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績發榜后，縣一中的李國橋成了全縣的高考狀元，並被一所全國知名大學順利錄取。喜訊傳來，市報駐縣記者站的鄭偉趕去採訪了李國橋。可是鄭偉卻沒有想到，李國橋對這一榮譽卻表現得很低調，絲毫也沒有一點沾沾自喜的樣子。鄭偉覺得有些奇怪，問道：“李國橋同學，你是不是對這個成績感到還不滿意？”
李國橋說：“不，這個成績基本上體現了我的正常水平。”
鄭偉說：“但你好像對成為全縣高考狀元並不怎麼高興？”
李國橋說：“是的，因為這個‘狀元’本來就不應該是我的。季運文同學的學習成績比我要好得多，可惜他放棄了參加高考，不然這個‘狀元’就一定是他的。”鄭偉一聽說本縣還有位品學兼優的學生放棄高考，當即引起了重視。現在全社會都很關心教育，特別是對那些因貧困而放棄升學的孩子，更是有很多人願意慷慨解囊。鄭偉還了解到，季運文來自石屏鄉。石屏鄉是全縣最偏遠的鄉鎮，全鄉百分之八十都是山區，至今還沒有脫貧。現在好不容易出了個准大學生，就好比山窩裡飛出了金鳳凰，本該是全鄉的驕傲和希望，可是他卻不知因為什麼緣故，放棄了這一改變命運的大好機會。出於一名記者的職責，鄭偉認為他應該關注這件事，必要時還準備動用輿論工具，發動社會的力量來幫助季運文。
鄭偉從學校問來了季運文家鄉的地址，準備了一下，第二天就出發了。季運文的家鄉在石屏鄉闔頭村，鄭偉到了那裡一看，發現這是一個典型的山村，村民們的住房大都建在幾條幽深的山坳里，要不是晌午時分家家屋上升起的炊煙，他還真不敢相信這裡還藏着一個村落。季運文的家也是泥牆土瓦，就像村裡的大多數房屋一樣，不用介紹鄭偉就已知道，這是一個貧困村，季運文家也絕不會富裕，他們能夠培養他到高中畢業已經不容易了，季運文放棄高考，必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季運文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聽說鄭偉是縣裡來的記者，就熱情地把他讓進屋裡。鄭偉進屋后沒有見到季運文，就問：“季運文同學不在家嗎？”
季老伯說：“噢，他有事出門去了，請問你找他有什麼事？”
鄭偉說：“是這樣的，季運文同學成績優異，是棵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本來是篤定能考上大學為全縣爭光的，可是他卻放棄了高考，我來就是想了解一下，如果是經濟上的原因，我可以為他寫一篇通訊向社會呼籲，現在各界助學的熱情很高，相信一定能圓了他的大學夢。”在鄭偉想來，能夠在媒體上呼籲一下，得到社會捐助繼續學業，是貧困學子求之不得的事，季運文的父母聽到這個消息后一定非常高興，甚至會對他千恩萬謝。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季運文的父母卻表現得很平淡，似乎對他的一片好心並不領情。
鄭偉又想，季運文的父母年紀大了，又都是地道的農民，思想愚昧落後，或許不理解知識的重要性，而季運文本人對此必定有很深的感受，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季運文。他又問季運文的父母：“大伯大媽，請問怎樣才能找到季運文同學？我想當面和他談談。”
季老伯有些警覺地說：“你想和他談什麼？”
鄭偉說：“當然是要他繼續學習，做好參加明年高考的準備。”這時，季老伯突然表現得有些慌張，之後無論鄭偉再問他什麼，他都“支支吾吾”地不再回答，好像有意在隱瞞着什麼問題。
