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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上有個“親娘舅”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1、驚聞噩耗

  趙生信老漢吃過了午飯,正打算睡會兒覺。剛躺下,就見才出去的二兒子趙武急三火四地回來了,一進門就變了調地嚷嚷:“爹!快點,出大事了,剛才小賣店的李嬸接到了一個電話,說我哥在礦上出事七八天了,問咱怎麼還不去料理後事!”

  趙生信一聽,傻了,干張嘴說不出話來。

  趙武見爹蒙了,連忙上前推了一把,趙生信這才轉過神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嗚嗚地哭道:“文兒,你揪了爹的心肝呀!”

  趙武二十六歲,做起事來很有心計。這會兒他見爹沒了主張,就冷靜地說道:“爹,我覺得這裡邊有事兒,咱們應該去看看。”趙生信瞪大血紅的眼睛問道:“煤窯上死個人就像踩死只螞蟻,電視上天天都在說嘛!”趙武又說道:“我是說,煤窯上死人是不避諱家屬的,即使想不讓政府和媒體知道,也只有在家屬身上多使錢這一招兒。可我哥死了七八天了,沒接到窯上一個信兒,在小賣店接的那個電話就更讓人生疑,這裡邊一定有讓人琢磨不透的事兒。”

  爺倆商量妥,不敢把實情告訴患有心臟病的趙武他媽,只說是趙文離家太久,去窯上看看他。

  兩人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又倒了兩次汽車,總算到了鄰省叫八寶溝的煤區。一下車,爺倆就打聽着直奔窯井,趙武扯住了一個窯工問道:“兄弟,我是這窯上趙文的弟弟,這是俺爹。俺想問問,窯主怎麼找 ”

  那個窯工上下打量他倆,驚異地說道:“真是邪了,和趙文一起下窯的那個半大老頭不就是趙文的爹么 怎麼又冒出來一個 這年頭,真是連爹多得也讓人分不清了。”

  趙生信這會兒因喪子之痛急紅了眼,伸手就抓住那窯工的脖領,趙武一把攔住了,沖那窯工苦笑了一下,說道:“爹不爹的先不論,麻煩你給我指一下窯主在哪兒。”

  按照窯工的指點,爺倆來到了離窯口不遠的一處平房,進去就見一夥穿戴整齊的人正在喝酒,旁邊還有幾個女人陪着。

  見來了生人,一個叫馬黑子的人問道:“幹什麼的 ”趙武說:“俺找窯主!”那人又問道:“什麼事 ”趙武說道:“趙文是俺哥,聽人說他出了事,俺和爹來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

  那人聽了,像被火燙了屁股,“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怎麼 五萬塊錢拿了,睡醒了還嫌少不是 今天又弄個假爹來訛我,也不看看我馬黑子長了幾隻眼!”

  “趙生信聽了,“咚”地一下跪倒在地上,哭道:“馬窯主,這麼說我兒子是真沒了 我才是趙文的爹呀,你好好看看,我和趙文連相不 ”馬黑子不耐煩地揮着手說道:“行了行了,這窯上的窯工多了,我哪有心思看那些 ”說完,又對身邊一個漂亮的女人說道:“小麗,你快去把喪后賠償的協議拿給他們看看,好讓他們走人。打假歸工商局管,該我什麼事!”說完,也不看還跪在地上的趙生信,又只顧喝起酒來。

  看完了白紙黑字的賠償協議,趙武啞了。他拉起了爹,一聲沒吭地退了出去。弄得趙生信一頭霧水,不知道在家裡非要來拼個魚死網破的兒子這時怎麼蔫了。

  趙武拉着爹來到了窯工宿舍,把兜里的好煙散了兩圈,這才弄明白趙文確實是和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一起來的,連他自己都說那是他爹,另一個是他的弟弟。那天出了冒頂事故后,老漢領完賠償金就走了,連趙文的骨灰都沒要。

  趙生信和趙武一想,這也就難怪窯主變臉了。可那個冒牌的爹到底是什麼人呢 趙文不呆不傻,怎麼就鑽了人家的圈套呢

  想到這裡,趙武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留下來,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嘴上卻對爹說:“爹,事就這樣了,你先回吧,我留下來替哥,娘的病一天也離不開錢哪!”

  趙生信老淚橫流,說什麼也不同意:“我已經死了一個兒了,這一個說什麼也不能再丟了!”

