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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千千結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一

  喬言醫生送走了最後一個諮詢者后,長長舒了口氣。眼光掠過窗明几淨的心理諮詢所,一抹夕陽正照在案頭。他的心裡充滿了滿足感。

  在A市這個濱海城市,喬言心理諮詢所在業界鼎鼎有名。這一切都歸功於創辦人兼董事長喬言。

  約了新女友成小潔吃飯。喬言的女朋友走馬燈似的換,36歲的男人正是一朵花的時候,吃香得很,更何況這個男人儀錶堂堂又事業興旺呢。不過,1年前換到成小潔時,居然就固定了下來。人們都說,喬言厲害,但成小潔,嘿嘿,只怕比他更厲害。

  喬言正準備驅車前往約會地點,突然手機響了。接聽,裡面幽幽傳來一聲:“喂,言,是我。”喬言的臉色大變。愣了半晌,他說:“你想怎麼樣?”“怎麼樣?看來我們要好好談談。我在金輝賓館。”說完啪地掛了手機。

  二

  喬言恨恨地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女人一襲黑衣,指間夾着一支煙,很有風情,但是脂粉掩飾不住歲月的侵蝕,她已經很不年輕。她比我大10歲?現在看起來比我大20歲都不止,喬言想。

  女人說:“要麼你人跟我走,要麼,你還我當初借給你的50萬,利息另算。”

  喬言怒道:“我剛跟朋友一起投資點生意,你別看諮詢所挺紅火,可是資金所剩無幾。再說當初你說是送給我的。”

  “我送給你的嗎?我是投資,投資是要有回報的!你懂不懂?”女人也怒道。

  “他媽的,我回報你還少嗎?我4年的青春陪着你,就算是賣,你也得給錢,是不是?”

  女人的臉慘白:“原來你是這樣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這樣看待我許美麗!”

  “難道不是嗎?”

  女人大叫:“給我滾!”

  三

  喬言回到家。成小潔已經歪在沙發上睡著了,DVD還在放着。喬言走過去,準備關電視,突然被畫面嚇了一大跳。畫面上是一個女人驚恐變形的臉,她尖叫着。成小潔就喜歡看恐怖片,可這有什麼好看的?成小潔說:“看看有什麼?心中沒有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喬言也只有由她去。成小潔還老把聲音調得很大,弄得喬言老是睡不好覺。說她,她就笑,說:“你不是心理醫生嗎?怎麼會受這個干擾?”喬言很惱火,但是,成小潔除了這點外,其他的都好,漂亮,賢惠,懂事。

  喬言關了電視和DVD,叫醒成小潔,斥責道:“以後別在家裡看這些亂七八糟的片子了!”成小潔揉揉眼睛,嘟囔道:“為什麼?”

  為什麼?喬言沒有解釋。他無法解釋,是因為,他不想回到過去。

  現在許美麗來了,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他的過去,那是一段不堪的往事。他不願意回首。可是他更不願意回首的是往事的往事。這一夜,喬言不斷做夢。早上醒來,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想,我又該去見見湯米了。

  四

  作為心理醫生,他知道,人人都有心疾,不過大小深淺不同而已。心理醫生也不能避免。就像喬言給別人治療,同時也需要時常去找心理醫生給自己治療。

  他之所以選擇了湯米,是因為這個美籍華人是個行家裡手,他基本不和本地人交往,所以決不會說出他的秘密。以前他只需要一月見湯米一次,現在,已經遠遠不夠了。

  在湯米的催眠下,喬言回到了12年前——

  那個時候,喬言不叫喬言。他叫何天養。孤兒何天養吃百家飯長大,後來在一個姓蘇的企業家的贊助下,他不僅讀了中學,而且還考上了大學。

  為了報答城裡的蘇善人。何天養在大三暑假時專門去了一趟他家。蘇善人對他的到來很高興,覺得他知書達理,是個人材。出來時,何天養看到了蘇善人16歲的女兒蘇淺。陽光下,她坐在鞦韆上,白色的裙子迎風飄揚,宛如天使。他心動了,儘管在學校他已經有了女朋友。

  他以幫助蘇淺補習功課為由留了下來。蘇淺的智力只有9歲。

  耳鬢廝磨間,一切都發生了。

  新學期開始他去了外省一家醫院實習。突然,一個電話把他從遠方的城市召回到小城。

  迎接他的是蘇善人怒到極點幾乎變形的臉。他呵斥道:“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你乾的好事!”

