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生活讓我絕望,我再也不能這樣活下去了。”這是父親在離開母親時,甩給她的一句話,然後,就走了。他不知道,在他和母親那場風花雪月的愛情故事裡,他造就了我。
那時,母親20歲,未婚。
我就在母親稚嫩的懷抱里長大。
18歲,我離開家。從上海到北京,再到深圳,在輾轉的途中,我知道,母親嫁了。但我不知,她嫁到了哪裡,而我則在20歲那年,停在了深圳。
在“籃之媚”酒吧里,我愛上了台上憂鬱的歌者秦漢。他的深鎖的眉,冷冷的唇,一下子攫取了我的心,單親長大的孩子總是對愛有更多的奢望,他唱完那首《錯愛》之後,一揚頭的瞬間,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淚光,所有的衝動就在那一刻產生的吧,我上台擁吻了他。
秦漢是這個城市奔波於各種娛樂場所的跑場歌手。他的低沉和滄桑讓我着迷,在我眼中,他像一個缺少愛的孩子,而我希望在他的身邊,時時刻刻。
那晚過後,秦漢成了我一見傾心的戀人。
他經常到我租住的小屋,他說他喜歡小屋子裡的寧靜和溫馨,他喜歡擁着我坐在沙發上,給我講他的故事,關於他和各個城市各個酒吧之間的故事,他的故事沒有主角,永遠沒有。有時,我會要他給我講他的家庭,他說免了罷,我不想談這些。每一次我都不忍再問。他給我的房間四處掛滿了風鈴,有微風吹過的時候,房內就有風鈴的輕鳴,這時,他就會輕嘆,哎呀,有個家真好啊,我就摸着他的下巴說,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嫁啊!秦漢盯着我,皺皺眉,你太小了,我要等你長大,你長大了,還願意嫁我,我就娶!
我已經長大了呀!我不明白秦漢所說的長大是什麼概念。秦漢搖頭,他說因為你現在太小,還不懂愛情是怎麼回事。我哈哈大笑,說愛情不就是你喜歡我,我又恰好喜歡你,彼此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嗎?
秦漢搖頭,說沒那麼簡單。
我只好等,等待他眼中的我長大。
我對他的愛卻是如潮水般洶湧。以至於因為工作忙,四天沒有見到秦漢的那個周末,我穿過半個城市找到了他的住處。
他不在家,他那個整日無所事事的弟弟秦川卻在。我剛在秦漢的房子裡面坐下來,他就端了杯咖啡進來,說他哥趕場去了,估計馬上回來,讓我邊喝咖啡邊等。我接過咖啡,對他點點頭,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在淺啜慢飲中,我感到越來越疲倦,頭也越來越沉,後來,竟然不可控制地睡去了。
醒來的時候,一縷陽光暖暖地照在臉上,我突然感覺有些異樣,猛地起身,我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我赤身裸體地睡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我驚慌失措地找來自己的衣服,一邊穿一邊回想這應該是什麼地方。記憶回到昨晚,我想,我是被秦川那小子給害了!在床邊的木柜上,我看到了秦漢的筆跡:我們分手吧,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下面是一張碟片。
我衝出房間,找遍所有的角落都沒有一個人影,我回到秦漢的房間,將碟片放進VCD機,電視上的畫面讓我耳紅臉熱得要窒息,讓我目瞪口呆大驚失色的是,那畫面中裸體的男女主角竟然是秦川和我!我無力地跪倒在地板上,淚水順着臉頰流下來,我不明白,我犯了什麼錯,他秦川為什麼要對我這樣?我努力回想昨夜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而秦漢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是無辜的,罪孽深重的是他可恨的弟弟,他為什麼這樣絕情?
天是藍的,有幾朵白雲在天空中飄啊飄的,我的內心卻是一片蒼涼。我決定離開廣州這個讓我傷心的城市,我是一個單獨存在的獨體,一旦離開,就可以放棄得很徹底,心裏面的傷卻需要時間去癒合。
三天後。這個城市的大小報紙都登出了一條尋人啟事,是尋找朵朵的,朵朵是秦漢對我的昵稱。這個城市只有他這樣叫我。
我弄不懂他為什麼不聽我解釋卻又這樣千方百計地找尋我。我決定不再給任何人機會了,包括我自己。
我去了機場,在入口處,我被秦漢的一雙大手緊緊地拉住了。然後擁我入懷:“為什麼就這樣走?不想再見我一面嗎?”