  趙武把爹拉到了僻靜處,說:“爹!你就不想想俺哥是咋沒的 我不給他報這個仇,他在地下也難安呀!”

  2、意外親情

  趙武想留下來當窯工,可窯主馬黑子說什麼也不幹,他瞪着一雙疑惑的眼睛上下來回打量着趙武,說道:“你家哥們兒太多了吧,這個剛死,就又來一個頂替的,是照顧我的生意呢,還是那五萬塊讓你家老人動心了,又送來一棵搖錢樹 我馬黑子開窯十幾年,死的窯工開價從沒超過三萬,這回我可是讓你爹宰了一刀,得!我這裡不要帶喪氣的人。”

  趙武沒轍了。他把求救的目光在屋裡幾個人的臉上掃了一遍,沒有一個人正眼瞧他。就在趙武快要絕望時,昨天那個叫小麗的漂亮女人快步走到了馬黑子身旁,悄聲說:“窯主,眼下的煤價可是頂着風漲呀,這麼壯的勞動力你不收,跟錢有仇是吧 這裡的煤窯又不是你一家,家家都缺窯工,你這不是把錢往別人懷裡送么 ”馬黑子聽完小麗的話,沉吟了一下,說道:“行!今天我就破例留下你,下窯可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營生,你他媽要照管好吃飯的傢伙!”

  好不容易留下的趙武真想大哭一場,哥哥屍骨未寒,也不知骨灰被人拋到了何處。

  晚上,不知明天生死的趙武來到礦區腳下的一個小酒館,叫上了一盤豬頭肉,半斤散白酒,自顧自地在角落裡喝起來。酒快喝完時,他的耳朵里鑽進女人的說笑聲,其中的一個聲音有些耳熟,抬頭望去,見是小麗。喝完了杯中的酒,趙武就有些醉了,他又向老闆娘要了一瓶好酒,去裡間給小麗倒上了一杯。小麗也不含糊,反手又回敬他一杯,一來二去,趙武摸清了這幾個女人的底細。原來,除了小麗是馬黑子包養的情婦,在窯上兼着一份工作外,另外幾個女人全是操皮肉生意的,話語粗俗不堪。只有小麗始終保持一副良家婦女的矜持,令趙武心生感慨:這年頭,好白菜怎麼都叫豬拱了呢

  酒勁上涌,趙武記不清小麗她們是什麼時候走的,待從酒店的小炕上醒來時,已近半夜時分。坐起來一看,身上不知啥時被蓋上了一件貂皮大衣。趙武正在發愣,老闆娘皮笑肉不笑地過來了,擠眉弄眼地說道:“行呀,小兄弟,冷了有人給披衣,吃了有人給付賬,挺瀟洒呀。”趙武這才知道,這一切是小麗乾的。至於小麗為什麼對他這麼熱情關心,他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過他在心底時刻提醒自己:這女人是顆美麗的災星,老遠看看還可以,千萬不能招惹她呀!

  第二天下窯,笨拙的趙武不是把礦車推下了鐵道,就是礙手礙腳地影響了別人,將近兩天下來,呼哧帶喘累得要死不說,只干出了別人一天的產量,還處處受人擠對。這天,就在趙武坐在地上憋氣窩火時,昨天才來的劉老滿和兩個也是剛來的年輕人湊了上來。劉老滿同情地說道:“大侄子,沒幹過下窯的活吧 這活苦呀!都是活過了今天不知有沒有明天的苦力,憑什麼還要欺負同命人 ”一聲長嘆,觸動了趙武的傷心處,一串淚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在沾滿煤灰的臉上流出了兩道淚痕。劉老滿接着又說道:“你要是嫌一個人跑單幫太孤單,就入了我們這個伙吧。”入伙 趙武心裡一愣,吃苦力入的哪門子伙 見趙武發愣,劉老滿忙又說道:“就是把你認作親戚,這樣,不但在幹活時有個照應,別人見咱們人多勢眾,也不敢欺負咱呀。”這時,一個叫強子的也附和着說:“是哩是哩,老滿是我舅。”另一個叫八柱子的瘦猴也說道:“是俺叔!”趙武張了張嘴,不知是叫舅還是叫叔。老滿揮了揮手,說道:“娘親舅大,往後你就叫我老舅吧。”

  說完,站起身子,沖身後兩人一瞪眼,說:“都是一家人了,還等什麼 能見你哥掙不到工錢 ”老滿領着強子、八柱子三人把大鐵鍬舞出了風,一會兒就超額完成了趙武的定額。

  看看三個人為自己累得汗流浹背,趙武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上窯后,死活要拉着他們去小飯店,強子和八柱子緊盯着老滿,老滿把大手一揮:“那就去吧!不過話又說回來,今天是我又多了門親戚,一切開銷都算我的!”