  蘇淺在啜泣,她的肚子毫不隱瞞地突出着。

  何天養說了一句讓他後悔一生的話:“你怎麼知道就是我乾的?”

  蘇善人的臉綠了:“你這個畜生!她連門都沒有出過,不是你是誰?!我資助你,你卻在我家為非作歹!你這個畜生!我要剁了你!”蘇善人憤怒之下,抽出一把水果刀,朝何天養撲來,搏鬥中,何天養錯手將水果刀插進了蘇善人的大腿,血流如注。何天養嚇壞了,準備奪門而出,卻被蘇淺一把抱着了,她看着他驚恐地尖叫着。他奮力甩開她,咚地一聲,她倒下,血,從身下漫出……

  五

  喬言說到這裡,慢慢睡著了。

  一覺醒來后,他看見湯米正和善地注視着他,想了想,他還是打算把包袱都卸掉。

  他說,何天養後來肄業,跑到了南方一座城市隱匿了起來。扛過包送過水,吃盡了苦,最後,終於在一家醫藥公司當上了銷售員。

  這個時候,他已經改名叫喬言了。靠着他英俊的外表和如簧巧言,他的業績節節上升。這個時候,他遇到了許美麗。

  許美麗是個富婆,而且是個風韻猶存的富婆。當許美麗修長的手指劃過喬言年輕的面龐時,喬言想,機會來了。

  從此可以不用那樣卑微地走街串巷,為生計疲於奔命。

  他編了個因貧窮失學的幌子,許美麗感動了,拿出錢來支持他繼續讀書。他去讀了個心理學的專業。而後,許美麗又拿出50萬給他創辦心理諮詢所。在他看來,人人都有心理傷痕,所以,心理諮詢所是朝陽產業。

  四年和許美麗一起的日子,已經讓他厭倦。他又一次編了借口,說是要去A城辦諮詢所,那裡更好發展。纏綿過後,許美麗答應了。

  喬言說:“雖然我現在事業上風生水起,但是我的心理總是有着無比的恐懼,我永遠在躲避。”

  湯米說:“用心理學上著名的話來說,你所擔心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應該明白,躲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只能讓你的心疾更重。”湯米照常給喬言開了些葯,並告訴他:“你現在狀況很糟糕啊。藥量已經不能再大了。你要放鬆點,平時工作不要太緊張,多聽點舒緩的音樂有好處的。”喬言苦笑着說:“我女朋友老在家放恐怖片看。她喜歡刺激。”湯米說:“哦?是否她有過童年陰影?”

  喬言猛地一抬頭。

  六

  喬言想起和成小潔相識的情景來。一年前一個上午,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闖到諮詢所來,非說這是某某公司的地方,還言之鑿鑿地拿着一張招聘小廣告。喬言聽到吵鬧走出辦公室,眼前一亮。成小潔美麗大方氣質脫俗,有一股讓他心旌蕩漾的熟悉味道。他似乎在哪裡見過她似的。就這樣認識了。不久便順理成章地“飛”掉了那個只知道讓他買新衣服的女友。

  成小潔告訴他她是獨生女,家在外地。面對這樣一個一覽無餘的年輕女孩子,他感到了輕鬆。這是和許美麗在一起時不曾有過的感覺。沒有人知道,他是多麼需要輕鬆!就像沒有人知道,他的心病其實比任何人都重一樣。

  許美麗之所以“追殺”到這裡,除了錢以外,多半也是因為成小潔。以前他有多少女朋友,她都不在乎,因為那不過都是過眼雲煙,但是成小潔不同,他和她交往了整整一年。許美麗不能不出面了。現在問題已經不在許美麗,而在成小潔了。成小潔讓他感到了害怕。

  夢魘不斷冒出,冷汗淋漓。喬言想,自己居然栽到一個小丫頭手裡了!

