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直到世界盡頭
文／白國寧
林丹，1983年出生，福建省龍岩市上杭縣人。執拍24年，12年國手生涯，完成了集奧運會、世錦賽、世界盃、湯姆斯杯、蘇迪曼杯、全英賽、亞錦賽、亞運會冠軍於一身的超級全滿貫。加上2012年倫敦奧運會羽毛球男單冠軍，林丹共奪得17項世界冠軍頭銜。
“現在，世界冠軍林丹的扣球又成功了！”“好樣的林丹！世界冠軍！”1989年，啟蒙教練陳偉華去家訪，房間里傳來宋世雄解說女排比賽的聲音。6歲的林丹學着宋世雄老師解說的腔調，而世界冠軍的名字，則被他巧妙置換成自己。
23年後的今天，林丹已經成為世界冠軍頭銜最多的羽毛球運動員。冠軍沒有天生的。林丹一路走來，背後的挫折和汗水絕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用他自己的話說：“每一次火熱的比賽現場背後，隱藏着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冷酷；每一座冠軍獎盃的取得背後，必定有更多的失敗與曲折。”
在林丹奧運凱旋再推出自傳《直到世界盡頭》時，我們採訪到這位“全滿貫”得主，走進他的羽毛球世界，因為那裡有太多的人和事值得銘記。
童年的苦與樂
記者（以下簡稱“記”）：9歲時，你就離開父母，到福州上體校，當時一定很苦吧？
林丹（以下簡稱“林”）：我到體校的時候正是冬天，我一向怕冷，很不習慣宿舍的生活。爸爸媽媽送完我走後，我就開始哭，幾乎天天都要哭上一場。訓練完了，回到宿舍，我經常一個人發獃，不知不覺中叉開始哭起來。後來，我開始給家裡寫信，一天一封，基本都是寫：爸爸媽媽我想你們，你們快來看我吧。
記：剛接觸羽毛球的時候，有沒有你最害怕的訓練項目？
林：壓腿。剛開始的時候，小孩子的韌帶沒拉開，腿壓不下去，教練就幫着壓，我疼得直哭，邊哭邊壓，回家后，我媽還要幫我繼續壓。
周末的時候，訓練隊要長跑，繞着上杭縣城跑兩圈，至少也有幾千米，那時候我是隊里年紀最小的，根本跑不到前面去，就死死跟着大一點的隊員跑，堅持跑完全程。
記：每天都訓練，會不會覺得很枯燥，很沒勁？
林：那時候體校每周六下午都放電影。你就會看到，偶像的力量是什麼。看得最多的就是林志穎，有時也放周星馳。不管男生女生，好像都會喜歡林志穎、吳奇隆，還有一部分女孩喜歡郭富城。
記：這麼說，你也算是追星族了？
林：那時候我會買一些像林志穎一類的明星海報貼在牆上。而且當時我還留過長發，還是分頭呢，中分。邢種髮型是那時體校的每個學生都會留的。那會兒都學港台明星，頭髮留得很長，每天起床后，先用水把頭髮打濕，然後往兩邊梳。
破繭后昀美麗
記：從福建隊到八一隊，再到國家隊，你走得並非一帆風順，曾經還得了個“林一輪”的綽號。面對這種窘境，你是如何做的？
林：每次比賽，任何情況下，我都告訴自己，我不是來鍛煉的，我就是要贏。直到現在，我還特別感激那些折磨自己的人，如果說我的成績很大，一部分都是被逼出來的。就是自己要逼自己，外界逼你，這是蠻痛苦的一個過程。競技比賽的魅力在於有懸念，但大家認為我非贏不可。但我的年齡越來越大，優勢也會慢慢減弱。我希望，無論是28歲、37歲、47歲，我都能在對手心目中佔有很重要的位子。
記我們發現你每次獲勝，總有些激動的動作。“招牌動作”就是敬軍禮。
林：每次勝利后的慶祝形式都是發自內心地自然爆發，只有一次勝利后的慶祝動作，卻是我早就計劃好的“復仇”。2002年的一次公開賽上，我輸給了蓋德。我在第二局9比4領先的時候腿部抽筋，但裁判不允許我休息，還出示了黃牌警告。後來我一分沒得輸了比賽。因為那是蓋德受傷復出后的第一場球，所以他獲勝后很激動，拚命地拍地板。給了我很大的刺激。所以當2003年我再次遇到蓋德，2比0贏了他之後我也用同樣的方式慶祝。那次我記得非常清楚。
記：一路走來，20歲時就獲得了全英賽的冠軍。之後的你一發而不可收，到今天已經拿到了。17個世界冠軍，可以說創造了一段羽壇傳奇，成為人們喜愛的“超級丹”。
林：我必須承認我很不喜歡輸球的感覺，甚至有點輸不起。我很不願意接受輸球的事實。所以，我不喜歡別人叫我“超級丹”。這會給我壓力，好像“超級”就不應該輸球。就像我在自傳里寫的我也有傷心、失落、被誤解的時候，我並不是擁有鋼鐵之軀的羽壇外星人……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兒子，有着樸素的情感，和其他“80后”一樣，我也愛看《機器貓》《灌籃高手》，熱愛生活，熱愛一切新鮮的潮流，偶爾有點懷舊，年齡越大越常思考生命的意義。
