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座小縣城裡生活,過着一地雞毛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過得久了,也就漸漸了失去了很多尖銳的想法。記得自己曾說過要當一名作家,要像陳忠實一樣寫一部大作來做枕頭。但是現在依然枕着的是那個絲棉枕,也許一輩子就只能枕着這一個枕頭了吧。也想過要當一名教育家,於桃李園中獨暄妍,現在卻還只是一個連本校老師也不被認識的小教書匠。所以,我就只做一個一地雞毛的人,過一地雞毛的日子。
但我還是一直喜歡看書,但是我卻發現,我原來喜歡的,現在竟不喜歡了,甚至有些是討厭的,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訂閱了《文學遺產》《戲劇評論》《文學評論》《教育研究》等大量理論書籍,而且每期必讀,也做筆記,一本一本摞起好高。現在卻不看那些了,我現在只看那種過一眼便大體明白的通俗雜誌,睡前翻翻,便沒心沒肺地入睡,醒后翻翻,讓迷糊的大腦過渡到現實,便慵懶地起來準備上班。總而言之,現在只是“看”書 ,就如看風景,看電視,看猴子戲耍一樣,浮光掠影,滿足視覺這一感官而已。
彷彿記得古人對讀書是很講究的。凈手潔案,正襟危坐,口無雜言,專心致志,是不會半躺床上把書作為消遣來待的,只有那些不學無術者流才表現出那番渙散。這樣說來,我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非常留戀讀大學時讀書的情景。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學校是不提倡學生談戀愛的,也沒有現今的上網。所以,晚上除了少數人偷偷澀澀地暗渡情河,或者上街遊逛之外,大部分學生還是往圖書館里鑽。圖書館的閱讀室就總是人滿為患。常常在管理人員開門之前就擠得水泄不通,門扇搖搖欲墜。一俟開了門,便一涌而入,一分鐘內再也找不到立足之地。於是不幸沒獲得位置的同學只好夾着書離開,倚在門外的走廊里靜靜地看書。閱覽室里雖然擠滿了人,卻沒有一丁點聲響。只有時間在躡手躡腳地行走。那些浸在書里的學子們在書里的知識中沉沉浮浮,心無旁鶩,正襟危坐兩三個小時兀自巋然不動。那是一種怎樣的如饑似渴的求知啊!那時的我,鎖定幾種書刊,一期不落地讀,恨不能把那些閃光的知識全都裝進腦中。
除了大摞的書從圖書館借回寢室讀,還常常上街買書。總是在書店裡駐足良久,在羞澀的囊中和愛不釋手的書籍間反覆地權衡。最終還是悲壯地把內囊傾盡,捧着一摞書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回來讀。也因為這樣,常常沒錢打飯吃,只能矇著被子讀書,讓轆轆飢腸聲為書本作註解。
最大的好事莫過於在舊書攤上找到一本讓眼睛發亮的好書。既便宜又稀罕,於是就呼吸急促地馬上買下,生怕賣主反悔似的緊緊攥在手中。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流連於舊書攤,那些攤主漸漸地就認識我了,因此就得了很多的實惠,淘得不少好書。一次竟然發現了一本1957年線裝影印本的《金瓶梅詞話》,買回后得知這是內部發行本,只限於研究人員查閱,價值不菲。那時《金瓶梅》還未獲解禁,做賊心虛地珍藏着,卻頗得意了很久。只可惜後來竟不知去向,讓人嘆惋!
後來,被分配在縣裡的小鎮教書。年輕氣盛卻無書可讀,只好拿出那些老書來讀,也翻開當年的筆記來讀,讀着讀着就覺得身輕如燕,飄飄欲仙。也就有了一些想寫作的衝動,於是自以為是地寫了不少文章,有評論,有詩,也有散文隨筆,也寫寫劇本,寫寫小小說。有時心血來潮譜點曲,很是自娛自樂。工資太少,快樂的單身漢於是經常跑到縣城書店逛書。只看書,卻不敢買,價格太貴,於是就站在書架前讀,常被管理人員催問幾次“買不買?”,問得窘了,就只好放回去,下次再折回來讀。
當我調到縣城中學教書,也很快結了婚。再到書店,卻很難找到我想看的書了,書架上琳琅滿目的都是些媚俗的東西,能明顯地聞到一股濃濃的銅臭味和市儈氣。於是去書店的回數就少了。柴米油鹽的生計讓我開始對一地雞毛的瑣事很上心,身邊很多人對我說怎樣泡茶才好喝,用什麼洗杯子更好,我竟然會充滿好奇地去試試;誰誰做什麼一下賺了多少錢的話題也常常讓我艷羨不已。於是我就離那些日子遠去了。
讀書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么?是不是人到中年萬事休?有時候會漫不經心地問自己,我知道我給不了自己滿意的答案,其實我一直在逃避自己。難道真如別人說的世俗化的浪潮已然摧毀了精神的家園嗎?精神的家園是靠自己的信念來把守的,你拔除了門外的籬笆一個人逃逸在家園之外,這能怪誰呢?
2013年11月12日晚
讀書的時代 標籤:讀書思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