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茹黛與楊青結婚十年,兩口子日子過得溫馨而平淡。劉茹黛在本市一所中學任教,楊青則在一家電腦公司任業務主管。兩人的月收入加起來有5000元左右。這點錢要說過日子嘛,不算少;要是撒手花起來,也不夠。
要是沒出現宣德爐的話,兩人的小日子也就這樣平和地過下去了。可是這年劉茹黛的父親因病去世了,辦完喪事後,母親吳永珍神秘兮兮地單獨把她叫了去,說是有重要事兒。母親挺神秘地拿出一樣東西,對她說:“這是只宣德爐,是你爸留給你的遺物。”茹黛一看這宣德爐,三隻腳,渾身銅綠,鐫着些古怪而奇異的花紋,有筆筒大小,掂在手裡,沉甸甸的。就笑着說:“我當是什麼寶貝,原來是一個燒蚊香的玩意兒。”母親也笑說:“沒錯,不過不是尋常百姓家用的,而是皇宮用品。劉家可不敢用來燒蚊香,祖先牌位似的供着,生怕有個閃失。好歹500多年了,經歷多少風風雨雨,它還是安然無恙。”
原來劉家先祖在明宣宗當皇帝時,任過吏部尚書,因為官勤謹,不徇私情,宣宗皇帝賞賜了一隻宣德爐。這隻宣德爐從此就成了劉家的祖傳寶貝,一直傳到父親這一代。母親這一說,茹黛倒疑惑了,她問:“怎麼我今日才知道有爐子這回事?”母親說:“因為先祖留下這隻爐的時候,還跟着留下了一句話,就是爐在家在,爐失家亡。當年先祖說這話,可能是怕爐子保管不善,辜負皇恩,招來殺身之禍。但是這句話一經傳下來,就似咒語似的,讓一代一代人聽了害怕。你爸怕你嚇着,一直到臨終時,才叫我傳給你,誰叫你是他的獨生女呢。我也老了,打這會兒起,保管這隻宣德爐的責任,就落到你肩上了。”
劉茹黛聽了母親這一番介紹,哈哈大笑起來:“不就是一個破爐子唄,值得這麼大驚小怪的?皇帝用的又咋樣?還不是燒香趕蚊子。”得到宣德爐以後,她也沒當成寶貝疙瘩,連楊青也沒告訴,只是撂在自個的梳妝台一角,與那些香水瓶、美容霜、唇膏的並排放着。有時候,她化妝時,偶然看到了這隻爐子映着玻璃鏡,顯得莊重別緻古色古香,倒也覺得到底是皇家用品,果然氣度非凡。
有一天,這宣德爐叫楊青看到了。他問道:“這是啥東西,怪養眼的,像個文物。”劉茹黛說:“什麼像個文物呵,它就是文物。”就講了爐子的來歷,並笑着講了她爸傳下來的咒語。楊青聽了,乍舌說:“好嚇人呵。你說它能值多少錢?”茹黛一撇嘴說:“討厭,怎麼說來說去,還是轉到錢上面去了?德性。”但楊青完全被爐子吸引住了,只見他神往地拿起爐子,小心翼翼地轉圈瞧着,一副無限痴迷的樣子。
三天後,楊青又對劉茹黛提起宣德爐的事。他說:“我公司有個同事的愛人在銀行工作,她告訴我,現在市面上的宣德爐,沒真品。你這爐,會不會有假?”茹黛撇撇嘴說:“那你問我媽去。她對我說過,她手上有這爐子的專家鑒定證書與市文物協會登記證。本來她是要一起交給我的,我嫌麻煩,沒要。”楊青唉聲嘆氣起來,埋怨她是個大傻瓜,怎麼就不知道,如果文物有資質證明的話,那價值是要翻倍的。茹黛聽了,淡漠地說:“你找我媽要去吧。我不管這勞什子事。”
楊青啞口了。他哪兒敢找岳母呵。這個岳母他可不敢小瞧。吳永珍是一位大學歷史教授,出了好幾本專著,在史學界頗有影響。他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與岳母過招。