  喬言回到家,成小潔正在睡午覺了。喬言一言不發坐在那裡看着她。一會兒,成小潔醒來,看到喬言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嗔道:“你幹嗎呀?這麼嚇人!”喬言道:“我還有你嚇人嗎?說吧,你到底是誰?”成小潔慢慢起身,冷冷地看着喬言:“好啊,你到底想起來了!”

  喬言面如死灰。

  成小潔的眼睛里冒出仇恨的光說:“你還記得12年前一個姓蘇的家庭嗎?大女兒被你引誘了,父親被你刺傷了。可是慘劇還在繼續。女孩子流產後嚷着要去找你,失足掉到河裡淹死了,父親為了去找她,結果被車撞了。家破人亡啊。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我告訴你,那個家還有一個小女兒,當年只有8歲。你去的那年暑假,她在外婆家。你行兇的那天,她在上學,所以,你當然不認識她,也就是我——蘇深。”

  喬言大叫:“就因為這個,你來報復我?可是你的代價也太大了!我不是照樣好好的?你以為天天裝神弄鬼就能嚇唬我?別忘了,我是心理醫生!”說完哈哈大笑。

  成小潔說:“你別高興得太早。正是因為你是心理醫生,我才想到了這樣的法子,你每天被噩夢魘住,你服用的安神藥劑量越來越大,你的身體越來越差。你已經面臨崩潰的邊緣了,你不知道嗎?哦,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你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你以為我憑自己的能力能找到你嗎?”

  喬言大叫:“誰?誰指使你這樣做的?”

  “呵呵,想不到吧,許美麗。而且,我告訴你,許美麗已經把你告上了法庭。你就等着吧!”

  喬言覺得天旋地轉。看來自己的確是陷進了一個局裡。頭痛欲裂的他捶打着自己的頭,忽然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大笑,他大叫着,撲上去,準備掐成小潔的脖子,卻被她靈巧地避開了。

  成小潔說:“我是蘇淺啊,我是蘇淺啊,你不要這樣對我——”

  喬言很驚恐地看着她,一動也不動了。

  七

  精神病院。一個英俊的病人獃滯地望着窗外,兩個女人神情複雜地看着他。一個年輕,一個不年輕。

  許美麗說:“他還以為,我會把50萬輕易地給一個我一無所知的人。在他住進我家之前,我已經派人了解了他的全部底細。他改名換姓不過想新生,OK,我給他機會。我給他臉面。可是,一個人如果給臉都不要的話,就不能怪別人不客氣了。”

  成小潔嘆道:“他聰明,可惜聰明得過頭了。他逃脫了法律的懲罰,但是終究逃脫不了良心的懲罰。”

  許美麗說:“其實,但凡他還有一點點良心,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他以為我是真的要那50萬,我不過拿它來試探他而已……真是讓我傷心啊。你要去哪裡呢?不如留下來跟我吧。”

  成小潔冷笑道:“我不會留下來跟着你的。其實,你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我不知道嗎?你想如果他對你還存有一點點感情,而回到你身邊聽命於你的話,那麼,你就當我是一枚廢棄的棋子。你永遠也不會告訴我,他就是何天養。如果,他對你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話,你就把一切告訴我。如果,不是你拿出他當年在校的材料和報紙,我說不定真的愛上了他。對不起,我要離開這裡,我要過點正常的健康的生活。”

  許美麗笑了,滄桑地說:“原來最孤獨的,還是我。出了氣,可是有什麼意思呢?”

  八

  三天後,警方在金輝賓館發現了一具黑衣中年女屍,經驗證,系自殺。旁邊有一張紙條寫着:“如果能重新活過,如果能重新愛過。我一定選擇尋常而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