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逃離
如果一開始就錯了，還要接着往下走么，或者如果一開始就錯了，可不可以再重來呢？柳俊宛如一個多事的老年頭子在腦海里不停地提問着，但當耳邊敲響過一陣聽得早已膩味的上課鈴聲后，他忘記了提問，生活沒有重來。數學老師一如既往地揮灑着夏天的熱情，至鈴聲響過後就完全打開了事前準備的話匣，又彷彿是人生最後一堂課一般，在講台上“嘮叨”起來，假如外面還夾雜着炮火硫彈飛竄的爆響聲，我想那場面肯定會是——淚流滿面。漸漸地，柳俊讓魂魄開始從身體里抽離出來，這是他“對付”那“熱情”的唯一辦法，整個腦袋彷彿被吸幹了所有，終於乾癟地貼到桌面上。吱，接近死亡狀態下的柳俊猛然感到被一股強電流擊中，（好不容易修築起來的夢鏡也被毫不防備地捅碎）清醒過來。卻看到坐前面的曾曼雁正疑似很開心地用一支削得特尖銳的鉛筆慢慢地扎着他的手腕，她還未盡興，看到醒后的柳俊又調皮的扎了幾下。柳俊只得憋緊臉上的肌肉用緊繃的表情來警告她，卻不想她更是得意，悄悄地指着正對着黑板撰寫板報的數學老師。完了，不會真和她友好上了吧。柳俊假裝的笑着，假裝的撐起僵硬麻木的腰板，學習，還是學習。他知道不遠處絕對有個可恥的，倒胃口的目光瞟竊着他，憎恨着他。“這是招什麼罪啊，”在嘆完這句話后柳俊駕輕就熟地再次進入魂離狀態，比起上課，他更願意多花些時間呆在白日夢裡閑逛，那裡他渴望什麼就會出現什麼，像帝王一樣的活着。吱，又扎了兩下，柳俊的忍耐幾乎觸到極限，這種打破夢境的滋味讓他心底里激烈的暴露出不滿，他猛抽出壓在腦袋下的手就往前面推去，“起來，”晴天霹靂般，終於完全粉碎了他的長夢，熟悉的咆哮，“啊，”柳俊慌忙騰站起來，果然，數學老師拿着教案不知道什麼時候靜站到了他身旁，用一種幾乎被侵犯侮辱的眼神死瞪着他，也憎恨着他。全班唯一一個敢在上課的時候睡覺，只有他。這無疑會讓所有老師“傷破自尊”，柳俊悄悄瞥見他那將欲開啟還沾着粉筆沫子的嘴唇，忙阻止道，“我到外面罰站，謝謝惠顧。”說完忙丟開老師徑直走了出去，這種事情他已經再熟悉不過，如果讓他說話，那將會是一場比文革批鬥還要嚴厲的批鬥大會。所以一切動作都要顯得自然顯得和諧，才能逃脫。但快走出門口時，他聽到了那種看熱鬧時才會發出的嘀咕，“什麼人啊，”“這種態度，”“這種人怎麼在我們班，”“倒霉，”。
“是啊，這種人究竟是那種人，”柳俊仰望着屋檐上空曠的天空暗暗的算着。如果一開始就錯了，還要錯下去么。柳俊發覺到一種後悔，看來這罰站的時間也需要斟酌思量一番，這不，過了早晨后的陽光就會變得異常灼熱，還不偏不倚地打到教室門口，照到他那汗水不斷翻騰蠕動的臉上，火辣辣，熱忽忽的。柳俊試圖瞟了下暗涼的教室里，景象依然千篇一律，自己不過是個旁觀者，靜靜地觀看着這些認真的同學。他也曾妄想過站在外面的是另一個人，或者自己是呆在裡面認真學習的學生，但那樣會讓他很不自在，也可能會噁心，那是不可能發生的。
“聽說那天晚上很熱鬧，”高林松拉開食堂里一張靠在柳俊邊上的椅子“熱情”的地問道，順便也用手裡長短不一的筷子迅速把柳俊碗里一塊特厚的牛肉奪了去。食堂里車水馬龍的比大街上好不到那去。柳俊放下手裡的筷子毫無精神地回道，“沒什麼，小事，”“什麼小事，要是我在非揍死他們不可，”高林松激亢地發泄道，硬將那牛肉在嘴裡多嚼咽了好幾次才狠狠地吞下去。柳俊生怕再惹出什麼事端，忙阻止道，“別去弄了，我這邊也不好受。”“哼，”高林松噴出一聲冷哼，也許心裡還後悔着自己為什麼那晚要偷溜出去上網而錯過好戲。“喂，老高，作業抄好了沒，快還我。”突然前面冒出一句涼颼颼的話，柳俊正色望過去，出乎意料，也沒意料過。是之前他忘不掉的女人。可能天氣太過炎熱，她很聰明的把上次的藍T恤換成了白色，很爽朗的滋味，但依舊是原來的款式。她很喜歡那一類衣服，柳俊暗暗地想着。她將秀髮都往後腦勺梳理露出干潔亮麗的額頭，更突顯出她動人的臉龐，髮式很大膽也很幽雅。不是很漂亮的女人是不敢這樣做的，柳俊又暗暗地佩服着。這會她把剛領好的飯菜往桌上放下，正對着他兩默默地坐下來。“還有一點就抄完了，”高林松像遇到了債主假裝着橫掃碗里的食物，不想理會她。沒人說話，使得整個飯桌上出現了不一樣的尷尬，偶爾還要發出幾聲響脆煩躁的咽嚼聲。如若是以往，柳俊絕不會讓這種場面出現，但眼前是個不熟悉又迫切想熟悉的人，他實在找不出什麼話打開僵局。