從此,楊青對劉茹黛就格外殷勤,格外關愛。這天,他請茹黛到一家三星級飯店,共進晚餐,點的都是上品位的菜和法國高檔葡萄酒。那環境,那氣氛,那音樂,以及那份溫情脈脈,真是到了家。茹黛笑着說:“今兒個怎麼啦,像懷舊似的。”楊青說:“真叫你一猜就着,確是懷念咱倆戀愛時的美好時光呵。”說畢,兩人碰杯。然後,楊青又情意綿綿地說:“當然,我還有件事想與你商量商量,想聽聽你的意見。”
楊青說,他早想獨立開一家電腦公司,眼下他已籌劃好一筆電腦生意,定賺不蝕。只是無錢操作。
一頓飯還沒有吃完,楊青的目的就已達到,茹黛點頭同意將宣德爐當一回抵押品,從銀行貸款10萬,自個兒獨立辦公司賣電腦。楊青賭咒發誓地說,這筆生意穩賺。一旦賺了,就贖回爐子,完璧歸趙。第二天,楊青就帶了那個同事的愛人與一位文物鑒定專家來看宣德爐。這個女人自稱姓羅名欣雨,穿着銀行的職業裝,長相妖嬈,能言善語,與專家將宣德爐仔細看了個夠,問了個詳細,當即確定是真品。羅表示,用它抵押,向她所在銀行貸款10萬元絕無問題。並表態,如果萬一銀行另要擔保人的話,就由她充任,誰叫楊青是她愛人的好朋友呢。如此這般,茹黛還未回過神來,宣德爐已經出了門。事情到這一步,她才想到得給母親掛個電話。
母親接聽了,問:“怎麼我這兒的證明文件都沒過眼,就能憑爐子貸款?”茹黛說:“都已經談妥了。”母親沒話說了,只嘆了一口氣。
貸款到手,楊青果然辦起了自己的電腦公司,日日夜夜忙起來,很少歸家。即使回家,也是罕言寡語,倒頭便睡。劉茹黛雖是個實心人,但她心中老有個疙瘩,隱隱感到總有點不對勁。一年後,楊青哭喪着臉說:“我的公司虧得一塌糊塗,10萬元全賠進去不說,還欠了羅欣雨10萬元,連帶羅欣雨也因我到期沒還貸款,受到連累,被銀行辭退了,愛人也與她離了婚。你想,她是因我而毀了的,我豈能將她棄之不顧?沒辦法,咱們離婚吧,家裡的東西都給你,我凈身出戶。”
楊青這話來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深思熟慮,劉茹黛一下子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就在這時,她突然想起那句咒語,爐在家在,爐失家亡。心裡咯噔一下子,倉促間問道:“那爐子呢?爐子怎麼辦?”楊青說:“能怎麼辦,我眼下是不名一文了。”劉茹黛說:“總不能爐子沒回來,而家先破吧。”楊青咬着牙說:“好吧。咱們一言為定,我拚卻身家性命,也要把你的爐子贖回來。到時候咱們再離婚,一言為定。”說罷,掉頭而去。劉茹黛的眼淚才嘩嘩地流下來,心裡明白,這是咒語顯靈了,自己不該讓爐子出門呵。
一個月後,沒歸過家的楊青來了,從拎包里拿出了那個宣德爐,雙手托着,畢恭畢敬地送到劉茹黛手中,說道:“你看好了,我是做到完璧歸趙了。”劉茹黛接過一看,果然是那尊宣德爐,連上面的銅綠也沒走樣,就有些奇怪地問:“你打哪兒弄到10萬元,贖回爐子?”楊青嘆了一口氣,得意地說:“感情這玩意,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你逼着我要爐子。我窮光蛋一個,打哪兒弄錢去?