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對我不好,我剛滿20歲,父母兩腿一蹬全走了。沒有辦法,我開始了流浪生涯。這一天,我擠上了公交車,在擁擠當中,我偷了一位少女的一部手機。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時候,一個瘦高個的新疆人在天橋底下攔住我:“嘿,哥們,見者有份,不能獨吞!”我是新手,見到老手心裡自然慌張,沒有辦法,賣掉手機后,我把錢分給了他一半。
這傢伙叫買賣提,還算夠意思。他用我的錢請我到酒店撮了一頓,他說:“哥們,看得出你也是個流浪兒,以後就跟我干吧,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別無選擇,只好跟他學偷扒技術,學了幾天,他給了我一個小鐵夾,說:“今天你去實習一下,我在後面跟着,我們到幾個大商場去干,注意不能偷男人,專偷女人。”在商場里,我跟着一個女人從一樓轉到了三樓,心裡像揣着十五個小老鼠一樣七上八下的,不敢動手,氣得買賣提把我拉到一邊痛罵了一頓:“媽的,你真窩囊!”我沮喪地看着他,只見他碰了一下那個女人,不知怎麼就得手了。
晚上,我和買賣提喝了白酒,這龜孫子邊喝酒邊損我,說我是軟蛋,是沒有出息幹不成大事的窩囊廢。我被他罵得一時火起,上去就給了他一個封眼拳,我們打在了一起,打着打着,我就失去了知覺。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醒了。這時候,天色已經微明,我站起來撒了一泡尿,忽然發現買賣提頭邊淌了一大片血。我蒙了,喊了兩聲,見他沒有反應,就嚇得落荒而逃了。
我帶着買賣提分給我的500元錢,爬上了一列貨車。經過一天一夜的奔馳,貨車把我拉到了西北。
我買了假身份證和畢業證,把自己的名字劉金寶改成了劉金玉。也許,我長得還不錯吧,第二天,就有一家酒店錄用我為服務員。我白天工作忙忙碌碌能把買賣提的事忘掉,可是一到夜晚,就常常做噩夢,夢中不止一次地被警察戴上手銬。為了不讓人發現我是殺人犯,每天我都辛辛苦苦地工作,不多言不多語。我的老實和勤奮,吸引了店裡的大廚王雨潤的注意,他是四川人,在太原也是孤家寡人。他向老闆要我到灶間幫忙,一來二去就認我為乾弟弟,還很用心地教我做川菜。
我非常珍惜這難得的機會,王哥讓我從洗菜切菜開始,掌握各種菜的習性,練刀功、練配菜,一連練了半年。說實話,練煩躁的時候,我也想家,想我那苦命的姐姐們,想那個對我還不錯的買賣提,他死得有點冤,可我真不是有意謀殺他,那只是一個意外。
沒有多長時間,王雨潤帶我到蘇北的一個縣城開了一家川菜館。本來,我是不想去的,那地方離我老家不遠,搞不好的話會被人發現,但我又怕看王雨潤失望的眼神。再說過了這麼長時間,買賣提的事也該被人淡忘了。
我們開的飯店不大,生意卻不錯,每天都是顧客盈門,很快就把旁邊的幾間門面也盤了下來,又招了十幾個女服務員。我們優質的服務,價廉物美的川菜,吸引了不少人,連不少公司的老闆都慕名而來。
這天晚上,由於飯店爆滿,我們在鄰近洪澤湖堤壩邊的水泥場地上擺了幾張桌子。大約在八點多鐘,一個姑娘亭亭玉立走到我的身邊問:“老闆,能不能空出一間雅座,我們要談一點事!”我循聲一看,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我的心裡不禁動了一下:“實在對不起,裡面全滿,您看……”我攤開了雙手。那姑娘有點失望,她伸頭看了看周圍環境,轉身就要走。“哎……”我不由自主又把她拉了回來,她探詢地看着我,看得我心裡直發毛。我把她帶到隔壁旅社的會客廳,老闆是我的朋友,我把來龍去脈一說,老闆同意我暫借一晚。就這樣,我們認識了,她說她叫王臘梅,是祥龍貿易公司的公關部經理。
不久,王雨潤回家結婚,他把店盤給了我,我成了這家川菜館名副其實的老闆。王臘梅三天兩頭來我這談生意,我把“緣意軒”留給她。經她鼓動,她的不少生意夥伴也把我這兒當成了家,尤其是她的老闆,只要一看到我倆站在一起就打趣:“劉老闆,有沒有紅顏知己?要是沒有,你看我們的王經理怎麼樣?”說得臘梅滿臉春色,對着老闆就是一頓責怪:“你看你,當老闆也沒有個正經!”從她那嬌羞的神色來看,我估計她有點喜歡我。
可是我哪敢喜歡她,人家是大學畢業生,我是一個初中生,人家是正正派派的部門經理,而我還背負着買賣提的命案。但是臘梅是那樣的漂亮可愛,她那彎彎的柳眉,大大的眼睛,甜甜的微笑,白凈的臉龐,說話時彬彬有禮,真是我夢中的牽挂!
