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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集體入睡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中午時分,胡相勇剛走進屈家大屋,就打了個寒顫,有一種冰涼,瞬時間鑽進骨頭裡面。

  胡相勇這才發現,屈家大屋座落在陰坡位置,每天只有兩個小時能曬到太陽。陪同胡相勇來的村主任說,屈家大屋相傳是解放前屈三少爺所建,屈三少爺是個異類,傳說他和官匪都有交往。後來發了大財,就把祖建的房子擴建,由三個天井小屋,擴成十個天井大屋,整日花天酒地,光小妾就娶了八個。解放后,屈三少爺被抓住,判了死刑。村主任一邊說,一邊指着胡相勇腳踩的地面說:“聽老輩們說,就是在這裡槍斃的,農會主任一槍打在屈三少爺的頭上,屈三少爺的頭就爆開了。”村主任說,後來,大家才知道,屈三少爺是做鴉片生意發的財,當然,這樣的人,死不足惜。土改時,這些房子就被分給當地的百姓,現在,這裡住着二十二戶人家,全姓屈。

  胡相勇仔細一看,屈家老屋做工考究,地上鋪的大青石,牆是由燒制的青磚砌成,木製的過道和門欞,雕樑畫棟,雖歷七十餘年,依然可見當年風采。

  胡相勇是鄉里的副鄉長,他來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特地來調查屈家大屋的靈異事件。原來,胡相勇聽村主任說,屈家大屋鬧“鬼”,人人都像沒了魂似的。

  現在,胡相勇來到屈家大屋,看見這裡的人同他打招呼,和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做飯的做飯,幹活的幹活,就對村主任說:“這裡的人不是挺好的嘛。”

  村主任說:“下午四點鐘您再瞧吧。”村主任和胡相勇就在屈曉聲家住下,屈曉聲七十多歲,是屈家老屋的長者。

  轉眼間,太陽偏西,就到了下午四點鐘。胡相勇看見,這裡的人突然放下了手裡的活計,就連做農活的人也都回家了。胡相勇問他們怎麼了,他們也不答話,表情木訥痴獃,彷彿根本沒有他這個人。不過十分鐘,所有人都關上門,上床睡下。彷彿到了夜晚,院子里除了雞狗還在活動外,死一般地沉寂……

  第二天一早,天剛剛亮,屈家老屋又恢復了生機,人們又像往常一樣,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活。胡相勇找到屈曉聲老人,問他昨天的事情。屈曉聲說:“不會吧,怎麼會這樣呢?”彷彿根本不知道昨天的事似的。胡相勇又問老屋其他的人,但每個人都迴避這個問題,說不知道。

  在院子里待了幾天,同樣的故事,都在下午四點鐘發生。胡相勇鬧不明白,就來到縣醫院,請教當醫生的同學。同學是名牌醫科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聽說后,沉思了片刻,說:“他們可能患了群體性癔症。”

  胡相勇驚奇地說:“群體性癔症?”

  同學說是的,這實際上是種心理疾病,就是同一件事,在一個人的心理暗示下,得到了大家的共同認知,便形成了這種現象。同學還舉例說,有個地方,因為崇拜月亮,甚至出現了晝夜顛倒的現象。

  胡相勇說:“那怎麼才能治癒呢?”

  同學說:“只要弄清這件事的根源,對症下藥,就能治癒。”

  為了把真相搞清楚,也為了不製造恐慌,胡相勇獨自回到了屈家老屋。但事情還是老樣子,讓他一籌莫展。

  事情有了轉機,是在屈小瑛回家的時候。屈小瑛在縣城念高中,長得青春秀麗,聽說,她是屈家老屋唯一的高中生。這天,學校放“五一”長假,她是專程回家休假的。

  到了下午四點,胡相勇看見,屈家老屋的人都上床睡覺了,只剩下屈小瑛還在那裡幫父母洗衣服,絲毫沒有被其他人感染。而且,對這種現象,她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胡相勇叫來屈小瑛,問她:“你知不知道老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他們每到這個時候都會睡覺?”

