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驕陽似火,沒啥事誰都不願意走出家門,而張大孬家院前卻站滿了前來看熱鬧的街坊 。
只見張大孬的兒子張澎一邊氣勢洶洶的往門外扔衣物,一邊嘴裡還罵罵咧咧:“ 你個臭不要臉的,趕你幾遍你才走呢,啊?你以為你抱着個野妮子我就會收留你 ”
懷抱嬰兒的年輕女子正是張澎的媳婦李麗。也許是擔心懷裡的嬰兒受到驚嚇,也許是擔心張澎的拳腳落在自己身上,李麗緊緊抱着懷裡的嬰兒始終沒有出聲。
“臭不要臉的,要不是看在你等我的那幾年份上,我才不會留你在我家坐月子呢!坐了月子也就算了,還讓我給你的野妮子請滿月酒,你把我當成冤大頭啦?你給我滾走,離開我家門誰願意給你的野妮子請酒你找誰去!臭不要臉……。” 張澎都罵這份上了李麗還是沒做聲,只有她的眼淚流成了一條線。沒等張澎罵完,人群里有個老女人說話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罵人家,啊?人家懷裡的小妮子不是你骨血啊?你看那小妮子長得不像你?你這是中了哪門子邪了對媳婦大吼大叫的,就不怕嚇着你沒滿月的女兒,啊?”這老女人人送外號“快嘴婆”,特愛管閑事,她這脾性跟她家人多勢眾沒人敢得罪是分不開的;當然,她沒有過仗勢欺人,憑她的直性子,很多時候卻是個抱打不平的好人呢,這不,她在為李麗抱打不平呢。
張澎的媽劉慧見兒子不敢接腔快嘴婆,心裡可不好受了,平日里可以不得罪快嘴婆,而此刻當著眾人的面就算是啞巴也該咿呀幾句吧?她鼓鼓氣走到快嘴婆面前:
“俺家的事兒,礙你個屁事?又沒做鑒定,你咋肯定李麗生的妮子就是俺家張澎的骨血,啊?”
“就礙我事兒了,咋啦!我就看不慣你們一家人的做法,這媳婦哪兒不好你一家人容不下她,啊?坐月子沒滿月呢就趕人家走,就憑你家門勢還能找一個比她更好的媳婦兒?一家糊塗蟲!”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人家張家人還不擔心張澎打光棍呢,你說這快嘴婆急啥呀?這正是:事不平急死路人!
“就憑俺家張澎這長相,只要李麗走出這個家門大閨女等着往家裡跑呢!”
“就怕人家前腳走,後腳你就得去請呢!”
“廢話!好馬不吃回頭草,我家張澎不吃回頭草!”眾目睽睽之下,劉慧被快嘴婆數落得有點氣急敗壞,情急之中她說了這樣的話。有道是:吃得鍋頭飯說不得過頭話,既然劉慧說了這樣的話,但願她兒子真是一匹好馬哦……
(一)
再過幾天張澎就要結婚了,這不,親朋好友都在忙着幫他布置新房呢。張澎的爸媽樂得合不攏嘴,跑前跑后給人又是遞煙又是客套的好不忙碌。
“媽,媽——” 張澎10歲的妹妹張譽腳沒踏進大門呢,呼喊聲已經傳到了院子里。她氣喘吁吁跑到劉慧面前:“媽,外邊有兩個派出所的人在打聽我哥呢,馬上就找到咱家了,你快出去看看吧!” 劉慧滿臉狐疑,嘴裡自言自語:“打聽我家張澎會有什麼事兒呢?孩子又沒犯事兒。”這嘀咕着的功兒,一群看熱鬧的人擁着派出所的兩名警員走進了院子。
“你們這是... ...?” 劉慧迎上前趕緊打招呼,她丈夫張大孬也趕緊陪着笑臉上前遞香煙。前邊的警員推開了張大孬遞香煙的手,眼望屋裡問:
“ 請問,這是張澎的家嗎?”
“是是是,他正在屋裡高凳上按燈管呢,有啥事兒跟我說吧。” 張大孬陪着笑臉趕緊接應警員生怕怠慢了,畢竟警員是國家人員嘛。
“讓張澎馬上出來,我們向他調查一點情況。”警員一臉嚴肅,張大孬兩口子面面相覷,不知會有什麼事兒需要兒子配合調查。這時候早有人到屋裡把張澎喊了出來,站在警員面前,張澎的臉上似乎有點不自然:“ 怎、怎麼了?要不進屋坐吧?”