我和臘梅成了好朋友,我們都沒有向對方表示自己的愛意,許多時候,我對她還有一種不冷不熱的舉動。每當那個時候,我都能從她的眼裡讀出一種哀怨。
這年春天,正在我生意興隆之時,我病倒了,需要住院。萬般無奈之下,我給臘梅打了一個電話,讓她抽出時間替我管理幾天酒店。臘梅來了,她像一滴滴春雨滋潤着我的心田。每天晚上十點鐘,只要酒店打烊,她都會準時地來到我的身邊,給我親人般的照料。
我的心熱了起來。出院后的第一天晚上,我邀她來到緣意軒,我們共進了晚餐。我囁嚅着,費了好大勁才說:“臘梅,我很喜歡你,但我的學歷太低,家又在偏遠的農村……”臘梅捂住了我的嘴,然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張報名表,睜着那美麗的眼睛,俏皮地對我說:“小傻瓜,我看中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那張紙,如果你心理不平衡,那就上學去。”我笑了,笑得很開心。那天晚上,我有了勾魂攝魄的初吻。
我上了自修的企業管理專業,好幾年沒有摸書本,學起來當然吃力,好在我有臘梅這條拐杖,什麼樣的山坡都能爬上去。由於酒店生意依然火爆,我又在上學,我懇求臘梅辭職幫我。
臘梅答應了,我們的店子真正成了夫妻店。過了一段時間,我去拜訪了她的父母,兩位老人很和藹,他們詢問我家的情況,我只好編造說我的家在一個偏僻的山村,交通不便,父母親是小學教師,家裡還有一個哥哥負責照料他們。
端午節快到了,臘梅拉我到郵局給父母寄錢,她說你忙不能回去,也要把孝意盡到。我的心裡有了一絲痛苦,我知道這件事成了我不能重新生活的絆腳石。我搪塞着,說過一段時間回去,親自給二老送去,她才作罷。
年底,我拿到了中專畢業文憑,欣喜若狂之際,我們準備結婚。我在市中心買了一套三居室,所有的裝修都是臘梅設計的。那幾天,我們常常忙到半夜,睏乏的時候就睡在木地板上。有一次,我夢見了買賣提,他拿着一個大鐵夾指着我憤怒地吼道:“你他媽的太不仗義了,我偷錢供你吃喝,你還殺我,殺了我也不給我上一炷香,還抱着美人睡覺……”說著說著,大鐵夾就砸向了我,嚇得我魂飛魄散。睜眼一看,臘梅正愣愣地看着我。
元旦,我與臘梅結婚了。我們的婚禮很隆重,這幾年,我生意上的朋友都來捧場,我的酒店也被打扮得富麗堂皇。
新婚之夜,溫馨寧靜。正在我想着過去,想着買賣提,想着愛情的時候,臘梅忽然說了好幾遍夢話:“買賣提、買賣提是誰?金玉,你能告訴我嗎?”說著說著,她一翻身壓到了我的身上,嘴裡還咕咕囔囔地說怕。我打開電燈,她醒了,滿臉的淚水讓我心痛。她說:“你可以把買賣提的事給我說說嗎?”我說了,毫無保留地說了,說完之後,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
第二天,我們去了案發的城市。臘梅哭着勸我投案自首,她說像我這樣只能算是酒後過失,不算故意殺人,如果這樣東躲西藏,我們不會幸福,連我們的孩子將來也會受到影響。
然而,讓我們感到意外的是,在市公安局的案卷里,根本就沒有買賣提被殺案。經過刑警們的一再調查,那一年,市天橋派出所送過一個新疆人到醫院急救,人沒有死,醒了后,他說是喝醉酒摔的,出院后被送回了新疆。
我的頭猛地一暈,歪倒在沙發上。這肯定是買賣提,我哭了。我和臘梅趕到市公安局遣送站,查到了買賣提家的地址,連夜登上了去新疆的列車。在火車上,臘梅跟我說:“親愛的,那天晚上的夢話,我是故意的!”我笑了笑說:“哼,我早知道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