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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針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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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贛湘交界的大眉山有位山大王叫邦爺。正當他得勢之時,不料人算不如天算,邦爺得了一種拐腳病。這病也怪,不但行走不便,而且就是拐着慢走,手上也得提着十斤左右的東西,身子才能平衡。山裡謀生,靠的就是日行夜奔,不能動彈,如何生存?為此,邦爺天天焦急不安。

  邦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當地的土郎中周仔弄上山。周仔檢查他的病後,覺得只有用針灸或許能見效。邦爺這人疑心重,生怕別人暗中害他,他的那伙兄弟也一個個凶神惡煞,拎着刀圍在邦爺身邊,死死盯着周仔治病。周仔哪見過這種場面,一時心慌手亂,越緊張越壞事,一會兒,把一根長長的銀針折斷了一大半在邦爺的右腳肌肉里。這無疑雪上加霜,邦爺當即痛得嘴巴直歪,他婆娘更是哭天喊地;八大金剛不管三七二十一,嚷着要把周仔拉出去殺了。邦爺說:“還是叫他想個法子吧。”周仔的魂都嚇得上了西天,心亂如麻,這陣子哪有什麼法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個勁地求邦爺饒命。

  邦爺黑着臉說:“你要活命也不難,你推薦一位名醫高手,先救我一命,我才好救你。”這也是實話。周仔想了想,情急中說出了“林仲生”的名字。就這樣,睡夢中的林仲生,當晚便被邦爺的手下捆綁上了大眉山。

  林仲生是個教書匠,只是祖傳行醫,的確擅長針灸。他一看邦爺那痛苦的樣子,知道這事有幾分風險。把過六脈,燈火中,他在斷針部位的脈絡前後之陽陵泉穴和風市穴兩處,連插兩根超長超粗的銀針。頓時,邦爺痛得更加厲害,幾個壯漢死勁按住他的身子,他還一直殺豬般地嚎叫。可是,林仲生卻不見一般,反而把銀針更往深處扎。

  邦爺的婆娘起了殺人之心,拎着鳥銃對準林仲生的腦瓜子:“耍滑,我一銃斃了你。”這林仲生咬着牙,絲毫不驚恐,也不理睬,他明白,這生死攸關的時刻,說話是多餘的了。

  一會兒,邦爺痛得開始抽搐了,那條斷針在肉內的傷腿,像條受傷的蛇在翻卷滾動,喊聲震得屋檐下的麻雀都半夜驚飛嘶叫。

  奇迹不久就發生了,只見那根斷針從肌肉里慢慢跳了一點點出來。再抽搐,再跳動,眨眼間,那斷針冒出了一個小尖尖。林仲生大叫:“燒酒!”

  上等的燒酒端來了,林仲生喝了一大口,然後朝斷針頭一噴;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拔火罐一團火起,直蓋那斷針,霎時,“吱”地一聲,那斷針魔術般地吸進了拔火罐。

  邦爺的老命得救了。

  邦爺要用重金感謝林仲生的救命之恩。林仲生婉言謝絕了:“我是個私塾先生,家裡還有好多伢崽在等我上課哩。邦爺你好好休養幾天,大事沒有了。”上山容易下山難,林仲生哪裡走得了。邦爺說:“林先生,送佛到西天,你還是留下來把我的腳疾治好再走吧。”林仲生這時才知曉:他被軟禁了。

  林仲生心生一計,說:“邦爺,你這病也算不了什麼重病。只需你光臨我家寒舍小住幾天,我上山給你挖幾種葯配酒,保險你能恢復正常。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只能你一人去,不能多帶人。我林家祖宗有交代,此葯不能泄露,萬望邦爺你體諒。”治好頑疾可是邦爺夢寐以求的事,當即,他便答應隨林仲生下山。其實,邦爺料定這窮書生不能惹什麼事,也不敢亂來,何況他身上有短傢伙,兄弟們還埋伏在他家四周接應,一有風吹草動,迅即就可殺入林仲生的家。