“就在院子里吧!”前邊的警員邊示意後邊的警員做筆錄邊發話,“上周一午休時,你去過昌泰路455號煙酒批零店嗎?” 院子里所有的目光齊刷刷的射向張澎,張澎有點神情不自然,懦懦的回答“是”。
“當時店裡沒人,你都干過些什麼?”
“我、我我,什麼也沒幹,看看店裡沒人就出來了。” 張澎說話開始結巴了,緊張加之天熱使得他頭上開始冒汗。
“ 當真什麼也沒幹?店裡的監控錄像里可不是你說的這種情形!走,跟我們走一趟!” 前邊的警員上前就去拉張澎,劉慧好像剛回過神來,衝過去擋住兒子大喊:
“ 我兒子馬上要娶媳婦兒典禮了,你們要帶他上哪去?好好的孩子會有什麼事兒你們要帶他走?啊?”
“問你兒子吧!問問你家那兩箱紅旗渠煙是從哪裡來的?”警員一邊推開劉慧,一邊抓住張澎的手臂往大門外走。
劉慧夫婦倆幾乎傻了眼,大張着嘴巴看著兒子一步步的走向大門外。這時,張澎似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回過頭來大聲說:
“媽,爸,那兩箱紅旗渠的煙你們不要再動了,回頭我告訴你們咋回事兒。”
警車載着張澎呼嘯而去,張大孬夫婦倆面對着前來看熱鬧的街坊臉上火辣辣的,那種丟人現眼的感覺讓這兩口子欲哭又不能。不管怎樣,張澎的新房布置不能停下來,送走了看熱鬧的街坊劉慧和張大孬強裝笑臉招呼親友們繼續手上的活計。
很快,派出所發來拘留證,張澎因涉嫌偷盜被拘留了。原來,上周一張澎去置辦婚慶的煙酒時,見那家批零店裡午休時間沒人就順手偷走兩箱紅旗渠煙,殊不知,牆角隱蔽處的監控器記錄下了他的行為。煙酒店老闆發現被盜后當即報了案,派出所很快就在攝像記錄里確定行竊的人是本地住戶,並很快就找到張澎家裡帶走了張澎。
聽說張澎這種情況至少要判三年刑罰的,眼看着快到大喜的日子了卻出了這檔破事兒,這可急壞了張大孬夫婦倆,托關係求人情招數使盡了也沒把兒子保出來,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呀。
這一去兩三年的牢獄生活,沒進門的兒媳會等那麼久嗎?等張澎刑滿釋放后正好錯過了找媳婦兒的最佳年齡,想到這裡,張大孬夫婦這個犯愁呀整日以淚洗面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夫婦倆愁眉不展的時候,張澎未進門的媳婦兒李麗來家裡了。這個李麗,名字很靚麗,其實相貌一般,身材不高還帶點羅圈腿,在她眼裡能找到張澎這樣高大俊朗的小伙那是攀高門了呢。而張澎能相中李麗,是因為張澎家境不太好,家裡諾大的院子除了五間普通的平房外,圍牆是用木棍樹枝穿插成的籬笆牆,所謂的“大門”也是籬笆門扇。時下,誰家嫁姑娘不要巨額彩禮呀 就憑張大孬的家境,對“五金一機”和“百元票子需三斤”這樣的“彩禮行情”至少得多奮鬥五年,娶媳婦兒不就是圖個能過日子會生兒育女嗎?只要李麗不要巨額彩禮不要求房子新舊才不管她長什麼模樣呢。綜合雙方情形,這樣的姻緣也算是各得其所、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吧?
別看這李麗不多說話,但是一開口嘴巴還挺甜的,她進門就喊:“爸媽都在家啊?我來看看你們。” 張大孬和劉慧嘴上應對着“好、好”很隨和,臉上卻綻放着生硬的笑顏 。
稍作遲疑,劉慧趕緊拉李麗坐下:“李麗哦,你來了就好,快快坐這兒,我去給你倒水喝哦。”
“別忙了媽!聽說張澎出事兒了,我過來看看到底咋回事兒?” 李麗蠻懂禮數的,她把劉慧拉回到椅子上坐下。
提到兒子,看來紙是保不住火的,劉慧憋屈了幾天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她使勁攥住李麗的手:
“李麗啊,媽正發愁咋跟你說這件事兒呢,眼看就到你們大喜日子了出了這種事,真是丟人現眼呀!那天張澎去買辦事用的煙酒,他見人家店裡沒人順手搬回來兩箱紅旗渠煙,誰知道店裡有攝像頭拍了個清清楚楚,人家報了案派出所很快就找到咱家把張澎給帶走了,我和你爸也是出事後才知道這些的,不然不會讓事情變得這麼糟糕。嗚嗚... ...”
