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巷口
話說空巢,我等是不甚熟知的,只是真到了這個年齡,才確實知道什麼是空巢。
我對空巢的理解,也許有點偏頗,但是在去烏市培訓后,我就碰到了空巢,只不見這個空巢,就由一個老人的獨白,讓我深知其涵義了。
記得那天,我是中午剛吃完飯,就從工運幹校的餐廳里走出來,一想晒晒陽光,二想當然就是想這個烏市,我很少來的首府,進行實地多看看,我不知道這樣一個首府城市,想對於我所在的伊犁,還有塞外江南的伊寧來說,是否有別異,是否也是春來暑往,在捉住聖誕老人的那一刻,這一連串的日子是否有烏市尋么擁擠。
實際上,是有點區別,正對工運幹校的大街,乃是新民路,大概是探了藥材公司的名號,這街街上的藥店特別多,就像掛滿了衣櫃的商品,讓你足不出戶,就能買到“放心”與“健康”,無論稀缺,興許車輛就是奔着“這”而來,讓人世間因為“新民”就少了病痛,也少了擔心,少了痛苦。
忙碌的街車與趕路的人群,讓這條原本不太擁擠的車道,此時也會車水馬龍般,你站在門,大都是趕班下車的,上車趕班的,很少有人閑逛,我看了看,也瞧了瞧,大都人選擇那種既經濟又方便的BRT,可其他線路車,仍然不缺人擁擠,我只好用眼瞅着,這條街道上忙碌的人們,大概是生活慣了,時間每走過一秒,均會有人失落失業,也會有人得意與狂熱,但在這條不會偏離烏市中心太遠的新民路,卻承載了不是太多的沉默。
我是看着許多有相伴而行的,如有小孩,便有人牽着,而小孩子也許是太熟悉了這條街道上的人們,像我走在這條街上,總會碰到有小孩在我的前面跳着舞着,好像是知會我的人生信條,“不與小孩開玩笑。”但現在沒的法了,小孩已經在我的前面撒了嬌,讓我不得不與她搭訕起來,原來,她—這位小女孩已經熟知我在那道門---進進出出的,而她在對門那所學校上學,便將我認了起來,說她是父母帶了出來的,說完便將他們手中的葫蘆糖遞給我,然後就在我的面前跳起了拍手舞,而後又將糖葫蘆要回,看來是要將我當成她的聽眾了。
我是想着了,那座在拐角處的那位老人,所座的地方,是巷道口,他就座在那一堆乾涸的建材上,有水泥石塊的,木材、石質的,也有的是那沒有移去的水泥磚塊,還有那台階,比較凸出的台階,像似專為那老人設置似的。他就座在那上面,身穿一身深色的老中山裝,看樣子,他對生活的熱愛,就像他所生活的年代一樣珍惜,衣裝舊了,但確實讓人感覺不到它是件舊衣裳,頗讓人在心底油然敬重起來,這位老人的慈祥與關愛之態。
他就座在那台階上面,正對着那小孩玩耍的地方,我發現了他多次,原以為他所靠着的牆就是他的家,然則不是,他就像我一樣是外來客,只不過他來的時間稍長了些,些許是有好幾年了,是隨了兒子的,兒子在烏市上班,說是幫忙照看着家務,或者更為明白些,就是為忙照顧着“家”而來,因為兒子有家了,去了遠方上班,他要求,按說他的父母都得要來,可就是沒有這位老人的老伴。
他的出現就好像有人給予安排似的,到了時間,比如我吃了飯,要想往外休息走走的時候,就能瞧見他。我發現他,很認真,小孩離他不遠,就在巷道口,小孩子,正是他得以快樂的地方,我說,老人家,出來啦!老人不作狀。
我又說,老人家出來晒晒太陽,那位老人把我瞧了一會,便點點頭,又繼續盯着那巷道口。我便說那小孩是您的孫子,那位老人只是點點頭,接着又搖搖頭,看來應說“是”又該說“不是”了,直到那位小孩,向他招手,被一個大人拽進車裡帶走了,我才知曉,那個孩子是他服務認識的鄰居給照看的,今天攤上父母休息了,要帶她去外邊玩耍,剛才進了商店,她才到那巷道口玩的。
我便疑問說,那是你的兒子嗎,那位老人說,他的兒子在城建工地上上班,還遠着呢,現在恐怕還在工地上吧,還未回來。
他是隨了兒子的意才搬過來的,他問我,“你是在工運幹校新上班來的嗎?”我說,我是來工運幹校培訓的,是工運幹校的新學員,“哦,培訓的,我總以為工運幹校又要招進新的上班人員了。”原來,他多麼希望他的兒子能夠到這樣的單位上班,離家近,沒有過多的其他消費,掙點錢,就足夠養家了,可就是沒有太多的文化,上不了班,總是要去工地上班,才可以養家糊口。
我又接着問,老人家,您住在哪?他說,我就住在這院子里,他一指,我才知曉,他也是住在工運幹校,只不過,他住的是工運幹校那已經舊了的家屬樓,並沒有像我們是寄宿在工運幹校的公寓樓,後來打聽,他是買了這個院子里人的一個房子,他說他是來自山東的,離這兒遠得多了。
