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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的蝴蝶結(4)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冬去春來,我們又長高了一些。我有一米六多了,能夠初步看出我將來肯定是一個帥小伙。身材高挑,眉毛濃濃,眼睛炯炯有神。蝶兒呢!也長高了一些,近一米六了,頭上依然扎着紫色的蝴蝶結,眼眸像一泓秋水,蕩漾生波。睫毛彎彎,鼻樑嬌小。雖然沒有“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的嫵媚,可也具是小家碧玉般可人。不過,可能是因為大點的緣故吧,她變得靦腆了許多,有人的時候,盡量躲避着我,只是時不時的偷偷用眼睛看我,那眼神能融化寒冬的堅冰。

  我們是小學畢業的最後一個學期了,學習緊張了許多,因為那時小學是要進行升學考試的,如果考不取的話,讀書就到此為止了。真的,如果因為考不取而輟學,我是很不甘心的。我偷偷的和蝶兒發誓了幾次,我們一定要考取,我們一定還要讀書。每當這時候,蝶兒低着頭,玩弄着衣角對我說:“反正我不管其它的,哥哥讀到哪裡,我就讀到哪裡,除非你瞧不起我,不讓我跟着你讀。”“怎麼會呢?蝶兒,我們一道努力讀吧!”她溫柔的點了點頭。

  我們很少到小河邊去玩了,一是因為學習緊張,另外是今年的雨水特多,小河漲水了,往常溫柔寧靜的小河變得奔騰咆哮,像一匹脫韁的野馬,裹着從上游衝下來的枯枝敗葉向遠方流去。河兩岸的許多農田都被沖壞了。因此無論到小河邊去釣魚或者是游泳,都是有危險的。

  幾個常在一起玩的小夥伴都暫時分開了,老二、老四、小花狗來找我幾次,看見一次次的忙,於是幾人灰心了,另覓玩伴去了。只我與蝶兒還不時的見面,大概是由於學習上的交往吧。

  蝶兒家一共有四姐妹,她最大,叫黃彩蝶,還有兩個妹妹,叫雲蝶和艷蝶。雖然她的父親沒有多少知識,但這幾個名字還取的蠻有詩意和色彩。他的弟弟還小,才五歲多一點,那可是他家的寶貝,據說因為家裡連續添了三朵金花,他那逝去的爺爺氣的吐血,他的父親也唉聲嘆氣。因為他家已經是三代單傳了,如果這一輩沒有一個男丁,那麼家的歷史就要劇終了,這是將無顏面對祖宗的大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思想在他們的心中根深蒂固。聽鄰居們說,為了求得一個男孩,蝶兒的爺爺到處求神拜佛,她的奶奶天天素食,乞求觀音菩薩的保佑,為她家送來一個男丁。可是事與願違,她爺爺去世的那天,始終沒有看見孫兒的降臨。彌留之際,喉嚨里“嚯嚯”聲不停,怎麼也咽不下最後一口氣,無奈之時,還是蝶兒的父親跪在他的面前,保證不生男孩則生息不止,叫他老人家放心去吧!他這才艱難的閉上了雙眼。

  等到蝶兒那姍姍來遲的弟弟降生的那一天,簡直是全家的大喜訊,全家忙裡忙外,笑逐言開。她奶奶那平常像枯菜一般的揉皺臉,也綻放得像一朵花。小弟弟由全家輪流背着,不準放到床上,不準發出一點哭聲。光取弟弟那神聖的名字,就動用了許多有名望的先生,既要響亮,又要深遠;要符合陰陽五行,不能命里犯沖。於是許多學究戴着眼鏡,翻着書本,煞費苦心,----首先,姓黃這個事實不能改,這孩子要承接黃家的血脈;五行缺土,那麼名字裡邊必須有一個字要帶土旁,另外他這一輩是“蝶”字輩,這個“蝶”字有些不好用,帶着一股脂粉味,取來有些不響亮,怎麼辦呢?後來徵得彩蝶的奶奶同意,字輩問題可寬大考慮,但五行不能違背......反覆斟酌,最後取為黃坤宇,坤者,有土也,符合五行缺土的要求;另,坤者,地也;宇者,天也。坤宇,含天蓋地,包羅萬象,博大精深。有了這個不同凡響的弟弟后,彩蝶三姐妹的地位就每況日下了,雖然依舊在學校讀書,但無論吃穿都必須是弟弟優先。

  蝶兒的兩個妹妹也一道在下邊的鄉村小學念書,雲蝶念三年級,艷蝶念二年級。那時的學校叫民辦學校,條件極其艱苦。教師是村裡自己聘請的,叫民辦教師,國家沒月發給他們十多元錢的工資,另外的補助就是他們收的學生的學費,那學費除去開支必要的教學用具,如粉筆、掃帚、撮箕等,剩餘的教師們可以自行分配一部分,但那是微乎其微的,所以,我認為那時的教師們了不起,能堅守那份職業,真的很偉大。