對手到自亦強
記：說說你眼中的對手？陶菲克、李宗偉、蓋德……他們實力也都很強悍。
林：李宗偉、陶菲克、蓋德，他們可以說都是我的對手，這隻局限於賽場上。我要感謝對手。正是因為他們的強大，才能讓我一次次奮起直追，才讓比賽更有看頭，才讓我的金牌含金量更高。所以，我非常感謝這些對手，賽場上，大家拼得你死我活，賽場下，大家卻英雄惜英雄，是很好的朋友。對於成敗，我現在已經看得越來越淡薄，賽場就像人生，你不可能永遠佔上風。
記：你如何看待對自己不懷好意、攻擊性的報道，特別從對手上做文章。
林：關於我與對手的矛盾，有太多時候都是有人在煽風點火。好在我們誰都不在乎這些。我願意把它們當成蛛絲，輕輕地抹去，我才不會上當，因而壞了自己的心態。有人說我和陶菲克的“恩怨”始於雅典奧運會，但我要告訴大家的是：在現場目睹陶菲克拿下奧運冠軍喜極而泣的一幕後，我跟教練說我要換W700的球拍，也就是陶菲克奪冠時所用的那把球拍。今年，我將邀請陶菲克和李宗偉等老對手參加我的婚禮。
記：有人評價你很霸氣，有的對手失敗后，也說你不夠友好。
林：我在賽場上的那股霸氣是與生俱來的，事實上，應該說這股霸氣是緣於我從小不服輸的性格。這股不服輸的勁頭讓我在無論多麼苦多麼累的情況下都不願低頭，從地方體校到軍隊，我的這種性格得到了更好的錘鍊。
一天不練難受
記：你被人們稱為羽壇的科比，成功有什麼密笈？
林：刻苦的訓練很重要，我沒有什麼秘訣。
記：你平時的訓練幅度大嗎？我聽說你經常加練。
林：每天都要進行1—2個小時的體能訓練，加練是常事。如果覺得最近腿部力量有問題，或者其他有需要加強的地方，我就會一個人加練。
記：那一定受過不少傷吧？
林：是的。雅典奧運會前，我腳底都起了血泡，隊醫命令我必須停訓好好休息，我才乖乖地在床上躺了兩天。剛能下地，我又開始練球。對我來說，一天不吃飯可以，一天不打球真的很難受啊。
記：如果給你的成功做個總結，你的成功來自哪裡？
林：成熟的技術伴隨強大的內心。
友情來自默契
記：曾經有媒體評價鮑春來生在林丹的時代是個悲劇，但在這本《直到世界盡頭》中，你用了專門的章節反駁。
林：我們倆都是中國隊培養出來的，在比賽中我們的“槍口”是一致對外的，而不是互相瞄準彼此。現在想起小鮑，首先浮現在我眼前的是我們小時候打一些類似天王挑戰賽這樣的比賽。比賽結束后，我們會用拿到的一點小獎金去吃麥當勞、肯德基，或者一起過星期天。
不僅如此，有時去國外比賽，遇上條件不好的酒店，我們倆同睡一張大床也是常有的事。我們通常都會睡得很晚，躺在一張床上聊天，什麼都聊。聊得開心了，還會一起唱歌。那種默契就是，你前言不搭后語，但對方居然都懂。
記：聽說你還在好兄弟鮑春來失戀的時候，幫了大忙，你是怎樣勸他的？
林：剛開始我很誠懇地勸慰他，和他說你是運動員，應該堅強，失戀就把你弄垮了，你也太沒出息了！可小鮑還是轉不過來。那段時間我見他常常一個人悶在宿舍里，就拉着他一起去練球。讓他練得氣喘吁吁，不想練了，我還不肯放過他，揮拍把一個個羽毛球往他身上砸，他只好咬牙挺着應付。最後疲憊不堪地回到宿舍，洗個熱水澡，躺在床上一覺睡到天亮，就這樣幫他忘記失戀的痛苦。
記：外界總傳，你很難接觸？
林：那隻能說明和我還不熟，熟了之後就好了。我是慢熱型的，而且我很能侃，生活中也很幽默，新老球靈都喜歡我。我相信這些朋友都是永遠的朋友，不會因為我成功或是退役而改變。但其實我真的人緣蠻好，每欠吃飯我都買單啊，所以他們都誇我長得像周杰倫，哈哈！
出書激情青年
記：我聽說你在北京奧運會奪金的第二天，就有出版社找你出書，為什麼拒絕了？
林：那時候，我才25歲，對我來說，著書立傳離我太遙遠。我的人生才剛駛上高速公路，怎麼就要開始回憶了呢？
記：時隔4年，你終於推出了自傳。與4年前相比，你的感覺有什麼變化？
林：這本自傳是我去倫敦奧運會前成書的。我更願意叫它‘紀念冊”，這本自傳是對我人生一段經歷的總結，也想讓更多的“80后、90后”的人，以及從事運動的年輕運動員看到。希望他們能夠看到在我身上發生的一些事情，最重要的是鼓勵你們——年輕的朋友。因為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也被人叫過“林一輪”，所以我覺得可以激勵你們。我不想高高在上地說教，也不想讓人把我當成“範本”，造物主造就了不同的你我，就一定預設了無數種成功的可能。我只希望在有限的文字里，紀念我們走過的榮辱與共。