  十幾天下來,趙武和他們幾個混得如一家人一樣,不管是窯上窯下,團結得十分緊密。尤其是老滿,逢人就誇趙武這個外甥好,就是因為趙文在窯上出了事,姐夫才讓他這個娘舅隨後趕來,照顧這個外甥別出現閃失。一時間,窯上的人都知道趙武並非一人來下窯,還有娘舅一幫人罩着。

  這天,小麗問趙武:“老滿真是你舅 ”趙武張了張嘴,本想說出實情,但怕老滿日後知道了生氣,就點了點頭算是應承。

  3、黑心窯主

  這天趙武剛上窯,就見父親急三火四地來了,一見趙武就忍不住痛哭起來。原來,趙生信回家后掩飾不住喪子的悲痛,讓老伴看出了蛛絲馬跡。老伴聽說兒子死了,一口氣上不來險些死過去,現在還在醫院救治。這次來,他就是找趙武弄錢回家救命的。

  趙武覺得幹了快一個月了,窯主怎麼也能支給他一個月的工錢,便來找窯主馬黑子。卻正趕上縣裡的一個部門來收罰款,馬黑子的臉正黑得像鍋底,聽說趙武要借錢,立時找到了發泄的機會:“剛剛訛了我五萬,又來預支工資,你們是不是把我當成自動取款機了 滾!通通給我滾!”

  趙武的怒火騰地也上來了,牙齒咬得咯吱響,兩隻拳頭越攥越緊,眼裡布滿了血絲,恨不得一拳砸扁這個喝人血的傢伙。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小麗站了起來,說道:“眼下還是救命要緊,你那千把塊的工錢就不要難為窯主了。”說完,來拉趙武胳膊時,用手狠狠地擰了一下。

  到了隔壁,小麗拉開了隨身的小包,一把就拿出了嶄新的五千塊錢塞到了趙武手裡,把趙武驚得心突突直跳,數出了一千,剩下的說什麼也不肯要,連連地向外推擋。小麗一撇嘴,說:“你就別逞強了,你哥已經搭上一條命了,難道你還要再搭上你媽么 ”聽了這話,趙武的手軟了。

  夜裡,趙武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了。死得不明不白的哥哥,躺在醫院裡的媽媽,對他特別熱情的小麗,都像放電影一樣在他腦袋裡過來過去。老滿、強子、八柱子都過來噓寒問暖,熱情得他心煩,索性起來披上衣服,沿着窯口向山樑上走去。

  趙武失眠的原因很簡單:白天小麗那又細又白的纖纖小手碰到了他的手上,難免使他有了觸電的感覺,二十大好幾的人了,同女人接觸皮肉這還是第一次,小麗那齒白唇紅風情萬種的姿色,使他的心潮跌宕起伏。

  登上了山樑,冷風一吹,趙武燥熱的心涼了下來,心裡說,你真是賴蛤蟆想吃天鵝肉,人家小麗或許看你窮嗖嗖地可憐可憐你而已,你卻拿棒槌當針(真)!馬黑子家財萬貫,拔根毫毛比你腰粗,哪點不比你強

  想到這裡,趙武立時平靜了,身上如釋重負。沒了心思,趙武的困意也上來了,就想轉回去睡覺。下窯不比種田,睡眠不足稍有疏忽就有可能丟了命。剛想轉身,卻見山下幾個人抬着一件東西鬼鬼祟祟地走到了背風的地方,不一會兒,一團火光“騰”地亮了起來,一股皮肉的焦糊味兒從溝底飄上了山樑,直衝趙武的鼻孔。

  他們在幹什麼 趙武顧不上回去睡覺了,沿着一條毛毛道向山下摸去。待他輕手輕腳地走近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馬黑子的貼身屬下正在焚燒一具屍體!趙武仔細地一看,天哪!原來竟是“小四川兒”。

  “小四川兒”是個孤獨內向的人,和趙武不在一個班上,整天少言寡語,備受魯莽窯工的欺凌,今天中午吃飯時好像聽上一班窯工說了句夜裡三號窯冒了頂,想不到竟然死了人!