反倒是面前的女人打開話匣道，“這個是誰，有點面熟，”高林松這才想起介紹，忙將還未嚼碎的食物咽下簡潔地補道，“柳俊，”“馬巧燕，”“謝謝。”又低下頭清掃食物，在她面前他總顯得無奈一樣。“你好，”馬巧燕率先問候，對於認識新朋友她總是很熱誠，而柳俊卻感到懵，自己傻傻地盯着她，凝望着她，想說什麼來着，腦袋裡此刻也會比糨糊還糨糊。“喂，和你打招呼呢，”高林松推了下旁邊發愣的柳俊，柳俊這才，“哦，好，很好，”含糊地回答着。“怎麼沒什麼精神啊，”馬巧燕微笑地把碗里的飯菜放進嘴裡詢問道，“叛逆期，”柳俊終於想到用笑話來平息尷尬，屢試不爽，好讓話題不沉悶。哪想這詞一出弄得兩人滿臉迷糊，相互琢磨這詞的含義，沒有人笑起來。“糟糕的笑話，”柳俊後悔胡亂顯擺導致楞住了，三個人莫名其妙地對望着，彷彿誰也不認識誰。“難道要我說更年期……”柳俊氣惱地甩下這句話，（他完全不理解他們的幽默來自那裡）“哈哈，”兩人這才噴笑起來，“真是個有意思的人，”馬巧燕打趣地說道，“這小子從來都沒正經過，”。……柳俊依舊低頭吃飯，偶爾也會假裝找人一樣抬會頭，但更多的是關注馬巧燕輕輕地把碗里的肉片都剔除出來，只吃着蔬菜和米飯的摸樣，最後他終於按耐不住問道，“不喜歡吃？”馬巧燕慘笑地抬起頭，對這個新認識的朋友解釋道，“減肥啊，這些都不能吃。”柳俊聽后不由沉下心來，看着她那優美纖細的身材曲線，獨自悠嘆道，“做女人，難，真難。”“呵呵，”馬巧燕宛然一笑，聽着那充滿了辛酸的話語，和現在從柳俊嘴裡說出來的情況變得那麼不搭調。良久，她突然問道，“要不要把這些都給你，不然浪費食物。”高林松早在一旁口水橫飛的窺竊着，眼珠都快爆出死死地盯着她碗里的肉片。“不吃來歷不明的東西，”柳俊卻擺出一副宛如吃了會中毒的摸樣回道。……“切”，儘管當時柳俊很不想和他抬杠，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每次說出來的話都很奇怪，一直要和她較勁着，他終究想不出所以。
“你說你們班那個叫柳俊的，太不像話了，”辦公室里在一陣稀疏打發休息時間裡地討論中突然蹦出數學老師幾欲抓狂低悶的抱怨，“每次上課都睡覺，還表現得那麼囂張。”他對着一個留着小短鬍鬚的中年人投訴道，這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人長得很結實，很沉穩，有種領導地氣質，也是柳俊僅見過幾次面的班主任。中年人放下批改作業的紅筆回道，“沒什麼啦。”長長的埋怨換來的卻是這不負責的話讓數學老師更是窩火憋氣，他把語氣提到幾乎是嚷道，“什麼沒什麼，這樣的學生還放在尖子班，遲早帶壞其他的人，”“是啊，尖子班那能容下那樣的學生，整天就知道睡覺，打架，曠課，還是不是來學習的。”坐在另一旁的化學老師似乎也被激怒了加入到討論中，反而牢騷更大。班主任雖然也知道有這情況，他望望其他的老師淡淡地問道，“那想怎麼辦，”像種商議。“我說，把他轉出來，轉到後面差的班級去，”數學老師不客氣地放下結論，也許這是很好的結論，“恩，放到三班，四班都行。”就在數學老師說完這話時，辦公室里突然響起不謀而合的喝聲，“你那是什麼意思，”是三班和四班的班主任，他們惱怒着站起來質問道，充滿了火藥味……
馬巧燕將一捆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的作業本抬到二樓的辦公室里，這裡面的內容差不多百分之八十是複製品，她無奈地緩過口氣，“報告。”雖然她已把聲音壓得很小，但在這靜寂的辦公時間裡，任何一聲響動都會把思想集中的老師們驚嚇開來，他們無奈地鬆鬆肩，接着再把散開的精神相互收集起來繼續修改着備案着。“進來，”高三三班的班主任回道，看着馬巧燕手裡厚實的作業本，再次憂傷起來，想起自己每天晚上都要熬夜批改的摸樣，慘不忍睹。馬巧燕慢慢地穿過擺放得整齊的桌椅，踏着盡量不去打擾其他老師們的腳步，“老師，作業，”馬巧燕提起那扎厚實地作業本解釋道，班主任沒抬頭，繼續提筆在考卷上划叉叉。馬巧燕只好依照以往的地方，將作業往桌子上移去，突然，整個辦公室里冒出一句很低沉地叫聲，“班主任，我來了，”聲調壓擺得像從地獄里剛爬出來的惡鬼般，死氣沉沉的。