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紙莎草
六年前的夏天,葉葦一走進老房子就感覺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味道。她全身倏地發冷。那是傷口的味道。
她想都沒想就衝進了母親的房間,只見母親躺在床上,手上、大腿、身上都在淌着血。紫紅色的睡袍變成了深黑色。她的母親就這樣死在床上。
但怪異的是,母親身上找不到任何傷口,胃裡也找不到毒藥,那些血像是突然從她的血管里迸裂了出來,然後像細細的小溪一樣地流淌着。這種怪異的死亡令警察光明有點束手無策。
而在她的胸口上發現了一種奇怪的植物,似蘆葦,但絕不是蘆葦,頂部帶細纓。酷愛看考古資料的警察光明看到這植物時,臉色變得極其驚詫與凝重。
他把這種植物用鑷子小心地夾起放在薄膜袋裡,問葉葦,你見過周圍有這種植物嗎?葉葦搖了搖頭,周圍倒是有很多蘆葦,但這種我沒見過。光明想,怪不得她叫葉葦。
光明重新盯着那植物,表情凝重,喃喃地說:“它叫紙莎草,長稈草本植物,世界上最神秘的植物之一,是古埃及的神草,象徵著生命本身和一切生命的發源地——沼澤。”光明停頓了一下,“後來,尼羅河兩岸多次被清理,紙莎草隨之絕跡。”
如果說光明對這種植物還不能確定是不是紙莎草,那麼接下來,他倒是吸了一口冷氣。他發現了一幅畫,這幅畫掛的位置有點奇怪,不掛在正常的直立視野之內,而是掛在床榻的同一個位置,貼近床的牆上。
他認得,這是一幅來自埃及的紙莎草紙畫,他與妻子去開羅度蜜月的時候,曾在當地博物院里看過此類的畫。他的妻子鳳棲是歷史教師,對古埃及瑪雅文化有着濃厚的興趣。
這畫看起來年代相當久遠,但是還能辨清上面的圖案:上面有一艘船,準確地說,是船的形狀,微弧形,船頭船尾各有一個人的頭像,像是女子,卻有着黑色的鬍鬚。中間是埃及王后的大臉像,兩邊各站着一個女子。而右邊,還有個爬行的黑色動物,有點像蜘蛛,又有點像蝗蟲。但是很快,光明確定了這種昆蟲的名字,叫蜣螂,又名聖甲蟲,在古埃及,是代表幸福的昆蟲。
光明想起了與聖甲蟲有關的傳說資料,甲蟲神科荷普拉是埃及現存的神靈中最古老的神靈之一,跟聖水神努同樣的神聖。
光明看着這幅畫陷入了沉思:“這幅畫一直都掛在這裡嗎?”
葉葦點了點頭:“母親不讓我碰它。”
光明環視着這個房間,裡面的裝飾風格都停留在上一個世紀,那張床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之前才能看到的木雕床,兩檐有着精緻的鳳雕,典型的江浙人的嫁妝床。
光明盯着床邊的椅子和一個圓蒲團,上面有着很深的印跡。問道:“你母親平時有些什麼習慣?”
葉葦想了一下:“她每天睡前都會祈禱。”
“你記得她祈禱些什麼嗎?”
葉葦搖了搖頭:“我聽不懂。反正跟教堂里的那些不一樣。但也不是佛教的那種佛經。”
光明再環視了一下四周:“你不睡在這裡吧?”