  趙武正在琢磨這事已經杵上了,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覺得被重重地推了一把,一個踉蹌趴在了地上。還沒等他爬起來,一個人忽地騎到了他的背上,兩隻大手緊緊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低聲喝道:“什麼事都敢看,找死!”

  趙武知道觸犯了大忌,憑着強壯如牛的身體,身子一挺把背上那人掀翻在地,拔腿就沿着溝趟子跑了起來,後面的人緊追了一段見追不上也就作罷。

  趙武快要到窯口的時候,險些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仔細一看,天哪,竟然是小麗!趙武的雙腿一下子軟了,不用說,這是馬黑子為焚屍滅跡而設在溝口的一個“哨兵”。

  4、大難不死

  一連幾天,窯上也沒見任何動靜,就像一個獵手在與狡猾的獵物周旋,彼此較量着毅力與耐力。趙武在心裡早就盤算好了,一旦“小四川兒”的家人來了,他就把實情說出來,讓馬黑子的後半生在監獄里待着吧。可誰知十多天過去了,竟沒有一點動靜,一個人的死亡在這裡真就像死了一隻螞蟻一樣無聲無息,難怪哥哥消失得像一縷空氣。

  這天下窯,老滿看趙武一副憂心忡忡、神不守舍的樣子,特意找借口支走了強子和八柱子,然後湊到了他跟前,關心地問:“外甥,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趙武苦笑了一下,見老滿一臉的慈祥,就忍不住把那晚看到的事情說了。誰知老滿聽完一下跳了起來,急匆匆地問道:“外甥,你可看準了,死的那人真的是‘小四川兒’ ”趙武看着老滿那猴急樣,不解地點了點頭說:“肯定差不了。”老滿聽后,“哦”了一聲,急三火四地幫着趙武出了一車煤,扔下了鐵鍬,去了強子和八柱子他們那個採煤點兒。

  第二天下窯,趙武一開始就覺得有點怪,以往都是他們四個人分成兩幫,可今天老滿說人多在一起幹活熱鬧,四個人伙在了一起,無奈這洞太窄,只能容下兩人干,另兩人歇着。干一會兒,八柱子說他鬧肚子,去了廁所。趙武掄鍬裝了幾車,總覺着老滿和強子的目光發賊,他與誰相遇,誰就躲開,但他始終感到四隻眼睛時時刻刻都在盯着他。他索性停了下來,想問問他倆到底要幹什麼。

  趙武正在疑惑,冷不丁地就聽到了“轟隆隆”一陣巨響,緊接着一股刺骨的涼風迎面撲來!還是老滿的經驗老到,大叫了一聲:“漏塘了,快跑!”喊完,一個箭步躥了出去,趙武也扔下鐵鍬,跟着向外跑去。剎那間,整個巷道全是水了。

  趙武不知道被衝出了多遠,嗆了幾口水,腳好歹才搭到了地上。他一邊用手在水面上划拉着那些漂過來的碎木爛草,一邊焦急地喊着:“老滿舅、強子、八柱子,你們在哪兒 ”窯里很安靜,只有嘩嘩的流水聲和趙武的呼喊聲在洞壁上回應。喊了一氣,仍不見動靜,趙武揮動着雙臂,艱難地迎着水流向前走去。他剛才記得清清楚楚,是老滿先跑,後來都被他給拉下了,他們肯定還在裡邊,儘管洞里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但他的眼睛還是四下里本能地張望着,期望着能遇見他們幾個共同患難的人。就在這時,順水漂過了一個毛絨絨的東西撞了趙武一下,他一個激靈,本能地用手一摸,發現竟是個人!他一把抱在了懷中,忙又順着來路回到了剛才那高出水面的巷道。

  趙武分不清這人是誰,摸摸胸口還有熱氣,只是肚子脹得像個皮球。趙武小時候看到過大人們救起過被水淹昏人的絕招,忙一把把這人頭朝下撂到了背上,手腳着地躬起了腰身,形成一個“羅鍋”。隨着一陣“哇哇”的嘔吐,那人竟活了過來,顫着聲問道:“你是誰 ”趙武一聽,這不是八柱子么 忙又從背上把他順到了懷裡,驚喜地說:“八柱子,我是趙武!我是趙武呀!”

