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其實真的能夠憐花!
他喜歡種花!
這是理所當然的。
要不然他為什麼叫憐花呢?
他也是玉冠美少年,他也是濁世佳公子,他也是紅塵追夢人,但他亦不靠潘安貌出彩,亦不靠眾才藝矚目,憑的儘是行事風格,來來去去,自有股說不清道不楚的光彩。
當英雄們用自己的雙手翻過武林歷史的新一頁,當王憐花拭去眼角的淚水,當他站到新友身邊披襟當風,眼神掠過沉默的黃沙,那一刻,吉祥滋生,蒼茫告退。
他開始的時候實在想和沈浪做朋友的。只是沈浪太聰明。所以他想殺了他。
他慢慢拿起鶴頂紅的藥酒。
沈浪這時已經困了,他想好好睡一覺。今天天氣太差了,還有貓兒在耳邊吵鬧得不可開交。
王憐花人未到聲先到,而且已經熱情地笑了起來:“沈兄,我找你要酒帳來了!”
沈浪看來就像一點兒也不知道那就是鶴頂紅一樣。
他慢慢放到口邊,王憐花幾乎要笑出聲來,心開始跳動,激動得像初戀的時候會見第一個女孩子。
但是他表面上卻平靜得不動聲色。
沈浪忽然把酒放下來說:“沒有雞腿?”
王憐花急忙說:“我去拿,馬上去,你先喝酒,喝酒!”
沈浪說:“那就好,你要知道,沒有雞腿,酒喝起來實在一點味道都沒有。”
“對極了。”
憐花那時候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他只好轉身買雞腿去了。
等他回來,白飛飛和沈浪正在調情。
那酒放在桌上沒有動。
王憐花又失望了一次。
他心裡想,即使沒有毒死沈浪,毒死白飛飛也好,毒死他心愛的女人,讓他痛苦一輩子!
他把雞腿放在桌上虎着臉說:“沈兄,沒想到這一次我要做你的使喚。”
沈浪笑說:“王兄辛苦了!這酒,不如就給你喝兩口先解解渴吧!”
他用手把酒拿到王憐花身前。
王憐花急忙推讓。
一來兩去,他不覺使出了拈花指一拂,酒瓶往下掉。
沈浪用龍爪手接住,剛剛好在落地前零點三秒三刻時,刻不容緩。
白飛飛不禁動容。
同時心下早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
酒繼續送到王憐花口邊。
王憐花大急說:“我不渴,還是不要吧!”
他以蘭花手推開,指風激烈,在三人間穿梭。
沈浪道聲好,以秋風掃落葉掌法把酒瓶逼了過去。
王憐花看得心下着急,一邊擋一邊說:“不要打了!憐花不是沈兄對手!”
正在這時,熊貓兒闖了進來大叫道:“好香的酒味,怎不叫我來喝。”
他虎吼一聲也去奪酒,以少林神拳打去。
只聽“啪”的一聲,酒瓶破了。
熊貓兒大叫可惜。
王憐花和沈浪都瞪着他。
熊貓兒苦笑說:“別看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飛飛卻在看着地下。
那裡滋的一聲冒起激烈的煙來。
熊貓兒動容說:“有毒!”
沈浪冷冷地看着王憐花。
王憐花心中一跳,幾乎被看穿心事。
但是他不動聲色地說:“這是曼陀羅酒,酒性激烈,不是因為有毒的緣故。可惜了這瓶好酒,我千辛萬苦才得到的。”
沈浪淡淡笑說:“的確可惜!”
“大家回去睡覺!”
熊貓兒張了張嘴本來想說什麼,屋裡已經沒人了。
夜靜,無人。
白飛飛獨自坐在房中,攬鏡自憐。
這春花般姣好的面容上,緣何透出幾分落寞?
眉尖眼底藏不住的卻是,初涉愛河的興奮與嚮往。
她的心裡是矛盾的。
沈浪愛不愛她?白天的誓言是不是只因為風流?
剪不斷,理還亂……
忽然,窗外響起了幽幽的笛聲,婉轉低徊,如泣如訴。
是誰?深夜在這教中吹起了玉笛?莫非是
飛飛閃身飛至窗前,推窗!
一輪明月映照當空,清輝如流水般從窗口瀉落進來。
他穿着白衣坐在窗前樹梢上吹笛,月光如水,衣袂飄飄,多情的雙眸凝視着她,流露出無限的情意……
天啦,她抵擋不住,融化在夏多情的凝視和攝人心魄的笛音下,心蕩神弛,不能自已。
魂,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王憐花微笑着,看着這羔羊已經進入了他第一步的計劃中了。
白飛飛款款走了過去,笑語嫣然:“王公子,這麼有興緻在這裡賞月吹蕭啊?”
王憐花心裡哭笑不得,真想摔頭而去,心想:“女人就是沒見識,可惜了她這麼漂亮,我明明在吹笛子,她偏偏說是蕭。”
但表面上他卻露出無限溫柔的神情:“是的,這是一曲專為你而作的‘黯然銷魂曲’。”
白飛飛露出深情的表情,慢慢地靠近王憐花。
王憐花伸手便攬住了她,心想大功告成了。
正在這時,一個耳光甩在他臉上。
火辣辣的,王憐花哭笑不得望着她。
白飛飛迷人地笑說:“還要我再賞你嗎?”
王憐花回頭而逃時還大聲說:“白飛飛,我自問風流倜儻一點兒也不比沈浪差,為何你就正眼也不看我?”
白飛飛恨聲說:“滾!你這個色鬼!我只愛沈浪!休想我再看到你!”