“很小的時候,我就跟母親分開來睡。”
而對於母親的某些習慣,葉葦卻沒有說,母親並不輕易讓她進這個房間,而且她們之間有一種秘密的約定,只有門上的藍蓮花掛件處於閉合狀態的時候,她才可以進去。盛開時,她不能進去。
葉葦因為有一次好奇,結果受到了嚴厲的懲罰——在房子外面跪了整整四個小時。凄厲的冷風,黑夜中到處浮動着類似於狼的眼睛,還有怪獸的尖叫,那時,她覺得這周圍真的會有惡魔,就如母親恐嚇她所說的一樣,特別是不遠處那幽深的小森林,她知道,很久以前,那是片墓地,只有暴斃與任何不明原因死去的人,才會草草地埋在那裡。
她曾看到過幾個神色匆匆的人,抬着做工粗糙的棺木或一個鼓脹的尼龍袋,往樹林里走去。也曾見過失魂落魄的女子往那個方向走去,卻再也沒有出來過。
那個令她終生難忘的夜晚,她看到母親的窗布上,有着兩個人的影子。她知道,母親的房間里總會出現某個男人。她偷偷地畫她在這裡見過的所有男人的面孔,包括以前出現過的。因為,她有着過目不忘的記性。
當光明提出,去她的房間看看時,葉葦僵冷地說:“沒什麼好看的。”光明看着她羸弱的樣子,沒有再堅持自己的請求。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里有着憐愛:“不要再住在這裡了,你還有個舅舅對吧,你可以去他那裡住。”然後他給了她一張名片,“有事可以隨時找我。”
葉葦看着光明,她突然想起一個詞,爸爸。然後她又搖搖頭,他比爸爸年輕多了,頂多比自己大十來歲。
光明與另幾個警察走出房間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門上的蓮花掛件。
2.黑森林
葉葦從電腦前離開,推開了窗。外面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是一片小樹林,那裡的樹總是長得枝葉茂盛,深深的夜色里,風一吹,看上去像在黑暗裡喘息的野獸。
只是她總感覺那陰影里有熒光的東西在閃,隔那麼遠,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雙,或一隻眼睛。這種想法令她打了個寒噤。
跟母親生活在一起,她從來沒見過父親,每次,她問起父親在哪裡時,她母親總是避而不答,後來她再也不問了。
葉葦回憶在某一年的初夏,她放學回家,一打門就聞到這種熟悉的味道,感覺這種味道跟那小樹林里的味道怎麼那麼像,這種味道在老房子偶爾才會出現。比如,她母親死的那天。
那天,警察光明調查完畢后,葉葦開始收拾自己的房間,她看着那些自己所畫的男人像,七個男人。她隱約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但是,她永遠不能說。
她把房間的牆壁挖了個洞,然後把那些畫捲成筒狀,用塑料袋包好,藏了進去,再把洞封上。牆洞的痕迹用一張奧黛麗·赫本的海報遮住。奧黛麗·赫本,是她最喜歡的明星。就如她對母親的複雜感情,愛恨交加。母親的死對於她來說是悲痛的,但是,卻摻雜着一種快樂,甚至解脫的感覺。
有什麼值得她快樂的?因為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感覺母親從不曾離開。因為她的氣息還在,一種獨特的木槿樹的味道。
母親的屍體被帶走,所有的後事全是由舅舅來處理,據說是埋進了那個小樹林,但是他卻不同意葉葦去那地方憑弔,她不明白為什麼舅舅與母親都堅決不讓她進入那個小樹林。她想,裡面可能真如母親說的住着惡魔。
但是卻從來沒人告訴她母親是怎麼死的,是死於自殺,還是他殺。雖然,警察光明常常來調查此案,卻沒有給過她明確的答案,這個本來有着神探稱號的警察至今都破不了案,還有那段時間連續出現的神秘失蹤案都令他頭疼萬分。葉葦在心裡把光明當做朋友。但是,她卻沒有表現出來。
母親死後,葉葦也就離開了這老房子,去舅舅所在的城市念書。舅舅在城裡有房子,在城裡辦了個公司。他好像一直不喜歡住老房子,或者說,是很討厭。每當他來看望她們母女倆時,再晚都會離開這裡,不會在這裡過夜。
葉葦對那座老房子懷着太深的感情,這種感情遠遠超出了她對任何人的感情,包括她的母親。她待在舅舅家的時候,常常夢見自己睡在老房子的房間里,牆壁上貼滿了七個男人的畫像。夢見母親穿着那件紫色的睡袍,像幽靈般地在房子里穿梭,嘴裡念着一些誰都聽不懂的言語,好像她們依舊如以前那樣地生活。
只是,有一次,她夢到母親用鏈爪一樣的雙手,伸向了跟她親熱的男人,然後探進了他的胸腔,挖出了他的心,在咀嚼着。她無意中推開了門,看到母親那尖銳的門牙,與手裡那血淋淋的心臟。她尖叫着,然後醒了過來。
她明白別人不喜歡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有一雙深灰藍像貓的眼睛,她有時候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眼睛,突然會覺得害怕起來。而某天,她在鏡子里看到了某些人在她的瞳孔里走動,她一度以為這是幻覺,感到惶恐不安,卻不敢告訴任何人。她給自己配了一副眼鏡,她不希望所有的人都把她當怪物。
畢業后,葉葦重新回到了老房子,用在學校期間打工的錢,買了部二手筆記本,並買了張無線年卡。因為,電信局沒人願意來這冷僻的地方裝寬帶。
回來以後,她漸漸恢復了以前的生氣。她開始感覺到這裡有着與她生命息息相關的東西,但是她卻不明白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她是在母親的床底下發現這幅畫的,依舊是一幅紙莎草畫,是埃及艷后克婁巴特拉七世的畫像,四周金銅色的,女人的臉卻是柔和的藍,頭戴古怪的冠,手拿着菠蘿形的錐子。女人面部線條柔美,只是眼睛卻是全白色的。似乎,畫家很不願意畫上她的眼睛。
她不明白,家裡怎麼會有那麼多詭異的東西,她想起,母親的秘密祈禱,難道母親跟古埃及有什麼關聯?
