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真理》雜誌社的記者打電話給我,說是我這樣德高望重的道德家應該給年輕人推薦一些“人生格言”。那時我肚子正餓着,急於脫身去吃飯,便隨口送了他們一句:“人是要吃飯的。”
我萬萬沒想到就是這句所謂的“人生格言”給我惹出了無窮無盡的煩惱。格言登出來的當天,單位領導就找我語重心長地談話了:“老魏啊,你年紀也不算小了,說話怎麼就不注意輿論導向呢?”
我大吃一驚:“怎麼了,我沒有發表什麼反動言論啊?”
“你看你,還不承認!”領導有點不耐煩了,推給我一張當天的報紙,“你自己看看,我們本來要爭當文明單位的,這下多被動啊。”
我一看報紙的文化版,最大的標題赫然是《人是為了吃飯而活着嗎?》,副標題是:“資深學者”鼓吹庸俗吃飯論,網友們予以強烈痛批。
我呆在那裡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隨口的一句話原來還包含這麼高深的學問啊!
領導讓我上網看看,說是還有更難聽的。果然,各大門戶網站都在大批特批我的“荒唐論調”,罪狀歸納起來大致有以下幾種:
導向錯誤論:吃飯是為了活着,但活着決不是為了吃飯。身為人民教師的你公開鼓吹人生的意義在於吃飯,是以庸俗代替崇高,以生物性取代社會性,是對全國2億青少年的嚴重誤導,是可惡的精神鴉片和心靈麻醉劑。
心理扭曲論:你大談特談吃飯,對索馬里難民和伊拉克危機卻避而不談,這不是內心扭曲人格分裂精神變態嗎?
狹隘民族主義論:眾所周知,米飯是中國人的主食,老魏強調人要吃飯,言下之意,以牛奶麵包為食的西方民族不是“人”,事實上是對西方文化的一種嘲弄和摒棄。
群體歧視論:難道剛出生的嬰兒也非得要吃飯嗎?住院忌食的病人也必須吃飯嗎?他們在你的眼裡還是不是人?
虐待動物論:只有人才能吃飯嗎?鴿子、雞鴨、豬狗就不能吃嗎?你有什麼資格剝奪它們吃飯的權利?
當然也有署名“老魏的粉絲”、“力挺魏老”的網友幫我辯誣。觀點大致有這麼幾種:強調人是要吃飯的,無非表示物質決定意識,是主旋律的聲音,也與“以正面宣傳為主”的有關方面保持着高度一致,說明老魏正是有着強烈社會責任感的“主流文化學者”;鼓勵吃飯有利於拉動農業經濟,是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新思路之一;“吃飯論”是反腐倡廉的重要理論建樹,有資料表明,中國官員每年用於喝酒的費用高達若干億元;“吃飯論”有望幫助突破國有企業改革的瓶頸。
我怯怯地報告領導:“並不全是批評,也有網友表揚我的啊。”
領導斬釘截鐵地斷定:“那些肯定都是米販子!”
我落荒而逃。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我聽到兩個婦女正在討論,一個問:“你聽說了嗎?專家說其他東西都吃不得了,只能吃飯。”
“可不是嗎,”另外一個答道,“那專家還說應該只准人吃飯,主張立法禁止寵物吃飯呢。”
這時候,旁邊一個胖胖的男子搭話了:“你們說的是那個叫老魏的吃飯專家吧?我懷疑這傢伙是哪個糧食公司的托,要不就是為了幫減肥中心攬業務。現在的專家真沒腦子,也不想想,要是大家一天到晚只顧着吃飯,那還有誰會去幹活啊!”
我剛回到家,雜誌社記者的電話又來了:“魏先生,您還有沒有新的人生格言啊?您關於吃飯的新銳觀點在讀者中引起了很大的關注和興趣呢。”
我來了脾氣:“我哪有什麼新銳觀點啊,吃飯是豬都懂的事,還要我來說什麼啊!”
“很好很好!”對方欣喜若狂,“你的意思是批評網友們還沒有一頭豬聰明是吧?我想,這肯定是個火爆的話題!”
“求你了,”我幾乎要哭了,“別再提任何和我相關的事情了,我願意承認人不吃飯還不行嗎?”
(責編:南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