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標題#e#
我想我愛她。卻找不到理由。
或許是太過無聊，孤獨，或者痛苦，不管怎麼樣都好，我知道的只有我愛她。
蘿的生命就像玻璃，易碎到我不敢觸碰，也或許它一直都是碎的，我看到的，只不過是它支離的碎片。
可是，即使只是碎片。我還是能看到。
那份像月光一樣的美麗。
卻同樣也是在月光下破碎的靈魂。
窄小的空間，那彷佛高的遙不可及的鐵窗。
蘿的身軀依舊那麼瘦弱，她卻努力地向上跳着，努力去觸碰那根本不可能碰到窗沿。
純白色地連衣裙隨着她的動作不斷飄動着，偶爾也會露出大腿上白皙的肌膚。
真是的，一點都不注意，好歹也是女孩子啊。
剛想開口提醒她，可看到她努力向上跳的樣子，我卻猶豫了。
女孩子……？
很久之前就不是了吧。
我們，只是實驗品而已，在那這個偌大的實驗室里，唯一還存活着的兩個實驗品。
“蘿，別太累了。過來坐會兒吧。”窄小的空間里，即使我只是低語也聽得格外清楚。
蘿望着我，眼中好像閃着碧色的光。在白天好像沒那麼明顯，微弱的月光印在她淺碧色的瞳孔里，就像是琉璃的顏色一樣，其實琉璃本身是沒有顏色的，只是光透過它而發出顏色。大概，也正因為這樣，才有更多遐想吧
那樣瑰麗的顏色在她的瞳孔里，一種絕望的美。
不是單純中生出的痛苦，而是痛苦中生出的單純。那種感覺，更加讓人感到絕望。
“才不要休息，小洛你來抱我，我想看到外面。”
我想看到外面。
明明聽起來那麼幼稚還帶着任性，明明只像一個孩子不含任何雜質的撒嬌話語。
卻聽得，好心痛。
拖起自己懶得移動的身體，抱起她瘦弱的身軀，在她耳邊輕語。
“蘿，太高了，即使抱你也夠不到那裡。”
她似乎有些難過，感覺已經有液體在眼眶裡打轉了。
我很討厭女生哭，過去現在都是。因為我討厭廉價的眼淚，那種眼淚太不真實。
可蘿不同，即使是那模糊的碎片。
也足以成為我的全部。
“真拿你沒辦法呢，站到我肩上來吧。”我從不知道我原本微帶沙啞的聲音能夠那麼的溫柔，而且是那麼的無意識。
她像貓一樣用臉蹭了蹭我的衣服，破涕為笑。
我蹲了下去，她拖了鞋，顫顫悠悠地踩在了我地肩上，似乎很不穩，我抓住她的左手，蘿的右手便扶在了牆上，終於勉強維持了平衡，我才慢慢站了起來。
蘿似乎又輕了不少，是因為最近那些人實驗的次數太頻繁嗎？
突然我好怕，怕她終於會輕的像紙一樣，然後成為泡沫，消失在我的面前。我已經越來越把握不住我們的方向，就像世界正在傾斜一樣，誰也無力阻止。
“啊——”
思緒還未來得及拉回，肩上的重量明顯減少了，而蘿，卻在向後倒去。
那種恐懼感包圍了我。
明明自己是那麼的無能，卻又是那麼深愛眼前的少女，我覺得自己就像可悲的傀儡娃娃，明明什麼都做不到，卻還用那一雙眼鏡注視着所有的一切。
我憎恨我自己。那是我那時唯一的感覺。
在思考這些的時候，我已經比蘿先一步倒在了地上，而蘿，倒在我的懷裡。
沒有疼痛，沒有受傷，只有哭泣。
“小洛，外面有穿白色長袍的人噢……好恐怖，好恐怖……他們是不是又要帶走我去泡在水裡？不要……我不要去……”最後的話被嗚咽聲淹沒，窄小的房間依舊安靜，只有哭泣的聲音，不斷迴響。
我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資格回答她，無能的我，無法拯救她的我，什麼也做不到。
她一直在我的懷裡哭泣。
眼淚滴在肌膚上的觸感，讓我想起了蘿，那個我記憶里最初的蘿。
她太過安靜了，從來不釋放自己的恐懼和痛苦，只是獨自坐在那個角落裡。任由孤獨將她淹沒。
即使不說。我也能感覺的到。
