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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把愛情放錯了位置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我來了,沈浩走了。

  捏着公司的人事名單,我覺得手指冰涼。他的名字出現在長沙分部,那樣刺眼。

  我們青梅竹馬,很多人都在等待2008,等我們十幾年的愛情長跑有一個完美的歸宿,那曾經,是沈浩的承諾。

  可是,一年前,他突然失蹤了。我寫的信都被原封不動退回,打電話說查無此人,連他父母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只是說,江雲,你忍忍吧,也許他事業有成了,會回來找你。

  他在乎的,就是學歷。沈浩是知青子女,在規定時間內,一個人“返回”。為了這張上海戶口,他錯過了讀大學,一直耿耿於懷。

  我讀書的四年,他寫了三年的信,全是說工作。說公司里就他學歷最低,說他不服氣,說他一定要出人頭地。最後的一年,沒了蹤跡。

  我從擔心到焦心。他的工作如何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感情,即使結束,也不能是這種方式。

  所以我費盡心機來到這裡,做了人事部經理,第一件事就是搜查沈浩的檔案。分部新成立時,竟然是他主動請纓去長沙的,從總部的組長降級成分部普通員工,我覺得腦子都不夠轉了,不知道一直夢想升職的沈浩在想什麼。

  電話撥通,沈浩的聲音很淡,他說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再等三個月,我們就會見面了。

  真是奇怪,三個月後他就能回來?難道公司的人事安排我這個經理都不知道,他知道?去問總經理,得到的答覆是高深莫測的笑。

  沈浩來找我的時候,秘書小莫敲門后是這麼彙報的:“江經理,業務部沈經理找你。”這個沈經理見我像個木樁一樣杵着,有些放肆地笑起來。他的笑還是那樣好看,只是我突然覺得不再像以往那樣陽光了。

  果真是的,當初總經理和他有“秘密之約”,只要他願意去分部,一年半以後,就把他調回來當經理。老員工里沒有人願意去,條件艱苦工資低了兩級不說,還要忍受分離之苦。可是,他去了。

  他說太忙,那簡直不是人過的生活,每天像蠻牛一樣拓展業務,也就無暇顧我了。

  沈浩,為了升職,你幾乎埋葬了我們的感情,而我,千方百計,只是為了能和你在一起。

  我第一次沒有看着他的眼睛說話,而沈浩,選擇了更深的沉默。

  公司來了個許美英,初來乍到,像古代皇帝出巡一樣前呼後擁地走進辦公室。公關部一般都這樣,個個活躍異常,不吵不鬧還攻什麼關。

  我不看熱鬧,熱鬧來看我。沒有敲門沒有通報,這個人就風風火火地“蹦”到我面前。這麼沒禮貌,多少令我不快,還沒來得及表達,人家沒事似的嚷道:“我爸說人事部有個秀才經理,年紀和我一樣大,心卻比我老十歲……”然後瞥了我一眼,努努嘴,“就是你呀?”

  我沒理她,總經理說我人成熟,怎麼到他女兒嘴裡就這麼難聽。難怪公關部要倆經理,就她這張嘴,只怕沒關都攻成有關了。

  “我們應該成為好朋友,江雲。”她盯着我,笑得像她父親一樣高深莫測。等到“咔噠”聲音響起,我才敢把自己扔到皮椅里,轉半圈。窗外高樓林立,只露一角藍天。寸土寸金的上海,想給自己的雙腳留個位置,也許,只有能力是不夠的。

  這是我的秘密,為了這個秘密,我不能和許美英惡交。

  許美英是個精力旺盛的人,18歲出國,6年的時間,足夠把她的熱情浸淫得更旺盛。就像現在,工作上我們幾乎沒有共同語言,她說人事是繁文縟節,她的公關概念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勾肩搭背、大功告成。

  也確實是百戰百捷,一個集團總經理的千金,誰不買她面子,她拉着人家吃吃喝喝,人家還得搶着買單呢。

  我有時候私底下會勸她,我說美英,你幹嗎要那麼招搖呢?她瞪大眼睛,好像我說了什麼笑話,“我本來就是總經理的女兒,這是事實不是么?”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有一次她反唇相譏:“你也說啊,也像我這麼高調,那樣你的沈浩十成永遠不會再犧牲感情去努力高升了。”見我有些慍怒,她又嬉皮笑臉起來,“哈哈,不過那時候,你的人事部就得成‘有事部’了。”

  我想,她是感覺到了我的恍惚,難得她這樣安靜地對我說話,每一個字都砸到我心口。她說:“江雲,你難道真的不好奇那一年半都發生了什麼?”

  我好奇。一年半,足夠滄海桑田。這樣快節奏的社會,這樣鮮活的年輕,我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忙到一切都想不起,連心愛的人都沒有時間去應付。

  天哪,我甚至只滿足沈浩給我哪怕一點“應付”,這讓我覺得可怕,這一年半,誰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無暇“應付”我呢?