憐花站在崖邊,風吹着他的衣服,飄飄然。
他再一次自戀起來。
可惜我就要這樣告別人間了。
既然有我存在,為什麼還要有沈浪呢?
他縱身跳了下去。
眼前這一代英才就要煙消雲散,世上也少了一個翩翩風流美少年。
忽然一個人也從后趕上來,一個倒掛金梁拉住了他。
他大哭說:“沈浪,你為什麼要救我呢!”
沈浪微嘆說:“你這又是何苦呢?”
憐花第一次覺得人生再也沒有現在沮喪的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俠,你這又是何苦呢?
沈浪說:“憐花,你知道嗎,其實我最欣賞的就是你。只有你,才配和我一較高低。”
王憐花擦了擦眼淚說:“是嗎?”
這讓他看起來頗有些楚楚可憐,如果是女的,早已經令男人動心了。
驀的,他從衣袖中抖出一把短劍。
鞘上銹跡斑斕,昭示着一個久遠的年代。
魚腸?
專諸用來刺王僚的那把劍。
飛鷹搏擊於殿上,劍斷,人亡,鷹墜。
殘劍的殺氣勝前何止一籌?
他就要動手殺掉沈浪,此一擊必中,否則他就不叫王憐花了。
沈浪此時心中正充滿了同情。
他怎麼也料不到被他救的人要殺他。
王憐花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不會後悔自己的所做所為。
他會為血而興奮。
他閃電一樣的劍在刻不容緩間忽然被兩根手指夾住。
“靈犀指?”他大驚失色。
王憐花心裡想,這下我要被他殺死了。
卻不料沈浪又嘆說:“憐花,你又何苦再度自殺呢?要不是我出手的快,豈非又失去一條人命。”
王憐花怒道:“你不用再假腥腥的了!”
沈浪說:“猩猩?我一向不扮猩猩。”
“你要知道……人世間沒有真的善,也沒有真的惡;沒有真的對,也沒有真的錯。人世間有的只是人對一生的感悟,你只有認真去體會,認真去實踐就會得到真知。人世間還沒有的就是純粹意義上的愛。那種愛不現實,是誤導人步入‘死門’的最佳嚮導。但,人世間有的是什麼呢?人需要什麼呢?金錢,權力,名譽,能夠將對方置於死地的實力,慾望……最後只有一小撮人需要的是愛,但他們卻是可悲的。最起碼在這個利欲熏心的社會裡他們是最可悲的。這個社會的基本條碼就是:弱肉強食!所以,即使你有什麼苦悶的地方,也不可以這麼自暴自棄!”
王憐花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說:“好你個沈浪,你真的像蒼蠅一樣,嗡嗡嗡地煩死了!”
熊貓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一邊,悠然說:“這下你可見識到沈浪最厲害的一門絕招了。不是靈犀指,也不是落花流水掌,而是……”
王憐花吼道:“夠了,不要再說了!”
他仰天嘆息說:“想不到我王憐花聰明一世,仍然再度栽在你的手裡,而且不明不白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熊貓兒撓了撓頭,也搞不明白。
沈浪此時又自信而有些隨意地微笑起來。
沈浪背起手來繼續他的演講:
“奔波的生命,
總會升華出一些可以懸置的美麗,
因為距離,所以光華四射,
像那月亮,驀然回首時,
便可以看到那些至純至美的存在,
便可以讓生命中寂然的一刻被照亮。
你們相信嗎?”
他轉過頭來,發現王憐花已經捂着耳朵展開“踏雪無痕”輕功沒命地飛奔而去,熊貓兒展開“草上飛”緊跟其後。
棋。
圍棋。
亭子里,兩人在下棋。
王憐花已經打好了包裹,決定要離開沈浪。卻看到沈浪和朱七七在下棋。他不禁奇怪地走過去看。
朱七七很少能這麼安靜。而且看起來文靜得像個好女孩。
他看了一眼,以他天生聰明,也不禁冷汗直冒,脫口而出道:“這是什麼局?這麼厲害?”
“蒸籠。它的名字叫蒸籠。天地萬物在其中,便如在蒸籠一樣。是以得名。”
朱七七好像睜着眼睛在睡覺一樣。
忽然,朱七七煩惱地頓足站起來說:“我不下了,這麼悶!”
“其實你知道這局怎麼破的,是嗎?”王憐花試問。他也想知道怎麼破。
沈浪悠然說:“你不妨試試。這死局因人而異,有三歲兒童能破的,也有翌中高手想得吐血的。只要你敢破。”
這不禁激起了王憐花的好勝之心。
他想沈浪可能都破不了。
那麼自己要是破了,也算平生一大快事。
他坐了下來,開始仔細看那棋局。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額頭開始冒汗,千變萬劫,千絲萬縷的棋局,好怪的棋局。
他忽然眼中一暗,心中一驚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竟然身在棋局中。
那裡有快活王,有沈浪,有熊貓兒,全都在打鬥。
一個蒙面人沖了過來。劈面一劍,彷彿無形之劍,但又兇險異常。他不禁舉手回應。
他也加入了戰團。
漸漸所有的人都圍攻向他,他手忙腳亂,就在他將要死在劍下時,一聲大叫。
他眼前一亮,看到沈浪微笑着看着自己。
“你破了嗎?”
王憐花把棋局推開,擦掉冷汗說:“沈浪,你在騙我!”
“這根本是死局!”
沒錯,是死局,只因為你有心結,所以就成死局。
那你沒有嗎?你又怎麼破?
我不用破。也不去破。
王憐花恍然大悟:不用破,不去破,棋局也就對他毫無關係,也就不破自破了。他鼓掌大笑。兩人攜手出亭,看得朱七七目瞪口呆。
如今你的心結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