她的心裡，那份不亞於這裡任何人的恐懼和絕望，那種心情，深陷於心臟。
那個時候，大概是我們被抓到這個實驗室的第三年。
有個女孩死了。
就死在我和蘿的面前。
印象中，只知道她突然倒在了地上，嘴裡不停吐着鮮血，她不斷抽搐着，鮮紅的液體從她的嘴角流下，她的脖子，她的肩頭，她的手臂，還有她捂着嘴的雙手。
那些紅色液體經過的地方，全部變成了噁心的好像腐肉一樣的物質，似乎滲透了皮膚，進入了血肉當中。
然後，那些不知道是表皮還是碎肉的東西同血液一起掉落。
我們都呆在了那裡，甚至忘記了叫喊，忘記了避開視線。
那些，還是孩子的我們。
侵蝕的速度很快，掉落的碎肉也越來越多，我已經看不清她的臉，只有她絕望、恐懼、瘋狂的雙瞳深深印在了我的眼中，就像被刻在視網膜上一般，怎麼樣也抹不去。
已經有人開始叫喊，或者是嘔吐。
我卻像呆了一樣看着那個女孩。
忘記了身體正在不住的顫抖，忘記了周圍充斥的叫喊和哭泣。
那段時間，太過漫長。
我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白骨，卻同時被她的鮮血侵蝕着。
我一直這樣看着，看着她最後無力的掙扎，緩緩爬向我的方向，然後，雙瞳失去了顏色。
疼痛，將人拉入深淵的疼痛。那是我所有的感覺。
而蘿，一直蜷縮在角落裡的蘿，也正眼睜睜地望着這一切。
望着那個已經成為腐肉的女孩。
用那琉璃色的眼睛，獃滯地看着眼前地一切。
那樣殘忍地無奈，痛苦地絕望，誰都無能為力。
就這樣，那年死了三個人。
總是在我旁邊嘮叨的小胖子也瘋了，他就那樣看着成為腐肉的妹妹，沒有哭，沒有笑。
然後，瘋掉。那樣瘋狂地殘傷着自己的身體，鮮血掛滿了他的面龐。
然後他被帶走了。我想，死了吧。
但願不是痛苦的死法。
忘記了悲傷，憤怒，似乎也忘記了死亡的恐懼和與日俱增的身體上的疼痛。
只感覺到那一雙又一雙鮮紅的瞳孔在窺視着我的心靈，讓我無法逃避。
“蘿，我們逃吧。”
同樣陰冷的午後，我坐在那個平時專屬蘿的角落旁。
像行屍走肉一樣，說出了明知道不可能，不帶任何期待的幻想。
“在路邊變成腐肉嗎……”
原以為，她不會回答。
蘿的眼睛，已經有了同齡人不該有的沉重與憂傷，我想，我也是吧。那樣灰暗的色彩籠罩着我們所有人的世界，沒人能單純的活下去。
“也有可能被當作怪胎解剖吧！”我笑了笑，似乎已經把那遙不可及的未來當作了玩笑。
只是，玩笑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它就已經失去了玩笑的資格。
不遠處正在吃飯的男孩倒在了地上，同往常一樣，開始吐血，開始腐爛。
那個孩子，有一頭耀眼的金髮。
那還是剛進來的時候吧，現在的他，發色就像枯黃的落葉一樣。
令人噁心的味道充斥着這個房間。
我快被這種味道逼得瘋狂。
衝到男孩面前，舉起他本來坐着得金屬質凳子，對着他得頭狠狠砸了下去。
他停止了掙扎，或者是呼吸。
整屋的人都安靜地愣在了那裡。
“這樣……就不會很疼了吧……”聲音里像是混合了沙子，明明很低卻在房間里回蕩了好久。剩下的，只有那屍體腐爛的聲音。
真的有聲音嗎？可我卻明明確確地聽到了，那麼真實。
接下來，是他們的哭聲，卻好像都在忍着，像是硬生生地吞刀子一樣，把疼痛全部吃了進去。
蘿卻一反常態地走到了我地身邊，說著像是夢囈一般地話語。
“如果我也……變成這樣。也請給我了結，別讓我太痛苦……行嗎？”
那個時候的蘿，那麼脆弱。
那刻，我忘記了剛剛殺人時候所有的戰慄，抱住了身邊的少女，對她點頭。
也或許……我比你先呢。
可是我沒有說出口，我的話，已經不重要了、