  我真佩服許美英,她是你身上哪兒有窟窿,她往哪兒戳。

  “那一年半,沈浩有過一個女人,一年的時間纏綿,三個月的時間踹掉。請注意,是你來到公司開始聯繫他的那三個月。”許美英拿出公關的精神來攻關我的感情。

  我笑得很職業:“這就是你在酒場上糾纏來的消息?許美英,你知不知道酒場無真言!”

  “我覺得你很可憐,江雲。是個女人都明白,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會有一年半的空窗期?為什麼不是你敲了他的窗?”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服自己不要相信許美英,那個女人的信就飄到了我的案台。“江小姐,我是他的女朋友,請你成全我,以你的條件,不愁找不到男朋友。”

  這世界真是瘋了。一個半路出家的女人說我搶了她的男朋友?而她的男朋友是說了十五年愛我的男人。

  面對我的質疑,沈浩只是輕描淡寫,輕到我幾乎真的相信他只是獨在異鄉身寂寞。我還沒有逼問他要如何處理,他就開始抱怨:“你們女人怎麼都這麼麻煩,非要把一個人的事搞成兩個人的事。”

  我很驚訝,他的意思莫不是上床是他一個人的事,那個女人卻覺得是他和她的事;他和這個女人的事是他自己的事,我卻要參與進去搞成兩個人的事?

  只是,我沒有說出口,因為沈浩說:江雲,我是一個懷舊的人。

  就是這句,我也懷舊。十五年,放下了又能放到哪裡去?只好繼續不放下。

  還有一個放不下的,就是許美英。她在我的辦公室大呼小叫:“你還是處女?沈浩的處男身被那個女人破了?什麼?你覺得他這是愛你?”

  我被許美英弄得暈頭轉向。這是辦公室,怎麼她一出現就成了辦私室。真是好笑,我在我的公務簿上寫的竟然是:一個男人真的愛一個女人,就會想和她成為一體,以尊重為幌子的不是真愛。

  這話,是許美英說的。

  因為許美英的介入,沈浩的“脫軌”事件完滿解決;也因為許美英的酒肉公關幫沈浩爭取到不少大客戶,業績持續飄紅,沈浩又升職了,成了運營總監。

  我唯一做成的事,就是將許美英的名言做成了防前車之鑒的藥方,把自己變成了沈浩的人。

  沈浩的心愿正在不斷實現,他很有可能成為副總,他的大專自考也快讀下來了,用他的話說,終於快揚眉吐氣春風得意了。

  我也覺得時局大好,2008,幸福在望了。

  許美英開始改頭換面,異常女人起來。有事沒事,我就取笑她,能讓一個女人改變的,只有愛情。“哪家公子這麼熊市?能讓你這大姐頭斯文起來?”美英只是笑,很小女人的樣子,雖然有點假,但是也可以和“女人”兩字掛邊了,比以前有進步。

  我每日沉浸在自己的幸福感覺中,無暇他顧。直到同事的眼神都開始不對,我才發現早已變天了。

  找到許美英,她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我吸氣吐氣吸氣再吐氣,還是說不出口。我真的不明白,她找什麼人不好,為什麼非搶沈浩?

  “感覺來了,誰也擋不住。”她的我行我素又表露無遺。這才是許美英,言行舉止再刻意去改變,芯兒都是不會變的。

  不得已,我只好搬出十五年。她又開始可憐我了:“江雲,除了十五年,你還有別的么。”更過分的是,她竟然說:“一個男人真的愛一個女人,就不會輕易和她發生關係,因為愛,所以尊重。”同樣的事件,南轅北轍的說辭,每一次,佔盡劣勢的都是我。

  沈浩請我吃飯,不過,是分手餐。理由很冠冕堂皇,我們之間不是愛情,只是十五年的不舍。我忽然覺得瞭然,我說:“沈浩,你的總監是許美英的功勞吧?”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他那樣自信會做副總,像當年的那場交易一樣,只要做了許家乘龍快婿,別說副總,正總都可以手到擒來。

  誰記得承諾,誰真的懷舊,都是因為誘惑沒有來襲。一旦慾望溢堤決口,除了滿足,一切都可以被犧牲。

  我交了辭職報告,總經理惶恐不安。“雲兒,你不要讓我難做,這樣子,你表叔會不會怪我對你照顧不周?”這一回,輪到我對他笑,一樣高深莫測。

  他不怕我走,怕他走。因為我的表叔,是這家公司的董事長。這才是我費盡心機隱藏的秘密,只有許美英知道。也正是她,吃定了我不會說。

  離開上海的時候,沈浩來送,眼裡竟然有不舍。“雲兒,要不我們重新開始吧,你知道,我是一個懷舊的人。”我一下子笑了,像曾經少不更事時他的笑容一樣,燦爛而陽光的。

  沈浩,我知道的。身在職場,你永遠都是懷舊的人,甚至,等你坐在你想要的位置。

  我一直都知道,我一直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