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的偵察
新年的第一天,是渡江戰鬥開始的一天。前衛團已逼近江邊之江界(渡口)進行威力偵察:江面寬約二百五十米,流速每秒一米八,南岸要下十華里壁陡的石山,才能至江邊,北岸又要上十華里之陡山,才是通遵桐的大道。渡口東西兩旁、兩岸都是懸崖絕壁。站在江邊一望,碧綠的江水,黑黑的石山,真所謂天險烏江!前衛團長(耿飈同志)化裝到江邊先行實地偵察:敵人在渡口(大道旁)配備有連哨;渡口上游約五百米處有條極小的橫路,與渡口大道相通,勉強可走人,但兩岸沙灘極少,登岸很難,敵人在此又配備有排哨;在離江水百餘米之岸上敵人築有工事;離江邊二華里的一個廟裡敵人配備有團預備隊;其總預備隊(約一個團)則在離江邊五華里之半山上。
渡口大道是敵人的防禦重點,工事較強,兵力較多。渡口上游五百米處,南北兩岸勉強能攀登上下,而敵人對此處沒有大的注意。其餘各處均是無法通行的絕壁懸崖。決心佯攻渡口大道,主攻渡口上游之羊腸小道。
工兵部隊趕製竹筏,作強渡及架橋準備。挑選了部隊中善於游水的指戰員十八人,準備游水過江……
一次強渡
密雲微雨,冷風冰水,強渡決定在二日進行。一切都配置好了,九點鐘光景,渡口方面佯攻動作開始了。敵人慌忙進入工事,不斷向南岸射擊,大叫:“快點!共匪要渡江了!來了!打呀!”這方面打得很劇烈了。主攻方面的機關槍迫擊炮也叫了,我第一批八個英勇戰士,赤着身子,每人攜帶駁殼槍一支,“撲通”一聲躍入江中。在那冰冷的水裡,游水極感困難,但在強烈的火力掩護下,十幾分鐘后,無一傷亡,到達彼岸,隱蔽在敵警戒線之石崖下。此時敵之警戒恐慌萬狀,大叫:“來了!”“過來了!注意!”八個勇士雖然過去了,但交由他們游水時拉過去的準備架橋的一條粗草繩卻因水寬流急以及身受寒冷刺激已無力氣,無法拉得過去。
指揮員決心繼續以竹筏強渡。第一個竹筏撐到中流,受敵火射擊翻掉了。雖有八人已登彼岸,但無後續部隊無濟於事,只得召這八個人游回南岸。其中一個同志赤身凍了兩個多小時,因受冷過度,無力游回中流光榮犧牲。第一次強渡,遂告無效。
“水馬”在烏江
研究情況和吸取經驗教訓后,我們決定實行夜晚偷渡,工兵迅速趕製雙層竹筏。黃昏后,擔任偷渡之第四團第一營,沉着肅靜,集結江邊……第一連的五個戰士首先登筏,並約定靠彼岸後用手電筒向我岸示光,以表示到達。在等齊一排人後,才開始向敵警戒襲擊。第一筏偷偷地往江中劃去;敵人並未發覺。四周仍然沉寂,只斷續地在打零槍。第三連連長毛正華率傳令員一人(馬槍一支),輕機槍員兩人(機槍一挺),登第二筏再往江中劃去。第三四筏是預定在望着前者登岸后再去。第一筏出發已二十幾分鐘之久了,還不見電光顯示,是否已靠彼岸,實難猜測。在弄清情況前,第三四筏暫不出發。一個鐘頭后,第一筏的五個戰士沿南岸回來。據報因水流太急,黑夜裡無所指向,划至江中被沖順流而下兩里許,才靠南岸,棄筏沿岸摸索而回。在這種情況下,第二筏已靠彼岸亦被水沖走,就更難判斷了。然而不管如何,有再劃一筏,再試一下的必要。可是,第三筏划至中流,已無法再進,不得不折回。直到此時,第二筏的毛連長仍然毫無消息。這樣偷渡又告無效而停止。
堅決突過去
時間宕延,敵情緊張(蔣賊之薛岳縱隊尾追我軍),軍委電促迅速完成任務,只有再思再想,想出更好的方法來完成任務。隨即決定在白天再行強渡。
3日九時,強渡又開始了。我們對大渡口仍然只以小部隊佯攻。渡口上游五百米處,在我濃密的火力掩蔽下,裝好了輕裝戰士的三個竹筏(共十餘人)一齊向敵岸劃去。敵人雖拚命向渡筏射擊,但在我猛烈火力掃射下,不敢沉着射擊。三個竹筏上的戰士在劃到中流以前,均未受傷亡,一個划手同志雖竹篙連斷三根(三次被敵火打斷),但不管敵火如何,還是堅決繼續強划。兩岸火力正酣密時,三個強渡筏子離敵岸不遠了,敵人極其恐慌了,拚命向強渡的“水馬”射擊。誰知道正在敵軍士哨的抵抗線腳下石崖里,突然出現了蠕蠕欲動的幾個人。貼近着敵人軍士哨陣地的地方,突然間響起了對敵人作抵近射擊的輕機槍。接着是一陣手榴彈爆炸聲,把敵人的軍士哨打得落花流水。從石崖底下衝上去的幾個人,迅速佔領了敵軍士哨抵抗線,接應了我三個竹筏上的小部隊迅速登岸。這時,的確大家都感到奇怪,那從石崖底下衝上去的幾個人是准呢 “是毛連長他們呀!我看一定是他們!”
