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講者:于丹
演講時間:2008年5月
演講地點:杭州市浙江人文大講堂主會場
主辦者:浙江省社科聯 錢江晚報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時候,來談經典,也是希望我們可以從歷史、從傳統中獲得力量,因為在這次大震中,我們觸摸到了生命本質的脆弱、無奈和無助。但同時,我們也觸摸到了人性的悲憫、信念和力量。虛構的想象,遠沒生活的真實給我們心靈以更大的震撼。
■摘下我的翅膀,送給你飛翔
信念的力量到底有多大?看看救災報道。比如報道中出現的許多遇難的老師,他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是在本能地用身體保護着學生,有的救下了兩個學生,有救下了4個、5個。
保護住孩子!以命換命!這就是他們最後的信念。我們不可能去現場救人,現在只能做的是以心換心。心中力量到底有多大?看起來是我們在救災,但其實災區的人民也在救我們,拯救我們的心,喚醒我們的慈悲,我們是被他們震撼的。北川銀行有一個龔天秀,地震后,她和丈夫被困在廢墟下,她丈夫死前將兒子託付給了她,說,要把娃看緊一些,要讓他走正道。龔天秀掙扎了75個小時,一隻腳壓在了石頭下,她不停地呼救,沒力氣了,就用石頭砸自己的腿,喝自己的血,有力氣了,再喊。後來上面有聲音了,是單位的行長,但外面的人進不來,要她自己爬出來,她就向他們要鋸子,要剪子,花了半個多小時,自己把斷腿給鋸掉了,一點點爬了出來!多麼令人震撼的信念!以前雖有關公刮骨療毒,但那是關雲長,是被我們供起來的神。可龔天秀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她對記者說,因為我有孩子,我要管好孩子,這是我們夫妻倆約定的。只要有媽媽的眼睛在,我就能看到我的娃走正道。
這就是一個人的責任和信念。
……
這一次地震帶來的苦難是空前的,但我們所看到的種種奇迹也是空前的,這也讓我們重新思考生命的價值。
有一個不到30歲的老師叫張米亞,他的遺體被發現時是跪着的,左右手各摟着一個孩子,他的身後都是石頭,他當場就被砸死了,但孩子活着。老師死了很長時間,手臂完全僵硬了,為救孩子,救援人員含着眼淚把他的胳膊鋸下來。
這位令人尊敬的年輕老師,生前是一個詩人,曾寫過這樣一句詩:“摘下我的翅膀,送給你飛翔。”
■80后、90后的表現讓人動容
我想,我們可以把這樣一次苦難當作生命的涅盤。涅盤中重生,就是架構我們一生的胸懷,做一個善良的好人,替那些死者把幸福的日子好好地過下去。我想這就是價值。
我們一直說,80后、90后沒有責任心,獨生子女是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在大震前,還在為一些小事告老師,哭哭啼啼要調宿舍。大震來了,孩子們是什麼表現呢?
我的學生中有一個是困難生,她平時特別計較,很在乎錢,助學金評個二等就有意見。但她震后第二天就把身上所有的錢包括硬幣共470多元全捐了。又過了4天,她又來捐了1000元。我們不能收也不敢要了。她含着眼淚說,這是她連續幾天熬夜做家教掙來的,這錢一定要捐。
在生命面前,以生命的名義,我們生活中其他的東西都不再重要了。我的一個來自災區的女學生半夜給我發短信,說這個時候我多想去抱抱帳篷里的爸爸媽媽,去汶川抱抱帳篷里沒了爸爸媽媽的孩子,去做他們的姐姐,去抱抱那些失去孩子的爸爸媽媽,去做他們的女兒。她說,如果需要我們,2007級的學生隨時待命。
……
中國有一句話叫“多難興邦”,苦難來時,能不能喚起另一種復興?我想我們現在正看得見,那些被埋了170多小時、190多小時的人還有生還,他們創造了生命在生理意義上的極限,那麼我們能不能創造生命在心靈意義上的極限?
我在北京錄了一首歌《給你我的力量》。在唱這首歌時,我覺得自己不夠堅強。但當我面對學生,面對那些比我弱小、會毫無理由地抱着我大哭的學生時,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就要挺住。
當時北京的血庫已滿了,去獻血的孩子們回來後幾乎崩潰,說我們想幫助災區,我們不像你們上班有工資,現在連血都不能獻,我們能做什麼呢?
我不認為,不受災地區的人比受災地區的人有高高在上的心理上的優勢:我可以給你心靈的撫慰,我可以給你錢財,都不是。我們每個人在這次大災中受的傷都不輕,我們每個人因為妄自尊大而付出的代價很大,我們會說唐山地震時,那時不發達,而現在是2008年,是中國受到世界祝福的時候,現在會有什麼大災啊……但是當天災來臨的時候,不管你身後有多少資產,不管你是富豪還是名流,我們的生命都赤裸裸地暴露在大自然中。這時候,我們能拿出來的只有人心中那最原始的力量。這次大震,發生在5月12日。早一天5月11日是母親節。讓我們想想生命中還有多少個節日能夠與我們的父母在一起?
于丹:替死者把好日子過下去(一篇感人的演講稿) 標籤:奧巴馬開學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