記：我看到你曾在網上徵集書名，《直到世界盡頭》有什麼特別的內涵？
林：有一次跟朋友聊起小時候打球的趣事，我突然發覺那些故事中的主角如今都已散居在各地，然後這本書就叫《直到世界盡頭》吧。因為他們實實在在地存在過、燦爛過，我們一起走過的歲月、那些共同的記憶還會延續下去，直到世界盡頭。Until the end of world（直到世界盡頭），也是《灌籃高手》片尾曲名。
對未來呈力以赴
記：倫敦奧運結束了，說說你今後的打算，這也是粉絲最關注的問題。
林：要好好休息—下，好好思考—下，如果我繼續打，需要思考用什麼樣的方式打。這項運動是我最愛的，我會全力以赴去努力。很多人都希望我一直戰鬥下去，雖然我也會感到疲憊，但每次想到這一路上所有的榮耀，更重要的是我們這一代人對羽毛球這項運動所作的那一點貢獻將伴隨着後來者“直到世界盡頭”，好像心裡又會寬慰許多。
記：覺得你現在對待冠軍的感覺不那麼強烈了。
林：羽毛球對我來說，不是某一個冠軍，也不是某一刻的欣喜或傷心，而是從開始到結束的過程。即便倫敦是我的最後一屆奧運會，即便多年後林丹這個名字已經模糊得像一個符號，但是我還有可愛的你們。我會記得在青春似火的年紀，我們一起走過的歲月。那些共同的記憶還會延續下去，直到世界盡頭。
記：退役後有何打算？會不會向娛樂圈發展？
林：我想等我退役了也不會考慮進娛樂圈，它不適合我。退役后，我將全力打造自己3年前創立的時尚品牌LD。名字縮寫LD配上王冠的“logo”設計，是我與德國設計師KD Waltner反覆商討后的作品。中國運動員很難有機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品牌，這比拿到冠軍還要讓我開心。LD的定位是硬朗、男人。我希望人們看到的不只是賽場上所向披靡的林丹，而是更能認同LD的精神。它要傳遞一種力量——賽場小人生，人生大賽場，越是在大的困難面前，越是要抬頭迎接。
傳愛凄壓大法
記：賽場上的恩恩怨怨，勝負無常，你是如何調節心理的，如何讓自己開心起來？
林：以前哪怕去看一場喜歡的電影也能開心，可現在我考慮更多的是看電影需多長時間，看完后還來不來得及歸隊。當羽毛球變成工作、事業以後，我不再像以前那麼容易開心、滿足。贏了也只是一瞬間的興奮。拿冠軍是最開心的，沒有什麼能帶給我更大的快樂。羽毛球現在對我，更多的是一種責任和挑戰。
記：據說每次春晚臨近，本山大叔也曾每晚對着“四環”大喊。你是如何給自己減壓的？
林：在極度心煩的時候，我通常會一個人呆在房間，對着鏡子或者窗戶，大喊“錯了”，提醒自己不要再犯相同的錯誤。北京奧運會期間我壓力大時，我會在房間里反覆跑，將電視音量調到最大，還開着窗戶大喊大叫，以此減壓。不過說真的，羽毛球是所有球類運動中最簡易和有效的運動方式，只要一副球拍和一塊空地就好，而且可以很好地放鬆和發泄，是最簡單的愉悅身心的運動，會讓人快樂。
記：最後送句祝福的話給我們的讀者吧。
林：當我們在追求一件事情的時候，真的不需要過多考慮結果，因為過程才是最值得回憶的。我希望自己也能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去追求自己的夢想。
“自傳”精彩內容搶先看：
1.從小到大，我就不是教練喜歡的“三好學生”。但是我跟我媽說：“沒關係，美國有喬丹，中國有林丹。”人生如賽場，即使不被看好，也能實現反轉。
2.我拿下看似不可能的“全滿貫”，成為這個星球上擁有最多榮耀的羽毛球選手。我的人生也更寬闊了，生命中不再只有羽毛球，還有家人、有朋友。在我與謝杏芳牽手走到第8個年頭時，我們許下了對彼此未來的承諾。
3.就在我思考着與你們說這些話的時候，隊醫正在“蹂躪”我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每天訓練后的放鬆時間幾乎都在一小時以上，有時疼得我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這些年，最了解我的就是這副身板了，因為是“超級丹”，所以它也被要求像外星人一樣無堅不摧。
4.現在，讓我只做林丹，做回自己。那個從福建龍岩的小縣城裡走出來的小夥子，他平凡如你，正在抒寫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