當葉葦走到鏡子前面,無意中看到自己的臉,然後再看看畫像里的女人,她們竟然如此相似。她打了個寒噤。一陣風刮過,她跑去關窗。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向那片黑幽幽的小樹林,她再次看見那雙眼睛。
3.司機的死
凌晨零點十分。
何其銘喝了酒駕車回家,拐彎的時候,一個影子突然躥了出來,他趕緊急剎車,車子發出了猛烈的剎車聲。
何其銘冒出了冷汗,酒也醒了大半,而多年前的鏡頭,迅速地掠過,那也是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在路口走着,他的車經過的時候,那男人回過頭,車燈下,他看到一張充滿恐懼與鮮血的臉。
他在猶豫着是不是應該幫助這個可憐的人,但是,他又怕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因為這個男人很可能就會死在車上。
這時,一輛黑色的尼桑開過來,把這個男人拉了進去,他聽到那個男人發出低沉的聲音“不”,像沒有餘力的野獸的哀嚎,聽得他全身發冷。然後車子開走了,只是他看得出帶男人走的是一個穿着黑衣服的女人。當時他想,那個女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他想報警,但第二天當他再次經過那條路的時候,卻是出奇的乾淨,無任何血跡。在報紙上,也找不到任何關於凶殺案件的報道。只是不斷地報道有人失蹤,而那些照片,他卻不能肯定裡面有沒有那天晚上的那個男人。因為那張臉失去平常的端莊神情,因恐怖而扭曲變異。
此刻,他回過神來,他看到一個人站在那裡,顯然是受了驚嚇的樣子,他想應該沒什麼大礙,因為他並沒有碰到那人,於是便下了車:“你,沒事吧?”
對方仰起了臉,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子,目光冰冷,臉很白,很清秀,卻又有着說不出的怪異。頭髮編成很多的像吉卜賽女郎的那種辮子,兩瓣薄而小的唇塗著胭脂紅,令人想起祠堂里的木偶雕塑。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而何其銘驚訝地發現,她竟然光着腳。那女子說:“沒什麼。”
為了表示歉意,何其銘說:“你到哪裡,我送你過去。”女子便坐上了他的車。
何其銘想問,這麼晚了,一個女子,光着腳,很奇怪的事,而且這地方根本看不到房子,她又是從哪裡過來的?