鄭偉在季運文的父母那裡一無所獲，可是他還不死心，又去拜訪了闔頭村的村主任。他想，村幹部的覺悟肯定比普通農民要高，也肯定知道季運文的去向，他一定會支持他的。村主任只有三十來歲，當過兵，見過世面，顯然也有過接待記者的經驗，他問鄭偉需要採訪什麼，他一定大力支持。可是當鄭偉說出要找到季運文，幫助他重新參加高考的話后，這位剛才還熱情洋溢的村主任突然也沉默了。鄭偉想不到連村主任也會這樣，說：“你們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季運文同學的去向？是不是他出什麼事了？”
村主任笑了笑說：“運文是個好青年，他會出什麼事。”
鄭偉說：“既然如此，我們大家都應該幫助他。以他的學習成績，一定能考上重點大學，也很有可能成為高考狀元，到那時不僅他本人前途無量，更是你們闔頭村的驕傲，就是你這個村主任，不是也臉上有光嗎？”
村主任說：“話是這麼說，但問題是季運文本人是否肯接受幫助？”
鄭偉說：“這個我相信我一定能說服他，現在請你告訴我，怎樣才能找到季運文。”
村主任猶豫了一下，說：“對不起！我無可奉告，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去找他，更不希望你把這件事捅到報上去。你就放過我們吧。”這一下鄭偉真的發火了。如果說季運文的父母對兒子升大學的事缺乏熱情，那還情有可原，畢竟他們本身都沒什麼文化。可是村主任竟然也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他想讓這個村永遠閉塞落後下去，永遠貧困下去？鄭偉嚴肅地告訴村主任，這篇報道他一定要寫，他不光要呼籲社會的力量來幫助季運文，還要把闔頭村人這種麻木的態度披露出來，給世人敲響警鐘，讓大家知道，阻礙貧困地區孩子升學的不光是經濟的壓力，還有那種根深蒂固保守的落後觀念。
鄭偉回到縣城后，當晚就情緒激昂地開始寫這篇報道，他準備寫好后立馬就發給夜班編輯，爭取明天就能見報。這時，有人按響了門鈴，鄭偉打開門一看，見是位面色黝黑的青年。沒等他詢問，青年就開口說：“請問你就是記者叔叔吧？我是季運文，村主任給我打了電話后，我就從外地趕來了，總算找到了你。”鄭偉聽說來的就是季運文，心裡很高興，心想一定是他臨離開闔頭村時說的那番話使村主任感到了壓力，就通知季運文主動來找他了。他一邊將季運文往屋裡讓，一邊說：“既然你來了，我這篇報道的內容也該改一改了。”
季運文說：“情況村主任都跟我說了，我之所以急着趕來，就是想請你把這篇報道撤了。我不想成為社會捐助的對象。”
鄭偉有些疑惑地說：“你是全縣成績最好的學生，難道就不想升大學繼續深造？”
季運文說：“我很想讀大學，真的，做夢都想，但我更覺得，我們貧困地區的青年不應該只成為捐助的對象，我們應該自立自強，也應該去幫助別人。”原來季運文在緊張的複習中，發現從商店裡買來的鋼筆橡皮質量都很差，擦鋼筆字根本就不起作用。他又了解到由於橡皮本小利薄，一些正規廠家現在都不生產了，於是就想，現在每年都有幾百萬人參加高考和中考，同時也催生了不少高考經濟，他如果能把正規廠家生產鋼筆橡皮的設備和技術拿來，讓村裡人加工，生產出受廣大考生喜歡的鋼筆橡皮，豈不是一個很好的商機？打定主意后，季運文毅然放棄了高考，跑到省城的文具廠去聯繫加工業務。經過艱苦的洽談，他終於得到了文具廠轉讓的生產鋼筆橡皮的設備和技術，就在這時，他接到了村主任的電話，就匆匆地趕到鄭偉這裡來了。他不想在這關鍵時刻，因為一篇報道而造成不必要的干擾。
聽了季運文的敘說，鄭偉感慨不已。他說：“你這麼做不會後悔？”他已經決定不寫這篇報道了。
季運文說：“不會，我們上大學的目的也是為了造福鄉梓，只要我們的家鄉富了，今後一定會湧現出更多更好的大學生，我個人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麼？”季運文告辭走了，昂着頭，挺着胸。他前面的路任重而道遠，但鄭偉相信，他一定會勇敢地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