我說,去烏市火車站怎麼走,他會客氣地說,火車站就順着那個方向走,我便順了他的手指方向瞅去,便是那個上橋的路,是順着橋上走的,後來,我經過多方打聽,才知曉那位老人,他只知道工校,往北往南不下幾公里遠而已,實則不知道去火車站怎麼走,他和我一樣,也是這個城市的陌生客人。他說,他唯一熟悉的就是這巷道口。
他說,這巷道口,很好,背靠着高牆,而前面就是工運幹校前被拆去原樓的空坪地,沒有樹木的遮擋,也沒有高樓,只是有些鮮活的嫩草從地底上鑽出來,要想看到這濃烈的一景,那自然要等到夏日的陽光,可就在這時段,這樣已經很好了,早晨陽光進了來,到了黃昏,若不是其他高樓的阻擋,怕還要照着些陽光,幸好,到了晌午,這個巷口的陽光就足夠美了,可以毫無保留地將陽光定住在這裡,每每有空,做完了家務,我就喜歡來這裡。接着他拂了拂他額前的几絲銀髮,而其他的頭髮還可以顯見老人的精神,是黑色的居多,雖然臨近花甲,可有了兒子的依靠,他已滿足享受這清福的。
他好像很知足,他所座的巷道口,就是樓前警察通行的地方,原座的水泥板塊,現在又是水泥台階,還有木條小椅,不過是沒有削剪的,是有些粗糙而已。他說,他都一一座過來了。他說,“他很擔心兒子,每天看到兒子回來,他才放心地離去,離開這巷道口。”
他說他來這兒時間不是很長,也就是幾年吧,可這巷道口,每天來回多少人,有幾個中午從這巷道口回來,他都可以屈指算來,大概不夠清晰的就是這過路的車、這橋上的影。
他說他走不了多遠,可就是喜歡這,看着這匆匆忙忙的人群,還有那車走人流,他都喜歡,有點看得多了,每天就知曉自己什麼時候回去做飯,什麼時候出來,要座曬多久一會兒,看這人來人往,他每天的日子,就不那麼空洞了。
他說,剛來會,每天都有新車輛而過,漸漸有點熟悉的,就都理會他,與他打招呼,看來,我是他認識的“新”內容,看着他端座的樣子,足夠小孩氣的,可他就是喜歡這樣的風景,在一個巷道口,那高牆下,有一個過往車輛喘息的端口,端坐着。他在每天關注着這清明的日出,這春的雨晴多變,這人來人往的變化,漸漸的日子多了,認識他的人也多了,也就變得不認識的也多了。
他說,他每天在這巷道口,像值班警衛,原先的打招呼,恐怕是太熟悉了,也就沒有那麼多的禮數,他也就見怪不怪了。他說這裡的變化還是挺多的,有大多人住在這巷道口靠近的高樓,一撥一撥人來,也就一撥一撥人走,來了見着新鮮打聲招呼,時間一長,也就是他座他的巷道口,他們走着他們的搬遷路。人是變化着的,車也是變化着的,獨有這舊了的高樓,還在繼續保守着這城市、這人情的冷暖變化,可他並沒有感覺到自己是孤獨者,因為我培訓那會兒,他的兒子,我也一次沒有碰上過。
有一天,我對老人說,離這兒不遠,有一個烏市中心人民廣場,只需經過幾個地道,再走走幾個街口,就到了,那是老人歡樂而不寂寞的地方,有跳舞的,有拉琴的,也有出韻律操的,也有跳交誼舞的,那神情、那動作更叫你的青春血液看了也活潑、聽了也活潑,可這位老人說,他不去,因為離開家了。
他說:“他走開了家,他就找不到了。”我說,老人家,這不要緊的,人民廣場就在不遠處,你只要抬頭,看到那晨報大廈就知曉到了家門口,再說那廣場上有老人,老孩子,還有那有趣的風箏,你可以到尋里,什麼時候都可見到,那拉了線的有好幾千米長的風箏,在高空還閃閃發著光。記得有位老人說,他得的頸椎病就是靠放這風箏放好的。他可以足足看着他的風箏出神,活脫就像一個小孩子,風箏的偏向足夠他大聲唱彩,也很興奮,那飄着的絲帶,讓人看了也會禁不住問了起來,這個風箏能給你帶來什麼,他會毫不猶豫地說,這風箏就是我的快樂,就好象給了我夢,讓我回到了童年,這是多有趣的事呀!
可這巷道口的老人說,這些不屬於他的,他還得像其他務工者一樣,為了家,為了日子過好,他得做些事,他的頤養天年就是在這巷道口的小草,有一天憔悴生活慣了,就會盼望春天再來,他都會給予以新的生命氣息,過了春天,就可以守候那濃情不舍的夏季,還有那秋的碩果,一直到透着那綿綿的寒冬。我彷彿看見那位老人,依舊守在那巷道口,雖然外圍有點冷,但我看見那躺在臉上的笑容,那正是他流淌在內心的守候與快樂。
有一天,我培訓結束了,在我離去的當會,我還與他打了招呼,那是一聲祝福,陽光依舊燦爛。他還在那巷道口,看着我陪伴他這麼些日子,我的走了,他竟然站了起來,看着我離去方向與他指的方向剛好相反,他還在揮動他的手說,反了……反了,選擇的路是錯的,可我只是輕微地擺擺手,直到他看不到我的影子,他還站在那巷道口,朝着我那相反的方向守候。
供稿:新疆伊寧縣鄒軍
2013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