他想問原因,那女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對他笑:“我從哪裡來,就往哪裡去。送我到城西村的冷風別墅區吧。”
何其銘載客去過城西村,只有不多的幾戶人住在那裡。還有個冷風別墅區,難道是新建的? (下轉10版)(上接11版)
正想着,對面有車開過來,車燈打了過來,他憑着光亮,仔細地看了一眼那女子。她的臉白得無任何生氣,她的脖子有一塊灰色的斑。襯着白得如紙的肌膚,顯得觸目驚心。
他努力把視線拉回來,也努力不再胡思亂想,專心開車,也不再說話,怕自己一出聲,聲音就會打顫。
到城西村要繞過很多的山上公路,一個光着腳的女子能從那麼遠的地方走到這裡來?他越想越覺得怪,何其銘是當過兵的,自是不相信某些東西。所以,也只有自己給自己理由。他是不會拋下這個可憐的女子不管的。
到了村邊的分岔口,兩條道都很小。車是開不進去的。左邊的路他知道,住着幾戶人家,而右邊,他沒去過。
那女子說:“我下了,謝謝你送我。”說完便往右邊的小道上走,白色的影子輕飄飄,在黑暗中顯得分外地扎眼。
這時,他的視線落在了副座,一條白色的絲質圍巾,他叫道:“你有東西落下了啊。等等啊。”
何其銘下了車,跟着女子的背影,那女子卻是頭也不回,他跑着跑着,發現自己來到一片極其荒蕪的地方,四周都是雜草。哪裡還能找到女子的影子。
漸漸地,四處迷漫着水霧,何其銘看到了一個豎起的牌子:冷風墓地。他打了個寒戰。這時,他聽到女人細微而清晰的聲音:“來吧,來吧。”
何其銘大聲地叫着:“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他循着那聲音走過去,他不知道除了這樣他還能怎麼做。他感覺,那是撒旦的召喚,他想拒絕,又身不由己。
他踩進了泥濘,身子慢慢地陷了進去。這時,那個女子出現了,她笑着說:“你記得一年前在那條公路上發生的事嗎?”
何其銘突然地想到了那個男人,那個臉上滿是鮮血後來失蹤的男人。
她繼續笑:“帶他離開的那天,剛好碰上你,我們,真有緣。”她嬌笑着,眼神卻毒辣得像蛇蠍。
他明白這是陰謀,讓她會在一年之後找上他,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也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定要讓他死。他想抓住某些東西,但是,他抓住了人的手骨,人的頭蓋骨,還有動物的骨頭。他終於還是沒抓住他生命的稻草,被沼澤所吞沒。
當他完全埋入沼澤的那一瞬間,他的大腦無比清醒,他甚至一輩子都沒像現在如此肯定一件事情:那女子脖子上的斑塊,是屍斑。
4.賽克麥特女神
光明與幾個同事趕到現場,雖然經歷過無數的凶殺案,但是,這種離奇的死法卻是很少見。
只見出租車司機趴在方向盤上,全身都是黑色的泥土,眼睛睜得很大,像是經歷了一種極度的恐怖,看着那雙眼睛,光明突然想起某本書上的一句話,死者的眼睛里會有他看到的最後一個人的影子。但是,他卻沒發現那個影子,令他感到心悸,這種恐怖達到極限的時候,就會讓人瘋狂。
死者手中還握着一條白色的絲質圍巾。
經法醫鑒定,死者窒息而死。法醫說:“看樣子,應該死於沼澤地,而且死前經歷了極度的恐怖,表情怪異,心臟與瞳孔高度擴張。”但是,誰都知道,這裡有山,山裡有小溪,但根本就沒有什麼沼澤地。
一個實習警察說:“兇手會不會是把他淹死之後,再把他放在泥土裡滾一下,造成陷入沼澤的假象?”
光明的搭檔——跟了他三年的警察小魯說:“如果這樣,為什麼把他塗上泥土,而且又把他放回車上,這是不是令人費解?更加奇怪的是,周圍卻無任何泥土的殘跡,也沒有什麼帶着泥巴的腳印。”
光明深吸了一口氣,眼睛盯着那條圍巾:“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圍巾的主人是他所接觸的最後一個人。”
“你是說?是女人?”