  教室是幾間破敗的瓦房,風雨飄搖。窗戶上矇著陳舊的塑料布,風吹來,嘩嘩作響。沒有課桌,沒有板凳,沒有廁所。課桌是泥土砌成的矮牆;板凳則是學生從自己家裡帶來,如遇着懶的或者是家裡窮的連板凳都沒有的,只好站着聽課;廁所是用周圍鄰居的,擁擠而危險。一個級一般最多一個教師,是包班制,但一個教師上兩個班的課常常發生,美其名曰“複式班”。這樣的環境,要搞好學習是艱苦的。

  我與蝶兒讀的是五年級,那時沒有六年級,五年級就是畢業班了。任我們課的是一個姓王的老教師,五十多歲,頭髮和鬍鬚都有些花白了,臉上飽含着滄桑。一身洗得發白的勞動服打着好幾塊補丁,常常穿着一雙破舊的草鞋。可他的眼睛卻非常有神,沒有絲毫悲傷和氣餒的表情出現。我想,他的堅定應該是源於他的信念,是他對從事的事業的一份執着和追求,真的,我確實敬佩我的老師們!

  我們這個班才二十一個學生,都是本村的孩子,我與蝶兒坐在最後,我們一直是同桌。王老師很有責任心,他給我們講歷史,講春秋戰國、諸子百家。我充滿了新奇,也充滿了許多的疑問,我不知道好端端一個國家,為什麼要分崩離析呢?為什麼要有這許多殺戮呢?那時,蝶兒用肘輕輕的碰我,竊竊道:“二哥哥,懂嗎?”“也不太懂。”她笑道:“我也是。”“不要講話,你們兩個。”王老師看見我們的竊竊私語,於是說道。蝶兒做了伸了伸舌頭,作個怪象,低頭悄悄笑了。雖然當時老師講的確實有些模糊,但他激起了我對知識的渴求,這所謂的“春秋戰國”的故事我一定要搞懂。

  一天放學路上,我與蝶兒一道走着,很幸福的,我們邊走邊討論老師講的語文課《長征》詩的思想感情,我說:“長征應該表現了紅軍的英勇和無畏,因為你想想,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五嶺像小細浪,烏蒙像小泥丸,這不是勇敢、這不是無畏嗎?”

  蝶兒說:“應該還有樂觀呢!你想,萬水千山只等閑,把一切困難看着是等閑之事,這是一種氣質,是一種樂觀啊!”

  “恩,對的。”我答道。

  歡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在討論中,就快要到家了。夕陽在西邊的山頂暖暖的照着,許多人家都沐浴在餘輝中,屋頂、牆壁、人、還有在園子里走來走去的蘆花雞都呈現一片橘黃,確實,夕陽真的很美好!

  正當我們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的時候,突然,老二和老四風風火火的跑來,大聲說:“不好了,小花狗掉在小河裡淹死了,你們快去看啊!”“你說什麼?不要嚇人。”我與蝶兒異口同聲的說。“騙你不得好死,真的。”看着他們一臉焦急的樣子,我們顧不得多想,我拉着蝶兒,背着書包飛快的往小河邊跑去。

  小河邊早已經圍了上百號的人,有老人、中年人、小孩。大家都表情凝重、神情悲楚。劉家的親戚們哭成一片,小花狗的父親臉色鐵青,咬緊牙關,一句話都沒有說,臉上的表情木吶而獃滯。他的母親呼天搶地、痛不欲生,聲嘶力竭的喊着:“天啊!菩薩啊!你怎麼這樣狠心,為什麼把我的孩子帶走了!”邊叫喊邊用頭去撞地。一會兒她又說:“我的孩子沒有死,我要在看看。”說著她披頭散髮,嘴隊嘴的給小花狗吸氣,吸了一會,又把她的孩子緊緊樓在懷裡,深怕別人給她搶去似的。許多好心的人也掉下了傷心的淚水,幾位婦女勸慰道:“娘娘,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太悲傷了,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你的幾個孩子還要靠你啊!”“大娘,不要哭了,這也許是命中注定吧!”有些說:“如果不趕快勸住,這樣下去,劉大娘一定會瘋的。”

  我與蝶兒從人逢里鑽進去看,蝶兒膽小,躲在我的後面,有些發抖。小花狗緊閉着雙眼,臉色蒼白,靜靜的躺在草地上。任憑他的母親怎麼呼喊,他什麼也不知道了。想起活蹦亂跳的一個生命,說沒有就沒有了,生命如此脆弱,我們的心很沉重。

  望着河裡奔騰的河水,我的心很不是滋味。兩岸的柳樹低垂着頭,柳絲一動不動。回來的路上,蝶兒與我一句話都沒有說,我默默的牽着她的手,我看見她的臉上有隱隱的淚花。河邊,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鐃鈸聲音,我知道,那是按照我們當地的風俗習慣,道士在為小花狗做“開路”的道場了,據說,只有這樣,去陰間的花狗才有通行的執照,在陰間才能尋到一處安身之所。明天他將被埋藏了,他短短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從此,我們將陰陽兩隔,再也無從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