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三)班的袁強和教數學的陳老師被同學們稱為“冤家對頭”,袁強父母在外打工,爺爺奶奶溺愛他,他蹬鼻子上臉從小就學得不少壞習性,泡網吧談戀愛,抽煙喝酒打架無所不來,老師什麼辦法都用了,他就是油鹽不進。他尤其愛在課堂上跟陳老師作對,陳老師拿他沒法,陳老師當面稱呼他“袁冤家”,他竟也當面還嘴“陳冤家”。
五月十二日星期一,下午第一節課是陳老師的數學課,兩點二十分,課已上了二十分鐘了,袁強才弔兒郎當在門口喊報告,陳老師無奈地搖搖頭叫他進去,他得意洋洋地向最後一排他的“特殊位子”走去。
剛講了幾分鐘,教室里突然傳出大聲的音樂,陳老師一聽就是袁強的手機發出的。他怒吼道:“袁強站起來,你不學就滾!”袁強把一條腿伸到書桌上,流里流氣地說:“你憑什麼叫我滾?想滾你自己滾。”
陳老師臉都氣青了,他端起講台上的玻璃水杯喝了一口水,顫抖着嘴唇說:“要再讓你進我的課堂,這老師我不當了,我這就——”
陳老師話沒說完,突然教室劇烈地搖晃了起來,陳老師一愣,之後迅速推開門,大叫道:“地震了,同學們快跑!”
地動山搖,天旋地轉,教學樓劇烈地搖晃,同學們哭爹喊娘亂作一團,陳老師指揮同學們往外跑。他看見教室最後面的袁強被嚇蒙了,傻站在那裡。大吼道:“袁強快——”
“跑”字還沒吼出口,一聲巨響,樓塌了……
袁強醒來時感到渾身疼,他掙扎了一下,發現自己被兩塊水泥板擠在中間,只有頭和左手能動,眼前一片黑暗,也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鼻孔里嘴裡全是灰土。他吐了嘴裡的土,又勉強移動左手抹了抹臉揉了揉眼后,這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這是被震倒的樓房掩埋了,腦里“嗡”一聲響,他嚇得哭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呼喊了好一陣,沒有任何回應,袁強只得閉了嘴。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周圍死一般的寂靜,彷彿已經落進了十八層地獄,絕望如一床厚厚的毛毯蓋向他的意識,他“嗚嗚”地哭了。
哭着哭着,突然身下又是一震,“啊——”他嚇得大聲驚叫,左大腿一陣鑽心的疼痛,袁強知道剛才這是餘震,這一震把左邊震得稍微鬆了一些,但右邊身子被壓得更緊了,他勉強地把左手向下伸,摸到左大腿已被一截鋼筋剌穿,腿上全是黏乎乎的血。他絕望地哭出聲:“嗚——爸爸媽媽,我要死了,你們在哪兒啊?快來救我啊!”
“你不會死的,因為你太討厭了。”頭前方突然傳來聲音,袁強嚇得一顫。這聲音彷彿是從閻王殿里傳來的。他驚問:“你是哪個,是人還是鬼?”
“我是人,是——是你的陳冤家。”袁強一聽是陳老師,一下大哭起來:“陳老師,我錯了,我不該跟您作對,您快救救我啊,我的大腿被鋼筋剌穿了。”
“你——你別大聲哭叫,不要亂動,這樣才能節省體力等待救助,你這個時候還不聽我的,你會死得更快。”陳老師吃力地說,“我也被壓住了大半個身子,我的下半身已完全沒有知覺了,我們只能等別人來救,放心吧,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陳老師說著朝這邊摸索,袁強也忙伸出左手向前探,終於,他從一條窄縫裡摸到了陳老師的手,可兩人只是手指相握,再也不能往前伸了。
袁強知道陳老師說的是正確的,兩年來他第一次把陳老師的話放在了心上,他知道此時除了等待不能做別的。他沉默了,回想起幾年來自己把學習當成苦難,再看看眼前的災難,他覺得坐在教室里學習是一件多麼愉快多麼輕鬆的事啊。恨不得立即變成一隻蒼蠅飛出去,從小學一年級重新讀起。
想着想着,袁強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當他被再一次的震動震醒時,他聽到了陳老師在叫他的名字,他答應了一聲,陳老師憤怒地說:“袁強,你剛才是不是睡著了?你這條懶蟲,原來在課堂里還沒睡夠嗎?這回出去不開除你我不姓陳!”
陳老師的話把袁強那倔強的頑劣性又激了起來,他回敬道:“你敢開除我?你又不是校長。”陳老師說:“我這回出去就當校長,你等着瞧吧,我當了你兩年的老師,你跟我作對了兩年,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一堆臭狗屎,老天爺竟然又把你安排在我跟前,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你等着吧,老子這輩子決不放過你。”
“你——!”袁強沒想到陳老師這個時候還這麼恨自己,他想回罵他一頓,可感覺沒有什麼力氣了,肚皮餓得貼着了後背,喉嚨幹得要冒煙,他氣呼呼地耷拉下了頭。陳老師也不說話了。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袁強再一次從迷糊中清醒過來,他感到自己虛弱得像一張軟紙片,他費力地說:“陳老師,我渴,我要死了。”
好一陣沒聽到陳老師的聲音,陳老師一定已經死了,袁強絕望地正要哭,突然聽見陳老師說:“你個臭小子,我這兒還有點兒水,你摸。”
袁強覺得眼前一亮,他伸出左手朝那條縫摸去,果然摸到了一個杯口,他知道這是陳老師上課喝水的水杯。可陳老師突然抽回了杯子說:“你要想喝水,除非做對我出的一道題。”
陳老師費力地說:“給你六個九,你自己加上運算符號,得出一百,做對了我就給你水喝。”袁強哭着說:“陳老師,求你先讓我喝一口吧,喝了我就做題。”
陳老師說:“你——你少廢話,誰叫你專門跟我作對呢,告訴我正確答案馬上給你水。”
袁強恨不得撲過去搶了那杯水,可他的身體絲毫不能動彈,他只得想這個問題,想了老半天,總算想出一個答案,一說,陳老師只回答一個字——“錯”,好不容易又想出一個,還是“錯”。再想,再說,陳老師乾脆不理他了,他只得再想。
終於,他想到了個答案,仔細一推算,這回一定對了,他說出這個答案,陳老師還是不理他,他憤怒了,恨恨地說:“你死了嗎?快給我水。”
還是沒聽到任何回答,袁強正想再罵一句,他突然聽到外面有動靜,會不會是有人來救我了?他大叫:“救命啊!”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得見。他這時才突然想起裝在左邊褲袋裡的手機,忙掏出來一看,沒有信號,他又一下想起裡面的音樂,於是最大音量地放起了教室垮塌前他放的那首歌……
袁強得救了,當他在臨時醫院裡醒來時,他才又想起陳老師,他叫醫生快去救陳老師,醫生搖頭說陳老師被挖出前已經死了。
袁強哭着訴說了在廢墟下的經歷,醫生拿過一個杯子說:“陳老師死後還緊緊抓住這個杯子,其實這杯子的底部早就沒了,裡面根本沒有一滴水,他罵你騙你,他要你做題,都是為了激起你的求生欲,要不是陳老師,你這條命早就沒了。”
“陳老師——”袁強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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