不過才第二個星期，有一次有人死了。
但是，這次是蘿減輕了那個人的痛苦。
她說，她很開心，卻也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突然覺得，我跟蘿的身上都散發著惡臭，腐肉的味道。
的確，是惡臭。但有時也覺得香甜，因為那是彼此的氣息。
就在那時候吧。我覺得我愛她。
不是我以前所想的愛戀。
卻比之更加沉重，能夠讓人窒息。那種和死亡緊緊相連的愛。
那些每天都在我表皮里注射的藥物開始讓我感到更加疼痛，無邊無際的疼痛。
他們都以為，我快變成腐肉。
那個，現在專屬我和蘿的角落，附近再也沒有了人。
也只有，蘿，一直還在我身邊，抱着近乎痛到脫力的我。
“洛，如果你也變成那種東西。我做不到殺了你……可是，我能就這樣抱着你，一起死去。”她的話語很平淡，好像沒帶什麼情感。卻緩解我的痛苦，讓我回想起了丟失很久的幸福的滋味。
有時我想，就真的那樣，抱在一起死去，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即使是那樣令人作嘔的死法，只要有蘿，一切都不重要了。蘿，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她已經成為了我完全的依賴。
如果沒有那年冬天，我會永遠覺得蘿是個不會垂淚的人，因為她總是孤單地一個人堅強。
那年冬天，小絮死了。那個同樣堅強地女孩，帶着不甘與痛苦，永遠地化成了腐肉。
然後，這個房間里，就只剩下了我和蘿。
是她殺死了在痛苦中掙扎的小絮，再痛苦地等待那些人清除這已經不是人形的屍體。
蘿無力地靠在我的肩頭，我看不見她的神情。
卻清晰地感覺到有液體滴在了我地手背上。
那是眼淚地觸感。
讓我一輩子也不能忘記的觸感。
她的眼淚。
……
那個時候，我但出地以為，我們會在猜測死亡到來的日子裡緩慢度過，換了個窄小的房間，我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彼此。
曾經，我以為這種死也要相伴的情感只是俗套的情節。
只是，上演在散發著血腥味的我們身上，顯得格外可悲。
我們都太過卑微，無法抗拒死亡，無法抗拒“他們”在我們身上做的一切。
無能為力。
“如果疼的話，別咬住下唇，那樣會更難受。”我吻了她的額頭，把她親手交給了那些穿着白袍的惡魔。
大概試驗又有了新的進展，蘿被帶出去的次數明顯增多了。
每次蘿回來，蘿的下唇都因為疼痛而咬破。
我甚至連猜測都做不到，他們又對蘿做了什麼。
他們給我的藥物似乎沒什麼變化，只是比以往加大的分量。
身體偶爾會疼痛，頻率增加了，痛的也更厲害了。
蘿同我一樣的不安。
“很快，就會回來。”她抱着我，明明要去實驗室的是她，反而是她安撫了我心中的不安和焦慮……
但願吧……
很快，就會回來。
讓我和蘿能享受死前的平靜。
這已經是我唯一的祈求了。
她的雙瞳閃着淡碧色的光，像玻璃一樣美麗，易碎。
……
整整三天，她沒有回來。
愣在角落裡的我連入眠都做不到，即使有了困意，意識正在遠去，卻被那模糊的聲音驚醒。
“洛，救我……”
猛然睜開眼，才發現周圍其實靜的可怕。
那是夢，我告訴自己那只是夢。
但我卻感覺的到，那帶着溫度的液體流在我的面頰之上，那份深沉的絕望。
蘿回來了，變得更加蒼白了。
依舊是那白色的連衣裙，她卻顯得比三天前瘦弱多了。
“你是誰？”
她平淡的問話像刀一樣刺在了我的心口。
如果那是夢，那一定是最可怕的夢。可它卻是真實，對我而言血淋淋的真實。