光明點了點頭:“很有可能。”只是當他們小心翼翼地想從死者手裡取下圍巾的時候,那條圍巾卻一觸即化,變成了粉末。他們都目瞪口呆地互相看着,過了半晌,小魯罵了一句:“真他媽見鬼了。”一提“鬼”字,大家沉默着不再說話。
光明拿了粉末去化驗,化驗結果卻令所有的人都駭然:那條圍巾至少有着一百多年的歷史。光明知道,他們又一次面臨著嚴峻的考驗,他們的對手智商決不會在他們之下,而且可能還利用某些高科技的技術,製造某種假象。
光明調出了出租車司機何其銘的資料,發現他犯有前科,在1993年曾猥褻過一名八歲的女童,因為他只有十四歲,屬於未成年人,所以從輕判刑。其他的資料看不出所以然。
這時,他目光投向了壓在辦公桌玻璃板下的妻子的照片,妻子鳳棲穿着一件紅色的裙子,光着腳,踩在沙灘上,風吹起她那海藻般的長發,卻掩蓋不了她燦爛明媚的笑靨。他突然想起,他已經三天沒回家了。對她,心裡滿是愧意,他草草整理了一下文件就回去。
到了家叫了幾聲她的名字,卻不見回應。他覺得奇怪,因為除了上班外,她一般都會在家,如果不在的話,一定會給他電話的。
他在卧室里找到了她,頭歪在一邊,正沉沉地睡着。手中拿着一本書,那書似快要掉下了床。他愛憐地把書拿開,然後給她蓋好被子。
當他無意中注意到那本書的時候,目光凝滯了,書的名字叫《古埃及神話》,這是本很舊的書,封面已經發黃,邊緣很粗糙地卷着。
他重新翻開書裡面夾着書籤的那頁,只見上面寫着:“賽克麥特從殺戮和流血中得到了快樂,她既屠殺上埃及人,也屠殺下埃及人,直到尼羅河被人類的鮮血染紅。瑞神開始同情人類,但連他自己也無法阻止復仇的賽克麥特。因此他派信使從象島(Elephantine)帶回紅色赭土,讓他們把赭土與啤酒混合在一起,傾倒在賽克麥特準備進行屠殺的下一塊土地上。
當賽克麥特看到啤酒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已經殺過人了。她高興地大笑起來,開始飲‘血’,直到醉得無法再殺人……”
這時,光明在空氣中聞到了一種氣味,這種氣味在平時他不會產生任何感覺,也不會感到有任何意外,但是,此刻卻令他感到從沒有過的心悸。
那是,酒的味道。
5.神秘小島及蓮花
光明用手支着頭,埋進文件堆里,回憶着他與鳳棲剛認識時的情景。
他是在去一個叫秘澤的海島度假時,在渡輪上認識鳳棲的。秘澤島是他在一張破舊的地圖上發現的,但很顯然,它與世隔絕。而光明,偏偏被那裡所描述的動人景緻還有它的神秘所吸引。
那天有一個小男孩從渡輪上掉了下去,光明去救人的時候,鳳棲已經把男孩拖出了水面。他們就這樣認識了,當鳳棲知道他要去一個叫秘澤的小島時:“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
光明拿出了那張皺巴巴的地圖,她臉色沉了下來。
“你最好不要去,那裡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好。你也找不到的。”
而光明的語氣十分堅定:“我要去,不管怎麼樣,我是不會半途而廢的。”
鳳棲嘆了口氣:“我可以帶你過去。”光明思索着她的話:沒有人會找到它,我可以帶你過去。
但他還是表現出一副很欣喜與感激的樣子:“你也是去那裡的吧,不會是特意給我帶路吧?”
她搖了搖頭:“不是,我是回家。”
光明感到很意外:“你是那個小島的人?一直生長在那裡的嗎?”
她點了點頭:“是的,不過現在在城裡工作,偶爾回家。”
他笑了:“怪不得你水性那麼好。”
“你真不應該去那種地方。”
“為什麼啊?”
鳳棲看着他,她搖了搖頭:“你如果真去,就不要問原因了。”
光明心裡很納悶,但越是這樣,反倒越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難道秘澤島上會有什麼不為人所知的秘密不成?
渡輪靠岸后,光明緊緊地跟在鳳棲的身後,他們來到一個寧靜的海灘邊,向一片茂密的水邊樹林走去。
在樹林邊停了下來,鳳棲把食指與中指放入口中,呼出一聲怪異的哨聲,不一會兒一個戴着草帽,遮住大半邊臉的老漢撐着一隻小船出現了。
那老漢睨了一眼光明,光明發現老漢的一隻眼睛分明是假的,用玻璃球做的,他聽到老漢用一種古怪的語言對鳳棲說著什麼,然後聽到他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光明問鳳棲他在說什麼,鳳棲說:“他問你是什麼人,到島上幹什麼,我說是我朋友,度假而已。”
如果沒有遇到鳳棲,他想他真的沒辦法找到秘澤島,但從看到這個怪異的船夫開始,他的心裡一直感到很不安。
他們來到一個很荒涼的小島上,這裡遠沒有地圖上說得那麼美,光明的心裡有着微微的失落感。鳳棲也看出來了:“它本來是美的,但那是在好幾年前。”
光明甚為詫異:“你是說,在後來的幾年,它變了?”
