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流生命時光
文/曹作硯
多年以前,小夥子辭鄉別家,來到濱海小城。冷僻陌生的城市裡,他遇到了她。青春、秀麗、熱情、典雅的她,從此陪伴着他。那是他人生最低谷,生活最熱情,生命最蓬勃的年代和經歷。
時間是人生的腳步,歲月才是生活的知己。他說,他生沉江浮海志,今世南來北往身。落花意,幾得尋。人間萬恨千愁,幾番風月箏琴。千古志士夢裡,幾聲無情。
她已經記不起,他離開那座城市的具體時間了。他記得,她送了他一副畫和一方琥珀。畫,在漫長輾轉的人生遷徙中已不知去向。只有那方琥珀,他隨時隨地都帶在身邊。
琥珀曾經是松樹的眼淚,在亘古沉靜的大森林裡不被人知的流徜着,就算歲月變遷,滄海桑田,一切都消失在時光的長河裡,只有這一顆已經冷凝成石的淚,還在用暗暗的透明,說著一些將明不明的心事。
重新傾聽到熟悉的聲音,已經是十多年以後的事了。電話通了。夜與晝,在時間裡已經失去了意義,他們好像又回到了那城市的湖上,回到了那年輕的一幕幕。水波蕩漾,風兒輕輕,月兒淡淡,他們又想起了當年當地當時的心情。她聽見他在心裡一聲聲地喚:“跟我走。”他也聽見她在心裡一聲聲地喚:“為我留下來。”但是,他們都明白,天亮之後,就是他們醒來的時候了。
夜,電停了,時間停了。幽幽地,他想起久未謀面的海邊是否依然潮起潮落。他說,十多年來,他從未去海邊,也從不去看海。她說,這十多年,她不吃荔枝,怕撕裂荔枝的殷紅外殼,怕見到荔枝那顆玲瓏玉翠的心。她說,荔枝與琥珀的玲瓏心,是一樣兒的,只是荔枝多見、琥珀少有。他說,在他眼中,她永遠是那個髮辮輕盈、眼睛清亮,笑容有如風信子的女孩。
她不是不想問他,到底想要對她說什麼。可是,她弄不明白,哪一種答案才是他真的需要。青春歲月正在時光的深淵裡飛速墜落,他不明白,現在再來開始一場不計得失的戀情,是不是太晚了呢?未來,已經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們之間不能逾越的山重水複,過去是,現在是,而將來,他們能夠有一些將來嗎?他的心她全明白,她的心他也全明白。而這一切,註定只能是清風明月,兩不相干。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她,她也看到了他。人群將他們隔開,那便是他們的大海,他們終於在海中相遇。他細細地看着她,看着她已挽成髻的頭髮,她依然微微揚起的下頜,她永遠纏綿如絹的肌膚。她也久久地凝望着他,他更黑了,身上有滄桑的顏色,可是他那溫厚純良的笑容,一如往昔,如是她心中永遠的回眸。喇叭里傳出請旅客登機的聲音,她輕輕地揚起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鑲着海水一樣藍的寶石。而他緩緩地拉開衣襟,撫摸着胸前那方琥珀。
將來,是否再見,他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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