“蘿，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你怎麼會不記得我？我是洛啊！”我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三天未眠地我突然覺得暈眩，疼痛的感覺也襲了上來。
只是那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只要蘿，蘿還能像往常一樣。
對我說，回來了，好累。
只要那樣。就好。
“他們？對不起，我記不起來，頭腦好亂，讓我靜一會兒吧……”
她似乎連說話都很吃力而且不連貫。
目光卻沒有了往日的陰沉，真的，她不記得我了，忘記了我這個存在。
原來，對我而言，還有比變成腐肉更痛苦的事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就坐在角落裡望着她，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一樣，即使是可笑的心情，卻也一刻不停地，折磨着我。
她就坐在我對面地牆邊，同樣一直望着我，彷佛要在我身上找什麼似的。用那淡碧色地雙瞳望着我。
如往常一樣望着彼此，卻是前所未有的遙遠。
“我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我感覺，我一定認識你。”
她坐到我的身邊，聲音依舊平淡。
……
只是我能看見，那淡碧色的瞳孔失去她原本的情感，就像碎了一樣。
那又有什麼呢……？
只要她是蘿，即使是碎片，也足以成為我的全部。
那一個多月的時間，漫長且短暫。我告訴她之前發生的一切，她依舊像以前那樣在我的肩頭哭泣。
我們將痛苦，重複了一遍。
只是她哭得比上次厲害，像是個找不到媽媽得孩子。
的確，沒有媽媽，沒有親人。
除了我之外，她一無所有。
我們都是一樣，除了彼此，一無所有。
……
又一次被帶走，然後回到這個窄小地房間。
“你是誰啊？怎麼跟我一起在這個地方啊？”
其實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再次聽到那樣疑問，還是不能剋制地心痛。
她的目光已經徹底變了，我已經看不見那些可怕地陰影，只是單純地看着，單純到讓人害怕。
“我叫洛，我和你一直都在這個地方噢。”我笑着抱住了她，就好像許久不見地戀人一樣。
“洛……好熟的名字……”
明明對她而言我只是個陌生人，她卻沒有推開，只是如夢囈般地低喃。
看着這樣的她，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再次告訴她發生的一切。
突然覺得，如果之前能夠一起死掉，那該是多麼的幸福。即使兩個人一起成為了那種噁心的物質，但也就永遠，永遠在一起了。
沒有永遠的永遠。
我哭了，淚水滴在了她潔白的衣服上。
“怎麼了？小洛你怎麼哭了？不哭哦，我以後再也不會忘記你的名字了。”她說的話，像孩子一樣稚嫩。
以後？
我們沒有“以後”。
“喂，你叫什麼名字啊？陪我玩好不好？”
熟悉的情景。我開始明白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她就像便回了孩子一樣，每次試驗回來，她的年齡就像減少了幾歲。
每次，都是。
也或許不是年齡的減少，而是單純的退化。
每次，她從那裡回來，我便只能再次嘗起那種痛苦，就像身體死了，又慢慢長出新肉一樣。
靈魂明明還在身體深處，能夠那麼清晰地感覺到痛覺。我就這樣感知着蘿身上一點一點發生地變化。
