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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天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惡棍丈夫

  自打阿蓮搬到麻花巷,她和混蛋老公陳家危就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阿蓮不漂亮,可每天幾乎是拚命掙錢。她性格潑辣,起早貪黑騎車送報紙,別人送一家,她卻送三家。別人一天做八小時,她卻做至少十個小時。那樣的幹勁兒,連男人都自愧不如。

  陳家危白天在家睡覺,晚上不是打麻將,就是喝酒。

  鄰居阿婆見阿蓮實在辛苦,悄悄問她,為啥不讓老公去工作?阿蓮尷尬,說他不想工作呢。阿婆撇嘴,一個大男人被老婆養着,算什麼男人?

  兩人正說著,陳家危趿拉着拖鞋回來了。他伸出手,向阿蓮要錢,阿蓮怯怯地捂緊了包,陳家危突然一把將包奪過來,拿出錢包里所有的紙幣,將空錢包扔給了阿蓮。

  阿蓮緊緊咬着嘴唇,淚水還是順着臉頰流下來。阿婆搖搖頭,手抖着從自己貼身口袋裡掏出一百塊錢遞給她。阿蓮連聲道謝,說這個月發了工資就還給她。

  每天送着報紙,阿蓮像拉着犁的牛。下雨送,下雪送,刮大風更得送。北方的風,像一道道繩牆,悠過來,盪過去。阿蓮馱着幾十公斤重的報紙頂風前行,走着走着就要蹬不動。這時,她突然感覺到一隻手在後面推。回過頭,是和她一起送報的阿強。

  阿強自打認識阿蓮那天起就對她好。從別人口中得知阿蓮有個混蛋丈夫,對她就更多了一份憐惜。有時候,一起坐在路口休息,他會特意買兩份紅燒肉。阿蓮倒也不拒絕,津津有味地吃着,下次再帶便當,便給阿強捎一份。阿強十分高興,再見面又回送阿蓮一袋小蛋糕。加了果仁和豆沙餡的小蛋糕,精緻可口。可阿蓮只是吃一兩個,便收起來。她笑眯眯地對阿強說,這個她要留着,拿回家給老公吃。她的老公,和別的男人不太一樣,喜歡吃甜食。

  阿強看着她,差點兒被嘴裡的麵糰噎住。如是幾次,他再不和阿蓮一起送報紙了。

  天黑下來,阿蓮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住處,見老公又不在。她嘆了口氣,精心炒了兩個菜,把小蛋糕放進碟子。坐在凳子上,阿蓮木獃獃地看着窗外。

  陳家危終於回來了。他臉色陰沉,阿蓮小心翼翼地遞過毛巾,知道他又輸錢了。盛了飯,她對他說賭就是會有輸有贏。陳家危扭頭看她,阿蓮一哆嗦,忙將面前的小蛋糕往他跟前推了推。

  “這是哪兒來的?”陳家危指着小蛋糕,惡聲惡氣地問。

  “別人送的。”阿蓮怯怯地說。

  陳家危看着阿蓮,突然抬起手,一把將飯桌掀翻在地上。

  美好時光

  不管老公是怎樣的惡棍,阿蓮都深深愛着他。

  向樓下阿婆借醬油時,阿婆問她到底喜歡老公啥地方?換一百個女人也早叫他滾蛋了。養個廢物,還不如養條寵物狗!阿蓮低着頭,說他也沒那麼壞。阿婆白她一眼,阿蓮說他其實不錯,從沒打過她。他再生氣,氣得撞牆,也不會打她。她是農村出來的,在她老家,沒有幾個男人不打老婆。

  “哦哦哦。”阿婆有點兒不屑。

  “其實,他對我挺好的。”阿蓮說著,臉有點兒漲紅。怕阿婆再嘮叨,急忙拎着瓶子上樓。

  陳家危打麻將贏了錢,再回家就沒有臭臭地擺着臉。阿蓮十分高興,給老公煮了愛喝的羊雜湯,還倒了盅酒。

  喝得微醉,陳家危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阿蓮綣縮在他的懷裡,用手指輕輕划著他的胸膛,緩緩地說她想要個孩子。陳家危不說話,阿蓮便將臉緊緊貼在他身上。瞅了會兒屋頂,陳家危問他們拿什麼養孩子?阿蓮說他可以去工作。她現在每天送三家報紙,別人掙七百塊,她比別人多掙一倍還多。她不怕吃苦,有了孩子再怎麼難也一定能養得大。阿蓮還想接着往下說,突然被陳家危一把推開。獃獃看着老公,阿蓮知道犯了他的大忌,趕緊坐起來。她為他捏着肩,柔聲說:“明天我可能回來得稍晚些,早晨我就做好晚飯,想吃點什麼?”

