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飄是縣實驗小學三年級的學生。飄飄爸爸是全縣最年輕有為的局長;媽媽是受人尊重的優秀教師,都是成功人士。成功人士的女兒,自然差不了。從一年級到三年級,飄飄的學習成績始終排在全班第一、全年級前五名,而且德智體全面發展,是個名符其實的三好學生。左鄰右舍、親戚熟人,一提起她便讚不絕口。
可是,爸爸媽媽對飄飄卻不那麼滿意,處處高標準,時時嚴要求。爸爸媽媽給她制定了繁重的學習計劃:每周練習8小時鋼琴,寫2篇作文、每篇不少於500字,每天練習半小時書法和學習半小時英語。別的孩子盼星星盼月亮盼望寒暑假,飄飄卻害怕假期到來,到了假期,在上述學習任務翻番的基礎上,還要跳舞、畫畫、唱歌。一年365天,除了重大節日,飄飄每天晚上都要煎熬到12點以後才能上床睡覺。
爸爸媽媽還規定,考試成績下降或者完不成學習任務,不準看電視,不準出去玩,不準去爺爺家。飄飄基本沒時間看電視,更沒有時間出去玩,這兩項懲罰對她沒有任何意義,唯有不準去爺爺家,對她是個打擊。
爺爺是個鄉村小學教師,桃李滿天下,在鄉下生活工作了大半輩子,不習慣城裡的生活,退休后依然一個人住在鄉下。飄飄沒有奶奶,她還沒來得及出世,奶奶就病逝了。爺爺極不贊同兒子兒媳的教育方式,覺得孫女太可憐,可他又說服不了他們。為了救飄飄於水火,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的他,和兒子兒媳拍了好幾回桌子,結果,孫女的負擔非但沒有減輕,父子和公媳關係反而更加緊張。不讓女兒去爺爺家,不僅是對飄飄的懲罰,也是對老人的懲罰。
爺爺家離縣城不遠,交通也很方便,乘車半個小時就到了。可咫尺天涯,飄飄已經快一年沒和爺爺見面了。平時別說去看爺爺,就是想一想爺爺,飄飄心裡也童話般美麗。爺爺不僅給她講故事說笑話,還帶她下河捉魚蝦上山摘野果。只有和爺爺在一起的時候,飄飄才意識到自己是個孩子,才享受到童年的快樂。
飄飄非常羨慕爺爺,這裡走走,那裡看看,不是聊天下棋,就是讀書看報,電視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從早玩到晚,好愜意。
有一次,飄飄問爺爺:“我什麼時候才能過上您這種日子呢?”
爺爺笑着說:“等你退休了,就可以過上我這種日子了。”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退休呀?”
“至少要到55歲。”
“天啊!”飄飄的眼神暗淡下來,“我今年才10歲,還要等45年,太漫長了,我現在過一天就像過一年一樣漫長。”
爺爺深深地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沒說話。
飄飄突然靈機一動:“爺爺,我能不能提前退休?”
“提前退休?”爺爺被她這個天真的想法弄個哭笑不得,“你還是個孩子,即便提前退休,那也是很遙遠的事情。”
“有多遙遠?”
“像夢一樣遙遠。”
爺爺又深深地嘆了口氣。飄飄也深深地嘆了口氣。
前不久,飄飄病倒了,住進了醫院。飄飄原以為爸爸媽媽會放過她,可以趁機放鬆一下,哪曾想,他們照樣逼她背英語單詞,要不是手上打着吊針,肯定還會逼她練書法。病剛好,爸爸就要她寫一篇800字的作文,把這次生病的感受寫出來。
飄飄可憐兮兮道:“爸爸,我腦袋暈暈的,一點感受也沒有。”
“怎麼會沒有感受,你不要找借口偷懶。”爸爸一點也不可憐她。
“我不騙你,我真的一點感受也沒有,”飄飄抱住自己的腦袋,歇斯底里地叫道,“你們就是把我的腦袋破開,我也沒有感受。”
“飄飄,你這是什麼態度?你別想威脅我們。”媽媽同樣不近人情,她永遠站在丈夫一邊,聯合起來對付女兒。
“不管你有沒有感受,都得寫,否則我就不客氣了。”爸爸放下臉,冷若冰霜。
所謂的“不客氣”,就是面鏡思過。媽媽說,面對鏡子,不僅可以端正自己的儀錶,還可以清潔自己的靈魂,知恥而後勇。飄飄實在寫不出來,便主動到衛生間面鏡思過。還沒有完全恢復的飄飄,站了不到10分鐘,便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爸爸媽媽這才暫時放她一馬,不過,要求她下周要多寫一篇作文。
飄飄徹底絕望了,過了幾天,她給班主任遞交了一份要求提前退休的報告,也不管班主任同意不同意,就坐上中巴找爺爺去了。
然而,飄飄永遠也見不到爺爺了。
中巴開出縣城不遠,在拐彎處與一輛滿載膠合板的大貨車交會時,膠合板突然傾瀉而下,砸在客車上。車廂被砸得變了形,當場死亡13人,慘不忍睹。坐在車廂尾部的飄飄沒受外傷,但內臟嚴重受創,送醫院搶救了三天三夜,還是沒搶救過來,永遠地“提前退休”了。
飄飄的提前退休報告是這麼寫的:
張老師:
我太累了,覺得自己的腦子都累腫了,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幾天,我連吸氣的力氣都沒有,我要提前退休,到鄉下和爺爺一起過沒有人管,天天可以睡懶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