只有那淡碧色的光，能讓我找回一點慰藉。
突然襲來的疼痛將我拉回現實，我已經習慣它發生，但卻依舊難以忍受的疼痛。
身體像要裂開一樣，血液似乎都在逆流，鼻間也好像充斥進了腐肉的氣息。
明明很痛苦，可看到躺在自己懷中已經哭累了睡去的蘿，又是安心的感覺。
顫抖着抱緊眼前這瘦弱的身軀，任由痛苦在身體里蔓延，再沉沉地睡去。
那晚，我做了好長好長的夢
夢裡的蘿，坐在那個角落裡，用她那淡碧色的雙瞳望着我。
幾乎瘋狂的目光。
鮮紅的液體從她的嘴角流出，蘿似乎很痛苦，卻一點也沒有掙扎，依舊用那種目光看着我。
我想走近她，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
鮮血流過嘴角，流向她的頸項，流在她純白色的連衣裙上。
鮮血像花兒一樣綻放。
緩緩地滲入，再帶着腐肉，掉落。
我想喊，大聲叫她的名字，可是，我卻不那個發出一點聲音，連移動一點視線也做不到。
“你是誰？”
像是混合著鮮血沙啞的聲音，她在問我。
我是洛啊，我是洛！
她卻什麼也聽不到，任由鮮血流着，任由身體每一部分逐漸變成腐肉。
“我在等洛呢……他說過，不會讓我那麼痛苦。可是……真的好痛啊……”
“痛得好想哭……洛，救我……”
有液體從她的眼眶流出，卻是鮮紅得顏色，同血液一樣，流在他蒼白的肌膚上，皮膚像焦灼了一樣，掉落。
噁心的腐肉從她的臉頰上滑下，那碧色的瞳孔好像也充斥進了腐肉。再也看不見了，那綠色的光。
……
心好像在滴血，血流成河。
我覺得我快瘋了。
夢卻結束了，結束的那麼突然。
明明是夢，卻感覺那麼真實，好像蘿的叫喊還在耳邊一樣。
洛，救我……
那麼的脆弱，無力。
下意識的，我想抱緊懷中的蘿。
卻感覺不到了任何的負重，和她切實的存在。
睜開雙眼，才發現在這個窄小的房間里，只剩下了躺在地上的我。
“蘿。蘿……蘿……“
我叫着她的名字，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們又帶走你了？
從來沒有，在夜晚的時候，把你從我身邊帶走過。為什麼？為什麼要帶走你？
夢境似乎與現實重疊在了一切，我好像能看見蘿血淋淋的樣子，看見她變成了腐肉。
前所未有的不安席捲了我的全身。
蘿，我再也不能失去你。
即使你又一次忘記了我。
“把蘿還給我！！開門，把蘿還給我！！”
想瘋了似的大喊，敲擊着那扇厚實的鐵門。
即使知道自己多麼弱小。
我也無法做到讓蘿孤獨的死去。
我們是人啊！不是動物，更不是實驗品。
只要我們還是人，便會有情感，這是誰也無法阻止的事情。
我愛她，知道這點對我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那份愛，促使我變得更加瘋狂，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去敲擊那扇鐵門。
哪怕，只有一點希望也好。
至少……讓我確定，她的安全。有人能告訴我，她還會回到我的身邊。即使再次忘記了我。
真的，只要這樣就好。
鐵門突然被打開了，站在門外的人穿着白色的長袍，長袍上卻印着一塊很明顯的血跡。
我抬頭，看到了他帶着眼鏡，蒼老地臉，還有那灰白色地短髮。
我不知道他地名字，但那個面孔卻是那麼的熟悉，讓我永生都不會忘記。
是他，這個試驗的始作俑者。
就是他。創造了我們所有的悲劇。
原來……我還有憎恨的情感，而且那麼強烈。
我撲向他，恨不得手能化成利刃。我忘記了身體里殘存的痛覺，只知道，殺了他。
我想要殺了他。
用盡一切力量掐住了他的脖子，他似乎身體很虛弱，根本都沒有方抗，但是他卻笑了。
