬼神作怪的奇異之事。如《呂太后本紀》“三月中,呂后祓,還過軹道,見物如蒼犬,據高后掖,忽弗復見。卜之,雲趙王如意為祟。高后遂病掖傷。”蘊含著因果報應,人死化為物,冤孽抱怨。
除了那些類似荒誕不經的傳說之外,在《史記》中許多真人真事也帶有傳奇色彩。魯仲連為人排患解難而無所取,超然遠引,終身不復見,是一位奇士;《留侯世家》中張良是位傳奇人物,那位老人,來得突兀,恍如神仙。
而《史記》中的許多故事情節也疏於常規,出乎人意料之外,帶有傳奇性。《外戚世家》中的薄夫人因遭冷落而大富大貴,竇姬本欲入趙王府而宦官誤賜代王,她陰差陽錯成了皇后。《龐涓孫臏列傳》記敘了孫臏的生平和龐涓之間的恩怨,而馬陵之戰更富有傳奇性“龐涓死於此樹,當涓舉火,亂箭齊射”。情節波瀾起伏,引人入勝。
二是思想之“奇”,
司馬遷思想之奇,就是揚雄所說的“義”和劉勰所說的“正”(奇正相對),也就是說司馬遷的《史記》在內容上不合儒家之道,“是非頗謬於聖人”。劉勰說《史記》“愛奇反經之尤,條例踳羅之落之實,叔皮論之詳矣。”
反經,首先是敘貨殖,司馬遷首次系統地闡述了商品經濟的特徵和規律,提出了發展生產,擴大交換,富國利民的經濟理論。對當時重農抑商的政策進行了猛烈的批判,他認為天下人追求富貴名利是人的本性,統治者應該採取正確的態度,對待人民這種追求。“善者因之,其次利導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
司馬遷在《貨殖列傳》中記載了近20位經濟活動人物,如范蠡、子貢、白圭、猗頓、郭縱、烏氏倮、巴寡婦清及蜀之卓氏、程鄭、宛之孔氏、曹之邴氏、齊之刁閑、周之師史、宣曲任氏、邊塞橋姚、關中田氏等,他們各以商賈、冶鐵、煮鹽、畜牧或其他經營致富,富埒王侯,功配伊呂。從這些人的致富途徑中,可以看出司馬遷認同他們的行為,他譴責非道致富的行徑,要重視人的能力和“誠壹”的精神。因為商人,可以使國家興盛,帶動農業經濟的發展,故而農工商應並重發展。他的這種經濟思想,在那個重農抑商的年代,是格格不入的。
而在《刺客列傳》,他寫了五位刺客的事迹,他們為自己的主子賣命,不惜犧牲自己。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荊軻,從他們的刺殺行為里,反映出不畏強暴,奮勇抗爭的精神,也體現出“士為知己者死”的精神。而《遊俠列傳》中的遊俠,他們不依靠上層,反而專門與官府和法律作對,保護為官府所不容的人。在兩篇列傳里,無論是刺客還是遊俠,他們身上都有着體現在自我犧牲精神和不矜不伐、施不圖報的高尚品德,而這些精神正不為統治者喜歡,且在漢武帝時期,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所謂“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酷吏得寵,遊俠“時扞當世之文網”,不能為武帝政治所容。司馬遷表彰他們,就是反對朝廷的主流思想,對武帝酷吏政治進行批判。他的思想,在那個儒家處於正統的時代,比其他文人更高一籌,班固等人,屈服於權力,希望的是歌功頌德,是正統文人,故他與司馬遷相比,思想趨於俗流。
三是體例手法之“奇”
《史記》是我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是我國紀傳體文學的開端。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說其修史的總旨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於是,綜合以前的史料,他把全書分為,十二本紀,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十表,八書。本紀,敘述歷代最高統治者帝王的政跡;世家,主要敘述貴族王侯的歷史;列傳,主要為各種不同類型,不同階層人物的傳記;表,是各個歷史時期的大事表;書,是寫文化、經濟等的分類史。每個部分各自區別,卻又相互聯繫,構成一個有機整體。
而為了全面反映人物的性格特徵,《史記》採用了互現法。《史記》最主要的特點是“實錄”,既要保持實錄精神不可損,又要增強文章的嚴密性,使主題風格統一,則互現法是最好的補救方式。所謂互現法,就是旁見側出法,即在一個人物的傳記中着重描寫他的主要特徵,而其他方面的性格特徵則放到別人的傳記中顯示。如《孝文本紀》刻劃劉恆“專務以德化民”的至德天子形象,似乎白壁無暇。《張釋之馮唐列傳》刻劃張、馮耿直不阿的大臣形象,專寫漢文帝自私、殘忍、嚴法和不重人才的幾件事,既反襯了張、馮的正直高尚,也巧妙地實錄了漢文帝的另一側面。《高祖本紀》主要寫劉邦帶有神異色彩的發跡史,以及他的雄才大略,知人善任,許多弱點沒有顯示。然而在《項羽本紀》中借范增之口道出其貪財好色,《淮陰侯列傳》表現他猜忌功臣。互現法,描繪了人物形象多方面的性格,或略或詳,“功十而過一”的人物“本傳晦之,而他傳發之”,做到“隱而彰”;對於“過十而功一”的人物則“於傳詳之,於論贊復明之”,做到“直而寬”,由此,使得《史記》保持了實錄精神。
此外,在入選體例的人物中,司馬遷,人物選擇帶有奇采。本紀,記錄帝王事迹,卻選入了《項羽本紀》《呂后本紀》,二人並非帝王,但其歷史作用和地位堪比帝王,於是選入,反倒是真正的如漢惠帝沒有本紀;而世家講述王侯貴族的歷史,卻選入了《陳涉世家》,肯定了陳涉的首難之功,把瓮牖繩樞之子,與諸侯王相比,可見出司馬遷不平凡的價值取向。 [1] [2]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