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聲剛響,初二(3)班班主任王老師就進入了教室。她很生氣地把那摞夾在右手窩裡的試卷往講台上一放,雙眉緊皺。
這次考試成績不理想,最高的也只有71分,不及格的有5名同學,其中一名竟然是身為數學課代表的張寧寧,他只考了59分,同學們都一陣嘩然。這樣的成績張寧寧自己也沒有想到,當他從座位起身到講台去領試卷時,發現同學們的目光都在看着他,剎那間滿臉通紅不敢抬頭。就連一貫對他和顏悅色的王老師也狠狠地批評了他,“張寧寧,這次怎麼回事?還像個課代表嗎?”
這次考試,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例行考試,可因為明年教育局要對各學校進行評級,學校為抓升學率臨時決定利用這次考試成績對初二年級進行分班,讓前50名成績的同學組成一個火箭班,重點培養。於是這次考試成績也就顯得非同一般了。
同學們的分數懸殊不大,競爭相當激烈,有好多同學只因為一兩分之差被擠在火箭班之外,張寧寧就是其中一位。為這事,王老師想抽空和張寧寧談談,鼓勵鼓勵他,可是一直沒有機會,王老師不教張寧寧了,學校已任命她為教導處副主任,專教初二火箭班數學,因為要制訂新教案,找張寧寧談話的事也就擱淺了。
自從教了火箭班后,王老師變得越來越忙,下周一學校領導要來聽課,她只好星期天到學校做準備。老公出差,她把7歲的兒子思思也一起帶來。為了不影響自己備課,也為訓練兒子的算數能力,王老師找來上次數學考試的試卷,讓思思把每道題的得分相加算算是不是等於總分數。剛學會算數的兒子對此倒挺感興趣,一個人到一旁算去了。
突然,兒了思思拿着一張試捲走到她面前,叫道:“媽媽,這份試卷我算了幾遍都不對。”王老師接過試卷,快速地把分數一加,59分,她再看看試卷上的總分也是59分,笑着說:“是59分啊。”兒子思思不服氣,“不對,是69分。我都加了好幾遍了。”併當着她的面逐個加了一遍,8分、19分、15分、10分,“等等,”王老師突然發現在試卷的左下腳有一道題得了10分,但因為太小她沒注意,剛才加漏了。
那麼試卷應該是69分,而不是59分,這麼說上次評卷時自己也加漏了,整整少算了10分。王老師再看着試卷上的名字——張寧寧。
王老師打算等星期一報告了校領導看怎麼處理,可突然她腦子一轉,心想明天一旦提出來,張寧寧是能進火箭班了,可第50名的同學就要被擠出去,這對學生和家長將造成很不好的影響,她這剛坐上的教導處副主任位置也將不保。既然發試卷后張寧寧沒有對分數提出質疑,表明他根本不知道,要不……不報了,反正事已至此就塵埃落定吧。
前途重要,王老師最終決定犧牲張寧寧。
這件事過後,王老師覺得自己對不起張寧寧,每次經過普班她總要看看他,她發現張寧寧比起以前沉默了許多,課間也不出來活動,總是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發獃。看到寧寧這樣,王老師有幾次都想把評錯分的事說出來,就在王老師思想煎熬的時候,學校派她去教育局學習了兩天,等她回來時,張寧寧竟然退學了。檔案、關係都沒辦,只向學校寫了份退學申請就沒來了。
張寧寧一定是沒有進火箭班受了刺激,王老師後悔自己害了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張寧寧這個時候退學,可什麼前途都沒有了。她當即去了寧寧的家,她覺得自己這次無論如何要挽回張寧寧,說出真相。
寧寧沒有媽媽,他一直和做小生意的父親相依為命。王老師找到寧寧家時,家裡沒人,鄰居說寧寧前兩天和他父親一起去了外地。寧寧這一走,王老師心裡像是壓了塊巨石,無比沉重,她找到教導處領導說出了擱在心裡許久的秘密。一時間,大家都四處打聽寧寧的消息,可都一無所獲。
時間是最好的消化劑。轉眼學校放暑假了,大家對寧寧的事已漸漸淡忘,心想或許他有更好的生活。只有王老師仍舊放不下,她把自己的網名改為“尋找寧寧”,並在裡面給寧寧留言,說都怪自己評錯了分,要寧寧千萬別自暴自棄放棄學業,並要寧寧不管在哪都與她聯繫。
整個暑假,王老師每天都上網查看,令她欣喜的是,一天下午電腦上寧寧的圖像突然閃爍起來:“王老師,評錯分的事,那天髮捲子后我就知道了,您不要再為此事內疚。我很好,不必牽挂。”
短短數語,讓王老師疑惑不解。既然知道,分班為什麼不提出來?又為什麼突然間選擇退學?王老師剛想問,那邊寧寧已不在線上。
接下來的幾天,王老師24小時開着電腦,她要等着寧寧再上網,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兩天後深夜11點,寧寧終於上線了,他只是想看看王老師有沒有在網上留言,並沒有想到王老師這麼晚了還在線。
“寧寧,我知道是你。”
電腦那邊,過了好久,寧寧都沒有回復。
“還在生老師的氣嗎?是老師不好,算錯了分,害你沒能進火箭班。”
“不,我不怪您。我知道這事。”
王老師還想問下去,可她害怕寧寧不願回答,突然下線。那樣,這條唯一能找到寧寧的線索就斷了,她想還是先穩定住寧寧的情緒,再做打算。於是王老師說他走了這麼久,同學們都很想念他,並和寧寧約好明天下午6點在網上和同學們不見不散。
第二天一早,王老師和學校領導按寧寧上網的IP地址,火速趕往他上網的城市,找到了那間網吧。下午5點45分,他們終於見到了離開了兩個月的寧寧。
寧寧消瘦了一圈,那雙炯炯有神有大眼睛里滿是滄桑。此時的寧寧已是個無父無母的孩子,父親一星期前死於胃癌,讓他跟着開公司的表哥幫忙。寧寧做夢也沒有想到,王老師和校領導會在這裡出現,他撲在王老師懷裡哭成了淚人。
原來,寧寧的父親三個月前查出患了胃癌,父親想讓寧寧留在當地親戚家,繼續完成學業,自己去外地做手術。可寧寧不肯。寧寧知道父親的這次手術很危險,他說什麼也要陪父親一起去。父親拗不過寧寧,剛好寧寧學校組織了考試,父親只好和寧寧來個約定:如果寧寧考試成績列全班前10名,就留下來繼續學習,如果考不上前10,就帶寧寧一起走,讓他投奔在外地開公司的表哥。
寧寧的成績一貫很好,父親料定考前10絕對沒有問題,但結果數學卻只得59分,連50名都沒能進。父親想,或許是天註定,就帶寧寧一起去了外地。由於已是胃癌晚期,他在手術后一個月離開了人世。
此刻,王老師終於知道,為什麼寧寧不說出算錯分的事,他是想陪父親最後一程,哪怕這將面臨著放棄自己的學業。寧寧是多麼好的一個孩子啊!
“老師,我還能讀書嗎?”
“能,當然能!”王老師把寧寧緊緊地摟在懷裡,她一定要把寧寧帶回學校,帶回到他嚮往的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