這是人家羅欣雨為我兩肋插刀,舍痛賣了私房,才得以將爐子贖回來,了結你的閻王債。咱們雖然夫妻一場,打這事上,我也看出了好歹。”楊青這麼一說,劉茹黛就慚愧起來,覺得自己真是趕狗逼巷,把事情做過了分,就順口問:“真的賣了房子?”楊青也不含糊,早有準備似的,從包中拿出了一疊文書,讓她過目。這些文書有買賣房的合同,過戶的證明,賣房的契約,交稅的憑證,銀行進賬10萬的收據等等,看得劉茹黛眼花繚亂,頗為慚愧,那臉色就一點點地泛紅起來。那掂在手裡的爐子,在她眼裡頓時就成了禍根,變得令人無比憎惡。當下把所有文書還了,然後揚起手,什麼也不顧及,將爐子使勁朝地上砸去,只聽噹啷一聲,爐子壽終正寢,砸成幾塊,成了一堆垃圾。那楊青看了,笑眯眯地說:“這可是你自個乾的,怪不上我。爐子的事,可是兩清了。你說,咱們離婚的事如何辦?”劉茹黛眼淚迸流,怒吼道:“拿離婚協議書來,我簽字得了。”
楊青走了,劉茹黛看到地上一堆爐子的碎片,嚇了一跳,恍然明白過來,這才想到報告母親。吳教授接到女兒的電話,聽說女兒突遇變故,一是離婚,二是砸了爐子,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慌忙趕過來,一面安慰臉色如土的女兒,一面撿起一塊爐子的碎片仔細地瞧。看着看着,她臉上掛起了冷笑,當即掏出手機打了三個電話,一個是給110報警的,一個是給120急救中心的,一個是給市文物管委會的。劉茹黛說:“媽,你是想讓我離婚的事,鬧得天下皆知么?”吳說:“按理說,你們離婚的事,我是管不着的。但這種離婚的方法與動機,太邪惡了,我有權干預。”
三處接電話的人,都及時趕到了。120的人給劉茹黛服用了鎮靜劑。文管會的人經過初步檢查,同意了吳教授的結論,那個砸碎了的宣德爐是贗品,是鍍銅仿製的,不過仿製得足以亂真。為慎重起見,他們要將碎片帶回去做進一步的化驗。110來的警察了解全部情況后,決定當即立案,追查真宣德爐的去向,並迅速採取行動。三天後,在楊羅兩人與文物走私犯買賣宣德爐的現場,將一干人當場抓獲。
半個月後,真相大白。原來這事的前半段確是真實的。但到楊羅二人從走私犯那兒了解到,這個宣德爐不僅是當時的宮中用品,而且從奇異的花紋看,還是明宣宗自用的,且在現存的明宮冊頁上赫然登記着,已是罕見的孤品,價值最少在50萬元以上時,兩人就起了歹心。自銀行贖出宣德爐后,就備齊了一系列假文書和假宣德爐,利用劉茹黛的不諳世事率直任性設下了這個圈套,讓劉既離婚又砸贗品,而自己卻懷揣寶物萬無一失。沒想到就在他們自以為得逞時,被吳教授識破了。
當一切過去后,平靜下來的劉茹黛摩挲着宣德爐,問她媽:“你說,先祖的咒語到底是應了呢,還是沒應?”吳教授乍一聽,頗感突然,難以回答,就順勢反問道:“你說呢?”劉茹黛說:“要按我說,應該是應了,不過兜了個大圈子而已。先是爐子離家,接着家破了;但現在家破了,爐子卻又歸來了,看起來好像哪兒不對勁似的。其實這裡面隱含着一個暗示,看我們能不能破解。”吳教授說:“我想你的意思是,不應該違拗先祖的咒語,應該讓宣德爐離開我們,找到它真正的歸宿?”茹黛點頭。於是幾天後母女倆一起將宣德爐無償捐給了市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