  屈小瑛聽了,眼裡有些驚恐。但她很快鎮定下來,搖搖頭,說她一直在學校念書,家裡發生什麼事,她都不知道。

  屈小瑛的話,似乎提醒了胡相勇,他心裡想,這說明,屈家老屋,只有待在這裡的人被感染了癔病。他就叫來村主任,讓他統計一下屈家老屋的人。村主任笑着說:“這還需要統計嘛。”就把屈家老屋裡的人報了一遍。

  胡相勇說:“就這麼些人?”

  村主任想了半天,說:“我想起來了,兩個月前,還死了一個,名叫屈成。”

  聽了屈成的名字,胡相勇看見,站在一旁的屈小瑛身體顫抖起來,好像觸及到她的心事。

  胡相勇把村主任拉到一邊,問:“你把這個事仔細說說。”

  村主任說,這個屈成,死時剛好三十四歲。屈成死的那天,村主任也來過,聽說,屈成是摔死的,第二天一早,就把屈成下葬了。

  胡相勇說:“這個屈成,人怎麼樣?”

  村主任說,屈成這人,是個二流子。平時,稍不如意,就拿着把菜刀,要砍這個,要剁那個。三十多歲,沒有結婚,就勾引屈家老屋的幾個媳婦,別人不從,就霸王硬上弓。他的幾個本家兄弟有老有小,懼怕他,就只好忍氣吞聲。有一次,有個本家哥哥氣憤不過,就到派出所,告他強姦自己的老婆。誰知,關了幾天,證據不充分,就放了出來。回來后,屈成變本加厲。村主任說:“他死得好,死了,少個禍害。”

  胡相勇說:“你怎麼知道,屈成是摔死的?”

  “我聽他們說的。”村主任彷彿從胡相勇那裡聽出弦外之音,恍然大悟,“也是呀,他們屈家老屋發病,是從屈成死後,才開始患上的。難道屈成的死和這病有關?”

  第二天,胡相勇來到公安局,請來了法醫。當著屈家老屋的人,胡相勇說屈成的死亡手續不完備,必須重新鑒定,就讓人打開了屈成的棺木。屈成剛死了兩個月,屍體還沒有完全腐爛。法醫從屈成的屍骨上取出一塊腐肉。經過現場化驗,法醫得出結論,屈成是中毒死亡。

  胡相勇望了望屈家老屋的人,說:“你們都知道,屈成是怎麼死的吧?”

  從人群中走出一個老人,正是屈成的父親屈曉聲,屈曉聲說:“屈成這個忤逆子,是我毒死的。”

  看着胡相勇驚愕的表情,老人說,屈成是他的小兒子,從小嬌生慣養,長大了,在家裡稍不如意,就對老人拳打腳踢,屈成的母親就是讓他氣死了。在屈家老屋,大家就像躲瘟神一樣躲着他。但即使這樣,幾個媳婦還是被她糟蹋了。正當大家犯愁的時候,他又把色眼瞄準了屈小瑛,幾次下手未遂。屈成見事情沒有得逞,就叫嚷着要殺死所有的人。老人說:“小瑛可是咱們屈家的驕傲呀,我可不能讓他毀了她的前途。”老人說,那天下午四點,他做了幾個好菜,又打了瓶酒,在酒中下了鼠藥。屈成喝了酒,過了一會兒,藥性開始發作。

  屈曉聲說,那天,屈成的痛苦聲,響遍了整個老屋。屈成叫道:“爸爸,你救……救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有幾次,他的哭叫聲讓人們心軟,準備把他送到醫院救治,都被屈曉聲攔了下來。就這樣,屈成斷斷續續,叫了一個下午,一直到死。

  老人說,屈家老屋的人,都是心地善良的老實人。從那以後,每到下午四點,他們便回想起屈成那撕心裂肺的哭救聲,心裡頓生愧疚。於是,就有一個人想用睡眠的方式,遺忘那段時間。這個人的方式,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可,就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一直到後來,大家漸漸形成一種習慣,每到下午四點,大家都沉沉地睡去。

  那天,刑警帶走了屈曉聲,他們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

  那天,屈家老屋所有的人都沒有睡覺,因為,他們已經明白,所有的逃避,都不是辦法。他們只是把屈曉聲老人送了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