嚇得她，嚇得所有還在疾書的老師們心裡猛烈抽搐了一番，都詫異地尋望過去，卻是個穿白短袖襯衫的學生，他像惡作劇得逞一樣，憨笑地望着他眼前最早嚇得側閃到椅子一旁驚恐未定的班主任。班主任顯然中招了，良久才惱怒地喝道，“進來怎麼不喊報告，嚇死人了”所有人心裡更憋屈地望過去，只見那學生轉過頭臉帶着無限委屈望着馬巧燕解釋道，“剛才有人報告過了，我是跟進來的。”馬巧燕這才看清他那副清秀俊俏的臉龐，這會做出委屈的摸樣反顯示得很是滑稽，心裡不由地輕笑起來。“什麼事，”班主任強制定下被驚嚇到的心神問道。那學生似乎有點猶豫，扭捏靦腆地說道，“那個，我想轉班，”“轉班？”班主任有種被挖角的感覺又問道，“好好的幹嘛想轉班？”那學生又來回的吸了幾口氣，直到班主任地目光再次望過來時，他才下決心地說道，“這個班級不好，”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怔住了，像種禁忌一樣，大夥都放開手裡的工作望着這個膽大的學生，要聽聽他的解釋。馬巧燕也好奇起來，她估摸這可有場好戲了，沒打算離開，靜靜地看着這竟感當著自己班主任的面說他班級不好的學生。“怎麼不好？”班主任有點生氣，他不想被別人這麼說。“人不好，”白襯衫簡單地回道。班主任立刻猜出了關鍵解釋道，“和同學鬧矛盾了，”看見那學生點了點頭，這才接着解釋下去，“那樣是常有的事，同學之間嘛，好不容易湊到一起……”班主任還要勸導下去，卻突然傳來一句插話讓他不得不停下，“我說的人不好，不是說班裡同學不好，是說我不好，”這話讓辦公室猛然像丟進了密室，都安靜下來，氣氛變得莫名其妙，他們以往聽到的解釋，借口從來沒這樣說。但現在這話聽起來卻格外揪心，所有老師在心底里不知被什麼卡住了，“我學習很差，人也不好，所以把我放到差的班級去吧，很差的都行……”後面的話不知道班主任聽到了沒，但他發覺現在眼前站着的這個人很陌生，他以為自己很了解，他說的話更陌生，這是他做班主任以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澀澀地，老師們似乎也能感到那種泛起的滋味，班主任打斷道，“不用轉班的。”他似乎想把他拒絕掉，但一時又抓不到要點，胡亂的說著。“班級都滿了，怎麼轉，”數學老師突然在一旁呵斥道，他看上去很氣惱，狠狠地拒絕道，在一旁其他的老師竟然也阻止起來，“都滿了，那還有位置，”“轉班手續麻煩，就原本呆在你的班裡，”一片拒絕聲。白襯學生有點意外，這和他之前排演的不一樣，但看着喋喋不休地老師們知道這陣勢要轉班是很困難，最後才識趣地說道，“哦，那，班主任你考慮下，”說完也沒等班主任回話，徑直走了出去，留下整個安靜的辦公室。毫無禮貌。馬巧燕和自己的班主任說了聲，“老師我出去了，”然後追着剛才出去的學生。
“柳俊，”身後傳來剛從辦公室里出來馬巧燕的喊聲。剛才在辦公室里的確實是柳俊，他回過頭，望着跟上來的馬巧燕。“你這是幹什麼？”馬巧燕走到他跟前急切地問道，“轉班啊，”柳俊十分不滿的說道，“轉個班都不給，什麼破學校啊，”他實在想不到這群老師竟然會阻止，又在心裡暗想着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可惡的生活。馬巧燕望着這個奇怪的朋友，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怎麼開口。“沒話說了吧，我就說那些老師狠毒，還說是自由學校，那有自由。可惡，”柳俊依舊不滿的嘟囔着。“是啊，這裡的老師就是這樣。”馬巧燕突然宛然一笑，推了下他，很輕鬆地……
學校里依舊忙碌着，柳俊把腦袋再課桌上來回玩弄着，看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粉筆字，終於再次魂離起來。不知什麼時候，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在不停地搖晃着他，（但更像是在叫醒他，）可惡，又是可惡的曾曼雁，他抬起迷離的眼神剛想教訓，卻意外的是數學老師，他站一旁用種奇怪的表情看着他，又輕輕地拍了下，說道，“聽點課，別老睡覺。”嚇得柳俊怔跳起來……。
肯定是做夢，柳俊躺在床上解釋着，這解釋足夠讓他再次進入失眠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