  誰知八柱子一聽是趙武,嚇得“媽呀”一聲,一下推開了他,縮緊了顫抖的身子問道:“趙……武……你是人……還是……鬼 ”趙武生氣地說:“要不是我救你,這時你恐怕早就成鬼了。”

  八柱子沒再說話,黑洞洞的窯里越來越冷了。剛剛灌滿了一肚子的渾水,又被倒了出去,八柱子冷得渾身直打哆嗦。趙武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摸索着把他摟到了懷裡,發覺他渾身滾燙,正發高燒。趙武說道:“兄弟,哥的身上還有些熱乎氣,你放心,有哥在,說什麼也不能讓你死在這暗無天日的鬼窯里。”黑暗中,趙武無法看到八柱子什麼表情,只覺得兩滴熱淚滴在了他的胳膊上。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窯里的水漸漸地消退了,趙武背着八柱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沿着冷風吹來的方向走去,他倆都知道,只有這樣走下去,才有可能走出這隨時都會吞噬他們生命的死亡之海。

  記不得摔了多少跟頭,趙武在洞壁里碰得渾身是傷。當他倆同時看到了星星眨眼的那一刻,一下子癱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過了一會兒,八柱子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趙武扳過了他的肩膀,搖晃着說:“八柱子,我們都還活着,還活着,應該高興才是呀!”

  “趙哥,我對不起你,我們本來是想把你在窯里整死,去向窯主訛錢的!我哪是上廁所呀,是老滿讓我望風,他和強子好對你下手!”

  趙武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劈手抓起了八柱子,厲聲問道:“八柱子,你說什麼 這一切是真的嗎 ”

  5、亡命追殺

  趙武與八柱子相互攙扶着向一處燈光走去,敲開門一打聽,才知道這是離他們下窯地方十多里地的一個村子,一條廢棄多年的國有礦井救了他倆的命。看他倆像兩條餓狼,這戶人家端上了兩盤子饅頭,他倆一掃而光,弄得人家看他倆就像看怪物。

  聽完了八柱子說的“貓膩”,更加印證了趙武當初的猜測:哥哥趙文果然死得冤屈!問哥哥是不是老滿他們做的 八柱子指天發誓地說絕對不是,或許是另外一撥人,他們的規矩是一個地方只做一次“生意”。

  到了窯主辦公的地方,見屋內還亮着燈,趙武拉着八柱子的手說:“八柱子,咱去屋裡打個電話,把老滿的罪行報告警察!”八柱子聽了,嚇得聲音都變了調:“趙哥,你可千萬別這樣,我估計老滿他們不是死在了窯里,就是早跑了。警察要是一時半會兒地抓不到他們,我先讓他們遇見了,那還能活么 ”趙武想想也是,老滿他們畢竟沒殺成自己,估計這事也弄不出個結果,就讓他回工棚睡覺去了。

  看着八柱子瘦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幕里,趙武心裡一陣酸楚,心說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如果不是八柱子親口說出了險些發生的命案,恐怕他到了陰間也不會想到這是一夥喪盡天良、專吃人命的犯罪團伙 誰又會想到像八柱子這樣看似憨厚的人會對別人痛下毒手 想來想去,趙武覺得還是應當找窯主嘮嘮,讓他回憶一下冒充他父親那人的相貌特徵,趕快報警。再說了,你窯主也是讓人狠敲了一筆,從這一點上來說,咱們還都是受害者呢。

  趙武一步步來到了窯主辦公室的門前,正思謀着怎樣跟窯主說呢,就聽到了屋裡傳來了老滿的說話聲:“馬窯主,你窯里發水,可是損失了我兩門子親戚呀,要不是我和強子跑得快,恐怕命也早完了……趙武那是我親外甥,為給他娘治病才替下了他剛死的哥哥,讓你賠五萬塊不算多吧 還有八柱子也不見了蹤影,你讓我這當舅的怎麼向他們苦命的娘交代 兩條人命加在一起,要你十萬還算多嗎 ”

  馬黑子聽了,不耐煩地說:“老滿,算你狠!你死了兩個外甥,我也難過,可你也不能獅子大張口呀 這樣吧,明天最多給你八萬塊,你領錢走人,不想要,一分錢也沒有!”

