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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繭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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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青山綠水人間勝地

  歡歌笑語農家繚繞

  八百里伏牛莽莽蒼蒼,給中原大地增添了更多陽剛,同時也賦予了几絲靈秀之氣。潺潺白河水從中歡歌而出,向西南方向流去,她似一條玉帶纏繞着眾多美麗的小村莊,使沿岸村落顯得更加旖旎;她更似一位溫情的母親,用她那甘甜的乳汁滋養着萬物,哺育了一方又一方的老百姓。一個名叫吳庄的小村子,就坐落在秀麗的白河西岸。

  這是中原大地上一個極其普通的小村莊。它是那樣微乎其微,在中國的地圖上,似滄海一粟,肉眼絕對看不見;在河南的歷史上,也名不見經傳,這裡沒什麼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的故事。但它絕對是一人間福地。小村莊依山傍水,景色優美。說水確有源,說山卻無脈。因為這兒沒有石頭,有的是一堆堆的黃沙。吳庄方圓百里地勢平坦,可以說是一馬平川了,只是在村子的西南方向,有一堆連一堆幾百米長几十米高的大沙丘,可能是很早以前白河發大水而遺留下來的歷史痕迹吧。早些時候,這些沙堆上長滿了蔓荊,沒見過大山的吳庄人很是羨慕山,於是就稱其為“蔓荊山”。“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也是這兒的真實寫照。除了景色令人賞心悅目外,這兒的民風更淳樸,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太多的功利思想,更不會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這兒堪比世外桃源了。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這兒之後,吳庄人幹勁倍增,大家發現除了山上大片的蔓荊能作為藥材可售外,旁邊的空地也是很好的可利用資源,勤勞的吳庄兒女便在上面種植了大片的果樹,蘋果、桃兒、杏兒、梨為當地老百姓增收不少,引得鄰村人羨慕不已。一老教師隨口一誦,賦出頂針詩一首,讚美此地:“四十五里蔓荊山,山麓毗鄰花果園。園林景色醉仙人,人間生活似蜜甜。”

  吳庄,顧名思義,村子里居住的當然以吳姓人家為主。還有三兩戶他姓人家,是本村的姑娘嫁出去,在別處生活不如意,於是扶老攜幼折回了娘家,並定居了下來。據說這個村子里的吳姓人是山西人的後裔,他們的小腳腳趾上有兩個指甲,一大一小,以此為證。緊挨着吳庄的還有兩個小村莊——許庄,孟庄,一條大路分割南北,路北路南分別成為兩個縣的版圖。三個緊緊相連的村莊雖屬兩個縣轄區,但絕對是一衣帶水的兄弟,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因為捋捋算算家家幾乎都沾親帶故。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干農活在相挨的地塊,洗衣服在同一個池塘,吃飯也端着大碗小碗,湊在了一起。早些時候,農村還沒有電扇空調時,大家夏夜乘涼小睡,幾乎全家出動,都來到通風開闊處,或池塘畔,或田野邊,男的一堆,女的一團,把個空地當成了聚會的場所,或講講地里莊稼的收成,或聊聊家長里短,不到半夜不停息,不到天麻麻亮不散場。因此別說婚喪嫁娶之類的大事,就是有兩口子生氣的難堪事,或兩孩子偷偷談戀愛的羞澀事,似乎也很少成能為三個村子鮮為人知的秘密。“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人們過着原始的和諧而又質樸的生活。當然也有極個別“胡臭”的婦女,偶爾來個潑婦罵村:“我家的蘆花雞跑到誰家去了,趕緊給我放了;再不放,我就罵你了!”“誰偷我地里的菜了,我罵你八輩祖宗!”,最終不過給人們茶餘飯後增加點笑料罷了。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這兒的情形同中國大多數農村一樣,人們的生活雖不算富裕,但已擺脫了飢餓與貧窮,走上了溫飽自給的生活道路,人們黃腫的臉上漸漸泛出了紅色,笑容似池塘的波痕,在一圈圈地綻開,變大,並擴散開去。