江邊過夜的毛連長
戰鬥在進行着,強渡在繼續着,這且擱下再說。提前說一說我們的紅色英雄怎樣在敵人腳下過夜!毛連長於2日晚偷渡時,率戰鬥員四人登第二筏。這個竹筏不知怎樣竟然靠了彼岸。在他們登了岸后,總是望着後續再渡,卻總不見來。他們用了一根火柴示光,但因離敵太近(離敵人只二三十米)不好過於現光,南岸並未看見,結果兩岸彼此都無從判斷……
總共不過只登岸五個人,後續部隊沒能來。在這種情況下,毛連長只得等着機會再動作了。一個戰士向連長提議說:“我們去打掉這上面一班人吧!有把握!”毛連長阻止說:“我們幾個人去同敵人打,固然可以把這一班人打掉,但並不能解決問題,特別會泄露秘密,暴露意圖,反而對整個行動有害!”毛連長招呼着四個戰士緊緊圍在一堆,忍凍過夜。過了一會,一個戰士(輕機槍班的)突然不在了,毛連長警惕地思考着在這極惡劣的環境下,這個新戰士(不久前才從白軍中俘虜過來的)會不會投敵告密 毛連長急忙告訴其餘三個戰士:“萬一敵人發覺我們,只有堅定沉着地待敵靠攏后以手榴彈對付,打死他一些后,實在打不過他,一齊投江。我們是紅色戰士,我們寧死不投降,投江而死是光榮,投敵而生是恥辱。”再過了一會,那個戰士摸了回來。五個人團在一堆,在這江水浩浩、冷風襲襲的烏江邊石崖下過了一夜。
江邊激戰
好!回過來講戰鬥情形吧:第一批強渡的十幾個戰士與毛連長等會合了。在佔領了敵軍士哨抵抗線后,繼續向敵排哨佯攻。接連幾陣手榴彈后,在輕機槍掩護下,刺刀用上去了。排哨抵抗線被奪取了。敵人一個排死傷過半,往上逃去。正是我強渡部隊進擊到那壁陡石山上的一條小路邊時,敵人預備隊增援上來了。增援之敵約一個營,居高臨下實行反擊,我十幾個戰士無法再進。這個地區只有一條羊腸小道,敵人想沿着這條小道繼續往下反擊,但我岸以極濃密的火力封鎖了這條小道,結果敵人也無法下來。
過去了一排人,並且派了共產黨總支部書記林欽材、政治保衛局特派員周清山去領導火線政治工作。接着第一營營長羅有保也過去了。這一排人又進行了一次衝鋒,把企圖反擊的敵人稍稍打退了一些。我部又向前進展了一點。但因為陡山小道,部隊無法展開,到了半山,終於又被迫停止,無法再進。侯之擔的“健將”林秀生親臨前線督隊反衝鋒了,我最前面的一個班,在敵人火力之下,大部傷亡,並被迫後退。敵人又企圖追下山來。我們的政治幹部對戰士們說:“同志!退不得!後面是江,退就是死!”後面一個班增加上去了,扼住了敵人。因為地形關係,雙方形成相峙局面。
真正是無堅不摧
地形極度限制着戰鬥的進展。後續部隊在繼續筏渡。正在敵我相峙不下時,我第一營營長察覺了在我左側的一處石壁可能攀登上去,旋即派一個班沿此處試行攀登。經過戰士們的摸索,真的在那巍峨峭壁上,找到了攀登前進的可能。一個班很快佔領了敵右前方之一個石峰。在我這個班的火力猛射下,敵人站不住了。正面發起衝鋒,敵開始動搖了。此時強渡部隊已過去一個連了,不久奪取了敵主要抵抗線。此時大道渡口之敵聽見其右翼的衝鋒號、喊殺聲、手榴彈炮彈爆炸聲,知道事情不妙了,也開始動搖了。我先頭的一個連即跟蹤猛追,把敵人全線擊潰。天險的烏江,就這樣被突破。
(摘自《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