  邦爺被人抬到了林家,林仲生安排他住進了書房。房裡全是字畫,邦爺躺在那兒,等林仲生上山挖葯來治病。

  一連三天,邦爺不見林仲生的面,他不由心生疑惑。

  七天後,饑寒交迫的邦爺實在忍不住了,爬起來想探聽虛實。可是,他手上不提個十來斤東西,便東倒西歪,無法,掃視屋內,只有一個高高的花瓶擺在牆角。邦爺移過去,一把抱住那花瓶,再挪步腳下便穩當多了。哪曉,這邊挪動到門口,那邊窗口有人猛喝:“有賊偷花瓶呀!”邦爺一驚,手一松,瞬間,咣當一聲,花瓶碎了。邦爺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一會兒,林仲生進來,見花瓶摔碎了,心痛得跺腳:“這可是我祖傳的唯一一件鎮宅之寶,你把它摔了,這如何是好?我幫你治病,不收分文,你還要偷我的寶物,你良心何在?”事到如今,邦爺一口答應:“我全賠。”林仲生不依,身後跟來的幾個後生早一擁而上,先堵口,后捆手腳,把理虧腿軟的邦爺丟進了屋后的牛棚。

  邦爺叫不出,動不了,雖然氣得肺都要炸了,但虎落平陽他也一時動彈不得,只好聽人擺布。

  又過了大半天,林仲生才陰險地進來對他道明原委:“想當年那個風雨之夜,我家藥鋪被你搶劫一空,落得家破人亡,如今教書為生。現在,該是我報仇的時候了。你沒想到吧,那周仔便是我的大徒弟,那斷針只是我們早商量好的計謀,目的就是要釣你上鉤。”邦爺聽罷,恍然大悟,但不能言語,氣得七孔生煙,眼珠子暴鼓,但也沒法。

  這時,林仲生搬來一爐旺木炭火,裡面燒紅着一塊鐵烙餅;吩咐人脫了邦爺的鞋襪,露出腳板,並在腳心抹上一層厚厚的白鹽。邦爺思忖,這莫非就是民間傳說的“火烙”酷刑,為匪這麼些年自己還從來沒對人用過這種酷刑,這下好,要不了幾下,一個人就會活活燒成“烙餅”。他額頭霎時冒出密密的汗珠。

  邦爺悔之晚矣,想不到一生闖過多少大風大浪,竟不小心在陰溝裡翻船,一世英名栽在了一個文弱書生的手心裡。真是惡有惡報啊,他悲嘆蒼天,只求快死。烙鐵握在了林仲生的手心,一下猛燒腳心,邦爺痛得鑽心,悶哼一聲便昏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邦爺做夢一般醒了。瞪眼一看,與他出生入死的八大金剛、婆娘、兒女都在身邊。邦爺這才發現回到了大眉山的廳堂。

  邦爺見林仲生也笑眯眯站在一旁,忙大叫:“快抓起來!”可是,眾人無一個動手。邦爺的婆娘悄聲對他耳語:“林先生可是救你性命的大恩人。你胡說什麼?”原來,這一切,都是林仲生精心設計的治病方案。他家遭遇土匪是真,但不是邦爺所為。摔碎花瓶,為的是治邦爺總覺會跌倒的心病,花瓶是只不值多少錢的瓷器,捆綁進牛棚,目的是用“火療”法治他的拐腳頑疾,風濕太重,非用此法才能奏效,不捆綁起來,難以說服邦爺接受這種特殊的治療。邦爺半信半疑,下床來行走幾步,果真輕鬆如雲,再瞧瞧腳心,也只是燒黃一塊皮膚而已——原來,用烙鐵時,林仲生在他腳心塗了一層特製的白色草藥膏。醒悟后邦爺大喜過望。

  頑疾治癒,邦爺回想這生死一劫,不勝感慨,加上林仲生的反覆規勸,三月後,邦爺帶領那班兄弟下了大眉山,參加了文天祥在江西吉安、贛州一帶組織的抗元義軍。上山治病的名醫高手林仲生,當了這支隊伍的軍師——原來,他和周仔都是文天祥派上山做邦爺動員工作的“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