  陳家危轉過頭,黑暗裡見阿蓮的眼睛亮亮的。他嘆了口氣,一把將她扳到床上,緊緊地摟進懷裡。

  一覺睡到天亮,陳家危醒來,長長伸了個懶腰。飯桌上,扣着大米粥和兩個煎雞蛋。他坐到桌前吃着,見桌上擺着兩個盒子。一個盒子是他的晚飯,他打麻將,可以帶過去吃。一個盒子,是阿蓮帶的午飯。

  打開自己的盒子,裡面是兩個腌蛋一根火腿、一箸青菜和兩個饅頭。再打開阿蓮的,也有兩個饅頭和青菜,卻沒有雞蛋火腿。陳家危聽到衛生間門響,趕緊扣上盒子。

  阿蓮拿起自己的餐盒,說走了。走到門口,她又回過頭,幾步跑到老公身邊,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走到窗前,陳家危看到阿蓮推起車子。昨夜下了大雪,阿蓮踩着厚厚的積雪吃力地向前走着,後座上,有高高的一摞報紙。走幾步,阿蓮就停下來,好像手凍僵了,車子靠到身上,兩手伸進棉襖暖暖。走走停停,一條平時不過兩三分鐘的路卻走了十幾分鐘。眼看着阿蓮就要走出巷口,陳家危正要回身,突然看到對面衝出一隻牧羊犬。阿蓮怕狗,驚叫一聲,車子倒在了地上。報紙散落下來,阿蓮卻再顧不上那條大狗,趕緊把報紙胡亂地摟進懷裡。

  陳家危用力拉上窗帘,伸出拳頭狠狠地朝着牆砸去。

  過去的日子

  阿蓮果真回來得很晚。一直到晚上九點鐘,才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樓。

  陳家危還沒睡,他看到阿蓮的頭包得嚴嚴的。阿蓮背着身脫衣服,關了燈才爬到老公身邊。她的臉上有一塊塊的傷,雪地難走,摔了好幾個跟頭。陳家危看到了,卻裝作沒看到,摟着阿蓮說今天去找工作了。阿蓮一聽,馬上興奮地坐起來,問這是真的?真的嗎?陳家危說是真的,但沒找到合適的。阿蓮重新躺下,說沒關係。找工作,當然要找願意乾的。說著,她溫柔地吻了陳家危一下。

  陳家危攬着阿蓮睡著了。聽到老公響起輕微的鼾聲,阿蓮悄悄起身。走進衛生間,她小心地踩着馬桶,摸到一個放在水箱上的鐵盒子。將盒子打開,阿蓮放了一百元進去。裡面,已經積攢了一萬多塊,這是她的全部積蓄。

  緊緊摟着盒子,阿蓮心滿意足。這一萬多塊,足夠生個孩子了吧?這其中,還有一些是陳家危給的呢。五年前,她從山區出來打工,先落腳到一家髮廊。她辛苦地學着理髮,就在當學徒時認識了陳家危。第一次,她給他理的簡直像陰陽頭。她嚇壞了,他卻不在乎,第二次還來找她。後來,他半個月來理一次髮,見她在,他坐下,她不在,他起身就走。

  那樣的髮廊,許多女孩都有“兼職”,她們掙得很多。阿蓮掙得少,卻是唯一清白的一個。某天晚上,一個客人喝醉了酒,聽說阿蓮沒接過客,便甩出大沓鈔票。他對店老闆說,他就沒見過強扭的女孩子。陪他一晚,頂她辛苦一年。可是,將阿蓮扭進房,客人才知道她的厲害。她又哭又罵,大聲喊叫着會告他強姦。客人惱羞成怒,抬手就是幾巴掌。阿蓮眼冒金星,癱倒在地上。就在這時,陳家危出現在包房門口。他將那肥嫖客拉起來,一腳踹出了門。將衣服扔給瑟瑟發抖的阿蓮,陳家危幾乎是半抱着她,將她帶上自己的摩托車。