你的字都寫在那裡了,我用得着為一段已經結束的感情再添些什麼嗎?我異常冷靜,那一刻,我感覺自己長大了,我想,那是秦漢說的那種長大吧!我執著地要走。
秦漢說:“別走了,要走,先聽段故事可以嗎?”他看着我,堅決地說你必須得聽我把這個故事講完!有一個幸福的四口之家,夫妻倆帶着兩個孩子。那一年,他們的婚姻出現了一個第三者,女主人因此精神受了刺激,住進了精神病院。她的兩個兒子為此和父親翻了臉,雙雙走出家門,發誓再也不回那個家了。後來,兄弟中的哥哥戀愛了,當他知道深愛的女孩竟然是那個第三者的女兒時,他想過放棄,可是,他對她愛得已經很深了。而且在交往中,他不斷發現女孩實在是一個好女孩,他決定和女孩好好廝守了。他的弟弟知道哥哥女朋友的身份后,竭力勸阻,他認定他哥哥的女朋友是一個壞女人。
有一天,哥哥的女朋友上門來,哥哥不在,弟弟用一杯加了安眠藥的咖啡迷倒了哥哥的女朋友,並模仿他哥哥的筆跡給她留言。其實,這件事的從始至終,做哥哥的都不知道。那幾天,他在醫院裡陪那個第三者。因為,他在愛上那個女孩的同時,他接受並原諒了她。當得知她因闌尾炎住進醫院時,就想去看看她,他想告訴他的女朋友,可又擔心她一時接受不了這樣的巧合。於是,誤會就這樣產生了……你現在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嗎?
我明白了,母親嫁的人就是秦漢的父親!我明白了,秦漢就是故事中的哥哥,儘管這樣,又能如何呢?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讓我無地自容,在他們兄弟之間,因為那些,我又該如何面對?又怎能坦然?
秦漢看出了我的擔憂,說,你不知道,秦川從小一直跟母親長大的,他有着嚴重的戀母情結,他對女人要麼像女神般頂禮膜拜,要麼就是深惡痛絕。他對你是後者……那張VCD,是電腦合成的!
我大哭起來,我終於可以坦然地面對秦漢了,我和他一起到醫院去看母親。母親依然很美麗,雖然有些蒼白。病號服穿在她身上也有一種少見的風韻。她見了我,愣了一下,朵兒怎麼是你?她一直不知道,她的女兒和她在同一個城市,而且和她融入了同一個家庭!
在母親面前,秦漢向我求婚。我看看母親又看看秦漢,不知該怎樣面對他突如其來的鑽戒。秦漢說,你長大的過程就是接受這樣一個事實的過程,我擔心你接受不了我這樣的家庭背景,如今,你什麼都知道了,如果你願意嫁我,我可以安心地娶你了!
在秦漢的訴說聲里,我把手伸出去,由着他給我套上那隻鑽戒。
這之後,我們開始準備婚禮。我心裡一直惴惴不安,因為,秦川自那晚過後,再沒有出現,我怕他再設置什麼陷阱。問秦漢,他總是說,你不覺得他離開的日子大家都很平靜嗎?我說是的,可是我心裡不安。秦漢不停地安慰我,可我的心裡卻依然被紛紛攘攘的不安擠得很痛。
果然,在我和秦漢走進結婚禮堂的時候,秦川出現了。他手中推着的是他的母親,形容枯槁。他徑直走到我和秦漢的身邊,哥,你娶了母親情敵的女兒,母親不能原諒你,我也不能。他把輪椅交到秦漢手中,然後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離去。
婚禮繼續進行。我是個不快樂的新娘。
半小時后,秦漢的父親接到警方通知,秦川自殺在某花園小區的708房門口。我一陣眩暈,漸漸地倒下,708,那是我和秦漢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