  當然最快樂的還是處在懵懂無知孩童時期的小傢伙兒們,他們那幼小的心靈里,永遠不知道什麼是憂愁。特別是七十年代后出生的孩子們,也沒嘗過飢餓是什麼滋味,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愁,什麼是苦。於是當父母兄姐為某事生悶氣或惱火的時候,他們那天真的小腦瓜就納悶了:“這些大人們為什麼要不高興啊?我怎麼不知道什麼叫生氣呢?什麼時候我也能像大人們那樣生一次氣,吃不進去飯或睡不着覺呢?”不過即使產生了這樣天真的想法,在他們的腦海里也不過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他們繼續悠哉悠哉去了。像這樣純潔無邪的孩子很多,在吳庄村的北頭,就有一群,比如、雪梅、清荷、瑞菊、祿子、龍子、狗子、虎子、正興、永發等人。其中雪梅、清荷、瑞菊、祿子、虎子、龍子這幾個孩子是近親本支的同齡人,清荷是這“自己屋”里三爺的小女兒,梅子是五爺的幺女,祿子、虎子、龍子分別是六爺、七爺、八爺的兒子;而瑞菊呢,是大爺的長子永旺的閨女。雖然幾個孩子輩分不一,但小孩子家不管這一套,什麼叔啊姑啊哥啊姐的,統統靠邊兒站去,大家都直呼其名。在那沒電視電腦的年代,這些閑不住的小傢伙們是絕對不會宅在屋裡的,他們動不動就聚在一起,叫啊,跳啊,瘋啊,鬧啊,小河邊,樹林里,河堤旁,石井畔,都留下他們快活的身影。“拍,拍,拍麻桿,你的不干我的干!”這是他們在村中的池塘里洗完澡后,站在岸邊拍着光溜溜的小屁股時唱的兒歌;“喝酒吃肉摔跟頭!喝酒吃肉摔跟頭!”這是他們三四人一起依次伸起一條腿,互相交叉着邊蹦跳邊齊叫的情形;“風來了,雨來了,老鱉背着鼓來了”是狂風大作時他們在興奮地喊叫……總之他們那個樂啊,是大人們體會不到的,甚至有時候大人們還覺得這些小屁孩的興奮有點莫名其妙。

  雪梅生於臘月,人如其名,白雪般純潔無暇,臘梅般馨香可人。她是家中的老幺,上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雖然姐妹四人,但在那不知道什麼是計劃生育的年月,四個孩子的家庭屢見不鮮,有些人家甚至養育了七個八個孩子,所以這不足為奇。在四姐妹中,雪梅絕對是乖乖女,對父母兄長的話是唯命是從,因此雖是家中的第三個女孩,也很得父母的喜愛。

  這天還在吃晚飯,東院僅一牆之隔的祿子就站在門外喊雪梅去玩。祿子在家排行老六,農村,六、祿同音,再加上他是“永”字輩,於是父母為他起名永祿,大家都喊他祿子,祿子和梅子同輩,且同年出生,只是比她大了幾個月。所以梅子並沒喊他哥哥,也跟着大人“祿子祿子”地喊。雖然梅子的母親也更正過她幾次,但小孩子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會兒就忘了。只聽祿子喊道:“梅子,梅子,瑞菊他們在石井邊玩‘打瞎驢’,咱們也去玩吧!”雪梅一聽,顧不得認真吃飯了,三下五去二,“呼嚕呼嚕”喝完了稀飯,拿上一塊饃就跟着祿子向井邊跑去。