  陳家危瘋狂地踩着油門,一氣載着阿蓮走出幾十里。走到河邊,他停下來,大聲對阿蓮說,他想讓她成為他的女人。阿蓮搖搖頭,說絕對不可能。說著,她扭頭就走。陳家危追上她,一把扭住她的胳膊。阿蓮倔強地看着他,突然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那個人,是你叫來的,對不對?你以為這樣就能打動我?就能讓我喜歡你?”阿蓮怒氣沖沖地說。

  陳家危突然抬起腳,一腳將自己的摩托車踹倒在沙灘上。他兩眼通紅地看着阿蓮,說那個胖子要是跟自己有半點關係,天打雷劈。

  阿蓮信了。低下頭,她問陳家危喜歡她什麼地方?她不漂亮,沒文化,除了理髮不會做別的。陳家危說不知道,他就是喜歡她。

  那天晚上,陳家危帶阿蓮去喝酒。阿蓮從沒喝過酒,只兩小杯就醉得一塌糊塗。醒來時,她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她趕緊看看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地裹在身上,她這才放下一顆心。

  “我想娶你。我能養着你,你不用再在理髮店,也不會受人欺負。”陳家危對阿蓮說。

  阿蓮站起身,走到陳家危跟前,緊緊抱住了他。

  也就是從那天晚上起,阿蓮和陳家危戀愛了。但她對陳家危說:“離開那個圈子,跟我到別處謀生。”陳家危不同意。離開了這個圈子,他還能幹什麼?他從小就是在這條道上混的。他是個賊,以偷為生。阿蓮說他不用做什麼,只要他退出,她寧願養着他,養他一輩子。她說到做到。

  陳家危還是搖頭,說如果他離不開呢?他沒別的本事,他喜歡偷,他偷竊成癮,一天不偷手就癢。阿蓮神色平靜,說那我就離開。我不會讓人指着我將來的孩子說:他爸爸是個賊!

  三天後,陳家危和阿蓮來到了M市,住進了麻花街。“我知道是癮就難戒,只要你不偷,做什麼都行。”阿蓮凝視着陳家危,說。

  一千零一夜

  時間過得很快,冬去春來,陳家危卻一直沒找到工作。偶爾,他還是會偷阿蓮的錢包。但阿蓮一點兒都不怪他。這證明他沒有去偷別人,這就是對她最大的安慰。這天,阿蓮吃力地蹬着車子前行,走出不遠,她突然感到一陣陣的噁心。趕緊支住車子,她扶住一棵樹嘔吐起來。發了會兒呆,阿蓮的心突然一顫。莫非,她真的懷孕了?

  匆匆忙忙送完報紙,阿蓮迫不及待的回家。路上,她去藥店買了試紙。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去檢測。幾分鐘后,一個粉紅色的“+”顯示出來,阿蓮的心提到了喉嚨口。她雙手捂住臉,喜極而泣。天哪,她懷孕了,她有了陳家危的孩子!

  陳家危照例很晚才回來。躺到床上,阿蓮翻身抱住他,突然指指對面的牆,問他看到了什麼?陳家危扭過頭,吃驚地看到牆上出現了許多綠熒熒的數字。滿滿一牆,最後的一個數字是1001。

  “這是什麼?”陳家危不解地問。

  “這是你離開那個團伙的日子。每過一天,我就用熒光筆在牆上寫一個數字。不過,平時用布釘着,你自然看不到。知道嗎?到現在已經是1001夜了。為了獎勵你,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阿蓮說著,將陳家危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陳家危一下子明白了。他翻身坐起來,緊緊抱住阿蓮,突然又鬆開。他唯恐抱疼了她。他問這是真的?是真的嗎?阿蓮用力點點頭。

  再躺回床上,陳家危輕輕撫摸着阿蓮的頭髮,說他也告訴她一個好消息,他找到工作了。阿蓮又驚又喜,想翻身坐起來,卻被陳家危按住了。阿蓮問他願意做?終於找到願意做的工作了?陳家危點點頭,說是在一家公司做保安,很清閑,但沒有多少薪水。

  阿蓮用力捏捏他的鼻子,說薪水少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摟着陳家危的頭,阿蓮高興地笑了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