同他臉上的蒼老和灰白一樣讓人覺得恐懼。
“怎麼……不想見到蘿了嗎？”
蘿。
對，我還不能殺了他。他簡單的一句話拉回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真是傻子，怎麼可能，殺的了他，他的那雙手，控制了我和蘿的一切。怎麼可能，那麼簡單，殺的了他？
我絕望地鬆開了手。心臟好像被壓迫般地難受。
“她在哪？你把她怎麼了？”我緩緩地突出每個字，把所有地憤怒都藏在了心臟深處，讓那種心痛地感覺提醒我，還不能瘋掉。
同時也鮮明地告訴，我還活着。
“哈……你口中的她已經不存在了。就在今天，新的蘿誕生了，我們完美的試驗成品！這是多麼令人高興啊！！將近十年了，無數的失敗品變成了腐肉，這幾乎奪去了我所有的耐心。可是，她卻成功了，我們的試驗在蘿的身上完全地成功了！！她是最完美地作品，接近於神的存在啊！”
他笑着說出那些話，臉卻好像扭曲了一樣。
好像是快樂，又像是痛苦。
“她在哪！！？”
那個聲音變得不屬於我自己，好像怪物一樣地沙啞。
“這個試驗沒有名字。因為它傾注了我所有地金錢和精力，所以沒有任何名字配得上它了……最先進得設施，千挑萬選得到你們這些體質優良的孩子，十年啊！！幾乎耗費了十年啊！！總算，成功了。蘿再也不是人類了，她已經成為物種最原始的狀態，最接近於神的存在啊！！神之種啊！她再也不會擁有人類的情感，所有人類的雜質都會被拋棄。你知道嗎？她擁有重塑世界的力量……她的名字，就是神啊！”
原來……
就是這個原因，他讓我們失去了作為人類的資格。
造出神？
還是將人類退階到最原始的野獸？？
他打碎了蘿的靈魂，讓她的碎片造就人格，再賦予她力量。這就是他所謂的神？
為此，我們都付出了太過沉重的代價。
“人類……永遠都是人類。”聲音變得平淡了，我覺得我好像在面對一個可悲的瘋子，我不能比他，更加瘋狂。
“誰知道呢……蘿不是已經被造就了嗎？……哈，對了，我可以放你走了，給你永遠的自由。而蘿，現在應該就在實驗室里，或者在實驗室上方的地鐵站呢……不過，她已經徹底忘記了作為人的一切。你去的話，會死的噢！要去的話……快點噢……快……來不及了呢。”
……
他突然倒在了地上，費盡地扯開了他的長袍，猛然撕開了腰間不知道是什麼的綠色狀物體。
看不見傷口在哪裡，只知道類似於腸子之類的東西從那裡翻出，依舊連接身體，卻有一部分落在了地上。
……
他沒有掙扎，只是躺在地上笑着，笑聲猙獰地可怕。
“我親手早就地殺戮女神啊……可惜，我已經……看不到最後的結果。”
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消逝。
只有那個傷口，還在不斷地冒出鮮血和異物……
來的太突然，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死掉。
不是應該開心嗎？無論怎麼樣，他死了！！而且他給了我自由。
可是，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怎麼會這樣死掉？
蘿，蘿又怎麼了？
我像瘋了一樣地衝出了那個噁心的房間，卻發現走廊上也充斥血液的味道。
我看到了血跡。已經有些乾涸的血跡。
那會不會是蘿的血？
她留給我的，如此恐怖的痕迹。
身體依舊疼痛，被剛剛的那幕和氣味刺激着卻強忍着要嘔出的感覺，只剩下了一個信念。
找到她。
我要確確實實地去感覺，蘿還活着。
就算是死，也絕不讓她孤單一樣。
大腦好像停止了思考，只有不停跟着那些血液地痕迹。
即使你再一次忘了我，我也一定要找到你。