  這是五月月中天氣,月亮早早爬上了天空,淡淡的月光灑下來,地上萬物都像在清亮的水中洗過一樣;小路上,樹影斑駁,如同披上了一件綉着黑梅花的白紗衣。而在石井旁的空地上,一片潔白,十幾個大大小小的人兒正玩到興頭上。梅子發現後院小叔家的龍子正被蒙了眼做“瞎驢”逮人呢。大家悄悄地走上前去,這個推他一下,趁他沒反應過來,便溜了,那個上去把他胳肢窩搗一下,慌忙跑了。只見龍子仰着頭,試探着往前走。他伸着雙手,左抓一下,沒人,右掄一下,沒人;他忽然來個急轉身,心想,這下身後的人防不住我這招吧,可雙手一摟,仍是個空,滑稽的樣子,逗得大家不停地笑。梅子故意走上去,在龍子身邊晃動幾下。龍子把手一揮,哈哈,居然有人成了自己的囊中物!他大喜過望,緊緊抓住梅子,扯着嗓子叫了起來:“哈哈,我抓住了,我抓住了!”抓着人了,大工完成一大半,下面還要說出被捉住的是誰才算完事。“猜猜是誰?猜猜是誰?”大家一齊喊道。龍子騰出一隻手,先摸摸頭髮,長的!再比比個頭,和他差不多!“那還用猜,瑞菊嘛!”“哈哈!我在這兒呢!”瑞菊站在遠處跳着叫着。梅子捂住嘴,憋着氣,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我就不信你不是那隻跳進我如來佛手心的孫猴子!”龍子那樣自信地扯下蒙在雙眼上的布,把頭伸過來看了看,再揉揉眼細瞧:“嗨,是梅子啊,你真會騙人!”又引得大家開懷大笑。一陣接一陣的大叫聲、歡笑聲,把那準備棲息的鳥兒都嚇得“撲稜稜”飛起來,另覓寂靜處去了。

  “祿子,你來得晚,罰你做瞎驢!”龍子剛才被捉弄,很是不好意思,便為自己找個台階下。他不由分說,拽住祿子,把手中那塊布蒙在了祿子的眼上。祿子沒抗議,乖乖地做起“瞎驢”來。待龍子把布勒好后,他舉起雙手,等着小夥伴先來送他這頭“瞎驢”。小夥伴一擁而上,推着這頭“瞎驢”齊叫起來:“送,送,送瞎驢,送到田裡把地犁。你若偷懶不出力,大家都來抽鞭子!”在一陣推推搡搡,掐掐擰擰中,“瞎驢”算是被送出去了,大家一鬨而散,立即閃開,因為下一步就是“瞎驢”捉人了。“都不許跑遠哦,跑遠我就不玩了!”祿子告誡大家。“知道了,別啰嗦!”大家邊回答邊躲閃着。祿子東摸摸,西摸摸,哪兒有人啊。這檔兒,時而胳膊被掐一下,時而頭上“邦邦”兩下,被吃幾個毛栗子,真是可悲又可憐。“不行,這樣下去一個也捉不到,得想個辦法。”他小腦瓜一轉,鬼點子出來了,“胖狗子,你今天怎麼玩我的彈弓了?”正在躲閃的狗子一聽,怔住了,忙反駁道:“誰玩你彈弓了,我今天玩的是我哥的。”循着聲音,祿子確定了狗子的位置,他應該在自己後邊不遠處。對,繼續麻痹他!“你真的不知道?你哥的那把就是我的,昨晚他拿去玩的!”“誰知道——”還沒等狗子回答完畢,祿子一個急轉身,箭步衝上去,抓住了狗子的衣裳。“誰知道——誰不知道我要逮你呢!哈哈!還用我猜你是誰嗎,狗子?!”祿子得意地大笑起來。狗子這才明白過來,他一邊掙扎一邊恨恨地說:“不算,不算!誰許你用這樣誣賴人的餿招?”大家看到狗子的狼狽相,又是一陣開懷大笑,梅子笑得彎下了腰,瑞菊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龍子捂着肚子還在蹦着喊道:“媽呀,笑死我了。”連坐在井沿上吃飯的腿有點瘸的三爺——清荷爹也一邊咳嗽一邊說:“這祿子,猴精猴精的!”歡樂的氣氛似乎也感染了旁邊的大槐樹,它“撲簌簌”地抖落下幾片葉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