“媽,已經這樣了,你也別難過了,我不嫌棄張澎。抓住了是賊抓不住就是好人,如今社會這種事兒多多去了。爸、媽,不管張澎啥時候回來我都等着他,到啥時候我也是他的人。” 李麗誠懇的向公婆表達自己的態度,最後一句話出口的時候她的臉泛起了紅暈。沒錯,當今時代已經不像早些年那樣男女雙方必須在洞房花燭夜才能住一起,年輕人一旦確定了戀愛關係就名正言順的住在一起了,李麗和張澎也一樣,按老話說李麗已經是張澎的人咯。
聽了李麗的話,劉慧和張大孬那顆忐忑的心算是小有放下了,兩口子又是賠笑臉又是客套,那樣子就算是跪下去給李麗磕上幾個頭他們也樂意。
接下來的日子只好靜候張澎回家來,唉,攤上這種事兒只當是好事多磨咯!
(二)
獄中的人盼自由,家中的人盼團圓,就這樣盼呀盼呀,三年的牢獄日子終於盼出了頭。農曆八月,秋高氣爽,接張澎回家的那天,張大孬夫婦帶着李麗一起去的。
沉重的鐵大門徐徐打開,光着頭顱的張澎拎着自己的行李在獄警的陪同下走了出來,走出鐵門這將預示着張澎的新生從此開始了。
劉慧抱住兒子又是哭又是說:“澎啊,這幾年媽想死你了!嗚嗚---,你走的這幾年,村裡和你同齡的年輕人都做爸媽了,要不是你一步走錯,媽現在也該有孫子了,說不定孫子也能上幼兒園了呢。嗚嗚——,澎啊,媽心疼你啊,嗚嗚——。”
張大孬看看旁邊默默拋眼淚的李麗不好說什麼,走到劉慧身後使勁拽了幾下她的衣角。順着張大孬的示意望去,哇!劉慧趕緊撇開兒子上前去幫李麗拭淚:
“麗,別難過了,你等了澎這幾年也算等到頭了,現在媽就把他交到你手上,只要你們將來一心一腹過時光,媽也就放心了。” 劉慧說著把李麗和張澎的手放在了一起。張澎望着李麗,眼裡充滿了無限感激與愛戀,他暗暗發誓:“李麗,謝謝你等我三年的這份真情,我一定不會辜負你!”
“天不早了,咱別在外邊磨蹭了,回家吧,親戚朋友和街坊都等着澎回家呢。”很少說話的張大孬發話了,劉慧抬頭望望日頭已西,也是的,再遲就趕不上末班車了 。就這樣,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向車站走去。
到家已是夜晚,街坊們早已圍在各自家看電視,自然也沒人知道張澎到家了。這樣也好,一家人勞頓一天了剛好早點休息。李麗和張澎是家裡人早已認可的“小兩口”,兩人自然睡到了一個屋裡。
張大孬躺在被窩裡並沒睡着,他兩眼明睜望着屋頂嘆氣:“唉!把兒子盼回來了,花錢的事兒也到眼前了,人家李麗等咱家澎好幾年不容易,咱得把他倆婚事辦得風光點,不能比不上人呀!只是這花銷下來可是個大數字,恐怕又得求爺爺拜奶奶到處借錢咯!”