即使那美麗的玻璃變成了碎片，也奪不去它原本的光澤和色彩。
這變成了我唯一的堅持。
那是出口。
血跡指引的方向，是實驗室的出口。
一個地鐵站。
同那個老頭說的一樣，實驗室的上方，是一個地鐵站，很大，本該擠滿了人的地鐵站。
……
現在的站台，擠滿的不是人，而是一具又一具散發著濃烈血腥氣味的屍體。
應該說，是不完整的屍體。
手，臂膀，頭顱，還有那些斷了的半個身體，被拉出的血淋淋的腸子還在身體上面。
全部是殘枝，我根本無法分清有多少人死在了這裡。
他們尚未瞑目的瞳孔全部都表達着同一種情感——恐懼。
蘿呢……？蘿在哪？
其它的東西都已經變得不重要了。只要蘿還活着。
我好怕，怕她就在那些屍體當中，怕我連找到她都做不到。
“蘿！——蘿，你在哪？”
發瘋似的大喊，腳下跨國了一個，又一個人體的殘骸，卻沒有再讓我有噁心的感覺。
那些都已經不重要。
身體異常地痛感和那血腥的氣味，腳下不小心採到屍體的觸感。
我在這堆充滿惡臭的屍體里尋找着她的存在。
“蘿，你在哪？你在哪？？”
寂靜如死的地下車站回蕩着我的聲音，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回應。
痛苦到想要死去。
蘿……你究竟，在哪裡？
那是最後一個入站口，那個地鐵站的盡頭。
我看到了。
那淡碧色的瞳，近乎染滿鮮血的白色連衣裙。蘿跪在了那些屍體當中，一動也不動地跪在了那裡。
“蘿！——”我知道我找到了她，終於，找到了她。她還活着，如此切實地，活在我的面前。
我不顧一切地衝到她身邊抱住了她……有淚水滴落在她地衣衫上，像漣漪一樣同鮮血一起暈開……
這是我地淚水嗎？
我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呢，我原來在哭泣。
她的身軀依舊瘦弱，卻讓我找到了最好的存在感。我們，都還活着，並且有了自由。能夠擁有未來的，自由。
“你……是誰？”稚嫩的好像孩子般的聲音。
那個聲音，那三個再熟悉不過的話語，籠罩着我的全部。
她像孩子一樣但出地望着我。那雙淡碧色的眸子，乾淨的異常。
就像我們從未相識一樣。
她在這些屍體當中，就像是從血肉中生長出的花兒，詭異卻也帶着凄涼的綻放着。
她的一隻手，還埋在一個人的屍體里……內臟所在地方。
原來……是她……殺了所有的人。
蘿，那個有着琉璃色眼睛的蘿，那個孤單卻又堅強的蘿，那個固執到不肯垂淚卻又脆弱的蘿。
殺了這裡所有的人。
“蘿，是你……殺了他們嗎？”
她依舊那樣單純的目光看着我。然後點頭。
“這樣他們就永遠不會說話了噢。”
“為什麼不殺了我？”我把她的手從那屍體中拉開，用我的衣服為她擦拭手上的鮮血。可是，怎麼樣，都擦不幹凈，都是鮮紅鮮紅的。
“蘿覺得你很熟悉噢……可是我記得你了，你是誰呢？”她笑了，臉上還有血漬，可她的笑容，還是那樣單純乾淨。
“我是洛，我是洛啊……”
我好像已經不記得應該怎樣跟她解釋這一切，讓她怎樣才能記得我。我好像已經失去了理智，只有眼淚不斷流出，滴在了她的連衣裙上。我好像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怎麼辦，蘿，我該怎麼辦？
眼前的人，已經不可能回答了我。
她已經不懂感情了嗎？
我無力地靠在她的肩頭，嗚咽淹沒了我的聲音。
“洛……你是洛……我記得洛，記得我要等他，等他來救我。”
我有些愣怔。只有眼淚不住流淌。
“蘿……終於，記起我了？”顫抖的觸摸她冰冷的面頰，看着她那雙琉璃色沒有雜質的眼睛，那破碎的靈魂。
她卻搖頭。