  趙武看見老滿冷笑一聲,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不緊不慢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說道:“馬窯主,凡事你可不能都做絕了,別說我兩個外甥死在了窯里你不上報,讓縣裡知道會罰你個傾家蕩產,‘小四川兒’被你偷偷給焚屍這事要是讓人知道,恐怕你這輩子都得在牢里待着吧 ”

  馬黑子聽了這話,立時張大了嘴巴,看着老滿結結巴巴地問道:“這事……你怎麼知道 ”老滿還是冷笑:“馬窯主,你也不想想那晚誤打誤撞上的那個人是誰 實話告訴你吧,那就是我外甥趙武!現在他反正已經死了,只要你滿足了我的要求,這一切的一切也就一了百了……”

  趙武在外面聽得肺都要氣炸了,抬起腿正想一腳踹開門進去戳穿老滿陰險的嘴臉,卻沒想到這時突然被人從後面抱住了腦袋。趙武想要喊叫,那人似乎早有防備,用手緊緊捂住了他的嘴,連拖帶架地也不知把他弄到了什麼地方。

  那人剛把他腳放下,趁着摟他腦袋的手似松非松時,趙武鉚足了勁猛地往下一蹲,“蹭”地一步竄了出去。那人顯然沒有料到趙武還有這一手,一時愣了,也就是貶眼的工夫,就見那蒙面人從腰后“刷”地抽出了一把片刀,揮舞着向趙武砍來。趙武不知道這人為什麼非要他的命,躲過了一刀后,趙武問道:“兄弟,看來你是非要我的命不可了,你能不能讓我臨死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蒙面人說道:“什麼也不為,只因為你的命太大,擋住了我們的財路!”說完,舉刀又砍了過來。趁剛才說話的機會,趙武早就抓了一把沙土在手裡,這時“刷”地揚了出去,然後撒腿一路狂奔起來。

  那蒙面人雖然被沙子迷了眼,也就停下了一會兒的工夫,仍揮舞着片刀一路追趕上來。趙武跑到了公路上,正好有一輛拉煤的卡車經過,他跟車緊跑了幾步,扒住了車大箱,使盡了全身的力氣翻身爬了上去。

  6、難逃厄運

  趙武一路顛簸着到了縣城,這是他從未來過的地方,街兩旁的路燈把夜空照得通明。趙武幾次想跳下車,但由於疲乏之極,身心虛脫得厲害,心說這車到哪裡我就到哪裡吧,司機怎麼也不會來殺我。

  汽車來到了城外公路旁一家飯店前,剛停穩,趙武就跳了下來,這時正好有一群剛吃完飯的男女經過,冷不丁看見了黑如厲鬼的他,嚇得“嗷”地一聲大叫,抱着腦袋四處亂竄。司機回頭看見了趙武,憤怒地罵道:“你他媽想嚇死誰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雇來押車的呢,還不進屋去把你的鬼臉洗乾淨!”

  到了洗手間,趙武照鏡子一看,自己也嚇了一跳,剛才與那人在樹林里搏鬥就驚出了一身冷汗,被追殺又跑了好幾里的路,再跳上煤車一路顛簸,滿臉的汗水不被煤灰嗆成小鬼才怪呢。

  趙武一連洗了三遍臉,才終於洗出了本色,覺得小肚子發脹,來到外面的簡易廁所剛蹲下,就見前後兩輛轎車駛進了酒店的院子。藉著燈光,趙武從縫隙里看見前面下車的幾個人竟然是馬黑子領着的打手!

  就見馬黑子指着拉煤司機的鼻子問道:“你剛才拉沒拉來一個扒車的人 ”那個司機見馬黑子一臉的殺氣,結結巴巴地說道:“拉……拉了……”馬黑子一聽,大聲喝問:“快說!在哪兒 ”司機往屋裡一指,幾個人一下都湧進了屋裡。

  廁所里的趙武三魂嚇掉了兩魂,回過神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原來是老滿不讓他活,現在連馬黑子也不讓他活了,因為他只要活着,早晚會把窯上看到的事給捅出去!