劉慧聽着自己男人的嘮叨聲睡意全無:“唉,差不多辦過事就行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腰帶的松與緊。再不,明天聽聽他們兩人是啥意見吧。” 兩口子到底抵不住坐車的勞頓,嘮叨着漸漸入夢了……
第二天,劉慧起得很早,她要趕在鄰家來看望張澎之前早點做飯、早點吃飯以及早點收拾家務。
飯桌上,劉慧關愛的給李麗和張澎夾菜,女兒小張譽可不高興了:“媽媽、媽媽,你老偏心見狗親!一直給哥哥和嫂子夾菜,不管我啦?”劉慧嗔怪地瞥了女兒一眼:“看這閨女咋說話呢?這些年你哥都沒在家,媽媽夾點菜你也有意見啊?讓你爸給你夾!” 飯桌上頓時響起了歡樂的笑聲。
笑聲中就見張澎和李麗兩人的手在桌子下互相推攘,嘴裡還小聲的嘟囔:“你說”、“你跟媽說”、“你說!就讓你說!”……
張大孬看在眼裡,公伯大人的也不好問什麼,他裝作沒看見埋頭喝飯。急嘴的張譽嚷嚷開了:
“媽媽、媽媽,你看哥哥和嫂嫂想打架呢。”
“別亂說!你哥和你嫂子在玩呢!” 劉慧趕緊制止住女兒,這10來歲的孩子看見啥說啥,才不管說的對不對呢。
“這麼回事兒,昨夜李麗跟我商量了一件事情。”張澎拗不過李麗,開口說原委,“我們典禮不用大操大辦,兩家人聚在一起吃一桌就算了,省點錢把咱家院牆砌起來吧,省得李麗的熟人來家裡玩笑話咱窮。”
“這怎麼能行?鄰家們娶兒媳婦都熱熱鬧鬧的,咱家就你一個兒子,辦事冷冷清清的咋說得過去?” 劉慧放下筷子面露難色,她把目光掃向張大孬。
張大孬倒是很坦然,他覺着按兒子的話辦事沒有什麼不妥當,反正是他兩人自願還怕事後他們敢埋怨不成?於是,他做了一個正兒八經的姿勢后表態:“ 那、那就按孩子們說的辦事吧,大操大辦其實就是個名氣,不好乾任甚。”
辦婚事的形式就按張澎和李麗的意思定下來了。張家象徵性的給了李家一點彩禮,無非夠買一些衣物和零碎物件的錢數。羊毛出在羊身上,張家沒有給大彩禮,家境一般的李家也沒有大陪送,李麗的嫁妝除了幾大包衣物就有一輛電瓶自行車。呵呵,這兩家人辦婚事的理念真真做到了“儉省節約”,接下來,就等着擇個吉日兩家人到飯店吃一桌完事了。
大喜的日子,張家租來兩輛花車,車上載着新娘新郎和雙方的父母一起去了飯店。酒足飯飽之後轎車回到村子停在了張大孬門前,司機都是張澎的同齡人,他們下得車來打開後備箱取出鞭炮,然後幾盤鞭炮就在大門前競相開了花。
鄰家們聞聲趕來看熱鬧,七嘴八舌說啥的都有:
“喲!看人家張大孬多會省事兒,娶兒媳兩輛車子兩桌菜就解決了,咱以後給孩子娶媳婦也這樣。”
“去你的吧!這跟娶寡婦似的多冷清,要是我給兒子娶媳婦說啥也不會這樣辦事,沒意思!”
“唉,人家這媳婦兒會精打細算,以後也是個過家把式。”
“哼!彩禮要的少她就會精打細算?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還不知道是個什麼女子呢!”
……嘴長在人家臉上,誰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去吧,反正張大孬和劉慧給兒子娶過媳婦了。
按照當地風俗,新媳婦要“叫七送八”,就是典禮后第七天新娘子會被娘家人叫走,在娘家住夠8天後再被送回到婆家。
李麗在娘家住夠八天後回到了婆家,從今後這裡才是她長久的家哦。她不像其他新媳婦那樣處處“擺譜”,每天都幫着劉慧做一些家務,劉慧那是喜在心頭呀。她想做什麼總是先找公婆商量,這不,飯桌上她跟公婆商量事兒呢:
“爸、媽,這院牆遲早要砌的,不如咱馬上就砌吧?有個院落樣子,以後張澎或我的同學們來家裡玩也體面些。” 李麗說完看着公婆的表情。
張大孬沒做聲,目光掃向劉慧,要知道家裡握“大權”的是自己老婆。
“行行行!這事兒跟我想一塊了,咱說干就干!吃罷飯就讓你爸去路上接幾車磚,再買些砂子和水泥。咱也不用請匠人,張澎和你爸都會砌牆,我會做小工,你把做飯的事兒包起來就行。跟你說吧,咱自己砌的院牆質量肯定是第一的。” 聽了劉慧的話李麗開心的笑了。小張譽不知道“砌牆”是什麼玩意,她拍着小手大喊:“哇哇哇!我家要蓋新房啦、我家要蓋新房啦!” 一家人都被張譽這童趣給逗樂了。
很快,壘院牆的材料就準備妥當了,劉慧選了一個吉日,一把鞭炮就開工了!
這點小活兒張大孬當真沒請匠人,一家幾口配合的井然有序。鄰家們都在半邊議論:“你看張大孬多命好,娶了個兒媳婦沒花幾個錢且不說還這麼能幹,剛進門就下廚房做飯,有幾個新媳婦兒能這樣子啊?”張大孬夫婦聽見這些話,那是:聽在耳朵里樂在心頭上啊!
沒幾天功夫院牆就落成了,院子算是個真正的院落了。卸下所有的勞頓,一家人沉浸在其樂融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