“我只記得我要等他，等他來救我……他，不會丟掉蘿吧？”她的雙瞳掠過一絲恐懼，卻還是那樣單純地望着我，彷佛剛剛這裡一切的殺戮都是理所當然一樣，沒有絲毫情感。
……
不管怎樣，要先離開這裡。
警察應該因為得不到聯絡而會很快來吧，不管怎樣，要先離開這裡，蘿，我做不到讓她死掉。
“走吧……蘿，我們離開這裡。”
體內的疼痛折磨着我，只能勉強撐起已經幾乎疲軟的身軀。
她卻一動不動疑惑地望着我。
“為什麼要離開……我要等洛啊！”
我就是洛啊！！為什麼，她能記得洛，卻不能記起我呢？
該死的那些人啊，到底對蘿做了什麼。正如他說的那樣嗎？蘿已經忘記了作為人類的一切……不對，她還記得洛。
還是說，那只是潛意識裡埋下的無法消磨的印象。
洛，救我。
蘿被帶走的那三天我隱約聽到的話語，再次在我耳邊出現……
……洛，救我。
另一種疼痛貫穿了我的身體。
往下看去，是蘿的手。穿進了我的胸膛。那不是手該有的觸感，而像是冰涼的鐵杵。穿進我的身體。
蘿……
蘿……
她依舊是那樣單純的目光，用那淡碧色的瞳孔望着我。
“為什麼……我是洛啊……”我捧着她的臉頰，想要確定她是誰一樣望着她的那雙淡碧色的眼睛。
在她身上尋找着蘿最後的影子。
用我的死。換回那脆弱的靈魂。
她抱着我，就像孩子抱着最心愛的玩具一樣抱着我。她的手還埋在我的心口處。
我清晰的感覺得到，她握住了我的心臟。
“小洛……不能走呢……我們永遠永遠在這裡，永遠永遠在一起……所以，不能走。這樣的話，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她像孩子般任性地笑着。那雙眼睛里，那個破碎的靈魂，我看到了傷感。
蘿……這才是真的，找到你了呢……
“恩……永遠在一起。”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抱着她，嘴角開始流出鮮血，身體也炙熱地疼痛起來。
嘴角好像被到割到一樣。
原來……那個老頭說的來不及是指這個啊。我快變成腐肉了。
還好……再我找到蘿之後，才變成腐肉。
“蘿，你說的噢，要永遠在一起。”
所以，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孤單的死去。
只要我的血液流淌在你的身體里，我們……就能一起了吧，化成腐肉卻能迎接我們的永遠。
她望着我，有些疑惑，那雙琉璃色的眼睛開始流出透明的液體。滴在了我的面頰之上。冰涼，冰涼的。
“心，在這裡。”
我笑着看着她，指着自己心臟的所在。
“把它放在你的身體里……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呢。”
她點了點頭好像在說知道了。
那樣孩子的神情。
最後的事情，我已經不知道了，只有最後的畫面成了我的永恆。
她的目光，就像蘿第一次殺人後的眼神，痛苦掙扎。
眼淚不停地流淌着，讓我面頰不斷感知那熟悉地觸感。
那嗚咽地聲音迴響在車站深處，蘿不斷咀嚼着紅色的有些噁心的物質。我想，那個大概就是的心臟。真是噁心的東西呢。
蘿，我已經沒有力氣結束你的痛苦了。
如果很痛的話，不要咬住下唇，那樣更難受，哭出來吧，我就在你的身邊。哭出來吧。
他們的實驗，終究是失敗了。
即使再最後的最後，蘿也用她的方式，表達了感情這種只有人類擁有的東西。
人類……始終還是人類……
怎樣都不能改變。
那琉璃色的眼睛，即使染上了污穢，即使破碎了，也改變不了它的色澤和美麗。
始終，無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