  趙武提上褲子,沿着廁所外田野里的一條小路狂奔起來。他知道,沿着公路跑,他就是再有兩條腿也跑不過汽車輪子,在莊稼地里,可就得憑本事了。果然,他前腳剛跑出不遠,馬黑子一夥也從屋裡追出來了,眼見着趙武嘩啦一下鑽進了玉米地,馬黑子一揮手,幾個人奔着趙武追去。

  從城郊又抄近路跑回了城裡,街上連一輛車也沒有。趙武知道再這樣跑下去,沒等報警就得被抓住,眼下最緊要的是先找個地方藏起來,躲了這一劫再說。他轉身向一棟居民樓跑去,剛進樓梯,腿就累得不聽使喚,一頭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爬起來的力氣了。

  這時,樓上下來一個女人,翻過趙武一看,“啊”地尖叫一聲,使勁把趙武攙上了樓。

  7、恩人施救

  趙武醒來一看,怎麼也想不到把他弄進屋裡的竟然是小麗!剛剛升起的求生慾望轉眼又破滅了。小麗是馬黑子包養的情人,而馬黑子又領着老滿他們正在到處追殺他,看來,今天真是命里難逃一死呀。看趙武緩過了氣,小麗焦急地問這是怎麼了,趙武把心一橫,心想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就讓你們都知道吧,要不到了陰間想說也來不及了。等趙武簡要說完,小麗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趙武看着小麗,又說道:“如果你想要了我的命,只要你拉開門喊一聲,馬黑子馬上就會過來,你這裡就是我的刑場;如果你還有良心,你就讓我替含冤死去的窯工討個說法。”說完,見小麗沒有反應,伸手就去拿茶几上的電話。這時,小麗一把摁住了他的手,接着關掉了燈,把趙武推進了衛生間。趙武剛想問為什麼,小麗就把手指放到了他的嘴上,示意他不要出聲,幾乎就在同時,傳來了鑰匙開鎖的聲音!

  馬黑子手裡握有小麗門鎖的鑰匙,打開門一伙人一下子沖了進來。馬黑子殺氣騰騰地四下看了看,問道:“姓趙那小子跑到這幾棟樓里突然不見了,不會是你給藏起來了吧 ”

  小麗一聽就火了:“姓馬的,你他媽像甩一條破抹布一樣甩了我,今天你又帶人帶刀地來栽贓威脅我,告訴你,我沒有你那麼賤,佔著一個又養着一個!今天我要是不把警察叫來斷斷理,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安生……”馬黑子害怕了,他一邊安撫小麗一邊對那些人說:“快!快把這幾棟樓都搜個遍,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小子找出來……”

  趙武又逃脫了一劫,“咚”地給小麗跪下了,說道:“姐,你是好人,如有機會,我趙武願後半輩子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趙武堅持要報警,總覺得馬黑子就埋伏在附近,說不定還會殺個回馬槍。小麗則指天發誓地說絕不可能,他馬黑子最近又養了個比她更漂亮的女人,自己已經和他一刀兩斷了。“再說了,這時被警察帶走,這一夜都得取口供,你身體弄成了這樣,怎能吃得消 不如在我這裡休息一晚上,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趙武聽了,又驚又喜,再一看小麗,正含嗔似怨、滿目嬌羞地看着他。趙武心裡犯疑,弄不明白小麗到底看上了他什麼。小麗似乎看透了他,幽怨地說道:“怎麼 你嫌我不是乾淨女人吧 ”趙武說:“那倒不是。”小麗接著說:“其實,像我這樣生活的女人被人甩了早在意料之中。所以,得勢時狠狠地撈上幾個錢,然後再找一個可靠的窮人過一生安穩太平日子的……你一到窯上,我就相中了你……”

  趙武聽完,卻怎麼也歡喜不起來。生活中的陷阱也太多了,剛剛逃脫了死亡,卻又一頭鑽進了人家早已編織好的情網,唉!這個世界!

  8、情可相依

  第二天一早,休息了一夜的趙武被小麗逼迫着從頭到腳地好一頓收拾。一路上,小麗小鳥依人地挽着高大英俊的趙武,引來了行人無數羨慕的目光,只有趙武的心裡酸溜溜的,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

  警察聽完趙武和小麗的報案,立即出動警力對馬黑子、老滿等人進行抓捕。

  誰也沒有想到,精明的小麗不但說出了大量馬黑子違法採煤、毀屍滅跡、隱瞞事故的真相,還取出了她偷偷保管着趙文、“小四川兒”好幾個人的骨灰!趙武突然明白,打到家裡的那個電話也一定是小麗所為。不由得從心裡對小麗又增添了一份敬意。

  趙武拿着哥哥的骨灰回家那天,小麗說什麼也要跟着。趙武說:“我家裡窮呀!”小麗說:“你都看到並且也經歷了,人要是一門心思鑽到了錢眼裡,有時比野獸還兇殘……只要有一顆善良的心,就比金錢貴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