鳳棲的眼睛突然就有了驚恐:“我們不能提這些,現在就去旅館。記住,不要多說話。”
於是他們來到小島唯一的一家旅館兼咖啡館。大廳里坐着些人,用光明聽不懂的語言在聊着什麼,他們看他的眼神是冰冷冰冷的,令人心裡發毛。鳳棲幫他安頓下來后,顯得憂心忡忡:“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玩。現在是暑假。對了,忘了告訴你,我是教師。”
“那太好了啊,我對這裡一點也不熟悉。”
鳳棲給他寫了一個電話號碼:“這裡沒有手機信號,你到服務台打這個電話吧,說找鳳棲。我先回家。記住,如果沒有我的帶領,你待在旅館里,不要到處亂跑。”
接下來的幾天,他都由鳳棲陪着,那幾天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女人。而鳳棲,似乎也同樣喜歡着他。愛情在某一瞬間,就能把兩顆心迅速捕獲。他辦公桌玻璃底下壓着的她的照片,就是在那幾天拍的。
但是,對那個小島,他總覺得很奇怪,比如,島上的人,看起來特別古怪,沒有一點常人應有的生氣與光澤,令光明會突然產生一種他們不是活人的古怪念頭。他們走路的姿勢也很怪異,而且從不會跟你交談,連旅館的服務員都始終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他從來沒有看見他們笑過。
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島上有時散發著一種特殊的氣味,跟海島特有的魚腥味不同,像是某種東西腐爛的氣息,那幾天的海島生活,如果沒有鳳棲。他實在沒有快樂起來的理由。
半年後,他們就結婚了。婚後生活,一直很正常。鳳棲偶爾會離開幾天,說是回小島看看家裡人。但是,他卻從來沒有見過她的家人。曾有幾次,他提起去島上住幾天吧,問候一下老人家,還可以重溫一下他們相識的時光。但鳳棲總會以各種理由予以拒絕。
而現在,光明才發現,結婚這麼多年,他只知道妻子的名字,知道她是那個叫秘澤島的人,現在在某一中學教着歷史外,毫無所知。而且她也沒有朋友。
他越想越覺得很蹊蹺,但是,對於一個愛着的人,關於她的背景與身世,難道很重要嗎?他感到煩躁,若不是那本書,他不會想那麼多。
正當光明想撇開這些令人煩躁的事,認真工作的時候,小魯風風火火地闖進了辦公室:“在何其銘的口腔里發現了藍蓮花的花瓣。”
“藍蓮花?”
“是的,花瓣。”
藍蓮花?光明覺得很熟悉,一時卻想不起。果然,那花瓣看起來很完整,因為取出來后,又進行了保鮮處理,看上去沒有一點枯萎的樣子。
他凝視着花瓣,陷入了冥思之中,好大一會兒,他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一扇門,還有閉合的藍蓮花。他感覺整個人似乎都要跳了起來。
他找出了六年前的那宗案子:葉枚。女。三十八歲。血管破裂而死。不見任何兇器。死前胸上有古埃及時期的紙莎草。
他把“紙莎草”,還有“蓮花”一同打進了電腦,進行搜索,找到了這樣的資料:“古埃及人想象中的兩位河神,上埃及的Hap-Reset 和下埃及的 Hap-Meht分別戴着蓮花和紙莎草。而 Hapi,上下埃及的尼羅河神,則是同時手持蓮花和紙莎草。紙莎草象徵著生命本身和一切生命的發源地——沼澤。”
這一切竟然都跟古埃及有關,而光明知道,埃及人很早就把藍蓮花作為生命的象徵,永不凋謝的藍蓮花,如同生命,生生不息。
光明喃喃地說:“紙莎草,蓮花,沼澤,古埃及……”然後他猛地抬起頭,眼睛明亮,對小魯說,“我們走,馬上。”
小魯忙問:“去哪裡?”
光明回過頭,一字一頓地說:“老房子。葉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