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紀念曾經養過的一隻狗,我用了女兒正在寫的一篇名為《生命之重》的文題。這隻狗,一直存在於我的生命路程里,不曾忘記過,不敢忘記過。是她讓我理解生命之重,是她讓我不再敢隨意施捨感情,哪怕是對一隻小動物。
——題記
狗崽是我給她隨便叫的稱呼。她來我家的時候還是一個嬰兒,沒出月就被老公從老家抱了過來,給我做伴的,因為他要去外地進修一年。是的,我很孤單,我需要陪伴。
狗崽一來就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小小的身體只有我兩個拳頭大,奶牛花的皮毛,精緻脆弱得就是一個嬰兒。我把她放在一個竹籃里。她睜着兩隻水靈靈的眼睛與我對視,鼻子里發出可愛的嗚咽,雖然懵懂天真,但我能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一種期盼——一種來自彼此生命之間的單純的信任,如同血液的混合,疾速並且盲目。
第一個晚上,我失眠了。因為狗崽失眠了。她整夜地叫喚,聲音里充滿了對陌生世界的恐懼。我時不時的下樓去院子里看看她,撫摸她,告訴她家裡很安全,我明早就會來看她。她迫切的用薄薄的粉紅色的舌頭舔着我的手指,安靜下來。可是我一離開,她又開始叫喚,又開始不安。來回折騰了無數次,天都快亮了,最終,在老公的抗議下,我提着竹籃把狗崽帶到了卧室。
老公不在家的日子,狗崽是我最好的玩伴。我們一起在家裡走來走去,一路無言。只是我停下下來做事的時候,她便靠近我,用眼睛亮亮的注視我,但並不探測我的心意。暑假,我經常在地上鋪一張席子,拿一本書看着看着就睡著了。等我醒來,就能看到她頭枕着我的書,仰卧在席子上,四條短腿很不雅的向外攤開着,睡得那叫一個香! (後來生了女兒以後,我發現原來嬰兒都是這樣睡覺的。)
幫狗崽洗澡是一件挺快樂的事情。打上一盆溫熱的水,把狗崽抓來按進水裡,她會不開心卻又無奈的讓我為所欲為,先用洗髮水洗她的奶牛毛,再用牙刷替她刷牙,刷舌頭。每次讓我哭笑不得的是,刷牙的時候,狗崽會把泡沫全吃掉!然後,在我氣憤的目光下,帥氣十足的抖動身體,甩我一身的水。洗完澡還要花很長時間把她濕漉漉的毛吹乾,不停地用手指揉搓她的身體.每次撫摸着她這溫熱的有血液循環和心臟跳動的軀體,我都會心疼的把動作放得更輕柔。
我觀察着她的呼吸,觀察着她吃東西和睡覺的樣子,觀察着妹妹捉弄她害她打噴嚏的窘態...... 在這目光注視中,狗崽漸漸長得有兩尺長了。她開始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每次我去上班她都要搖着尾巴,賊頭賊腦的跟着我的腳後跟,想溜出去逛逛。每次都不能得逞后懊惱的被關在門裡,再轉身爬上椅子跳到玻璃窗拍着玻璃替我送行。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度過我不在家的漫長的一天,但是每次回家她歡騰的撲到我懷裡的欣喜,每次都感染着我。
直到有一天,是雙休日,媽媽出去買菜,狗崽竟然偷着跟出去了。那天還是趕集的日子。後來每次猜想都是這樣的情景:街上車水馬龍,狗崽跟着過了馬路,想回家的時候卻發現,路上充滿了危險。 可是這沒見過世面的傢伙焦急的想要回家,於是,她在馬路上忐忑的走走停停,眼看着就要過完馬路了,正好看到我出門找她,心裡一個興奮就沒注意馬路上來往的車,一溜煙想要竄過來,可是,沒想到無情的車輪碾了過來.....啊!!!——伴隨着我的尖叫,眼睜睜的看着車身淹沒了我的狗崽的身體。我的心跳一定是停跳了一拍,等心臟開始重新跳動的時候,我發現眼淚瞬間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聽到我媽驚叫着攔住了肇事車,和車主講理。 然後,我竟然看到我的狗崽,用兩隻前爪艱難的,拖着流血的後半個身子,從車底下爬了出來!心痛得就要窒息。我衝上前去,不敢碰她,我從狗崽的眸中看到了可憐兮兮的求救的信號......大家都說狗崽沒有救了,獸醫站的醫生也不收她。她不但下身不停的流血,還從嘴巴里,鼻子里滲出血來。我整天守着她,眼睛也不敢閉一下。媽媽打了蛋湯,說讓狗崽臨死前吃點東西。狗崽卻虛弱的什麼也吃不下,就用她那雙黑幽幽的眸子看着我,前爪搭在我手上,發出輕輕的嗚咽。
我給老公打了電話,我說,老公,狗崽要死了,哇......然後我就開始使勁的哭。老公安慰我說,不要哭了,你去醫院拿點止血的葯,餵給狗崽吃。然後,我在老公的指示下,到醫院找到他的同事。當我把止血藥丸拿在手裡的時候,老公同事擔心的問我,這葯給誰吃?我說,給我家狗崽,她被車撞了,......我說不下了,又心痛得開始哭。現在想想,那時候,別人可能以為我特傻,因為我看到老公的那個同事突然笑了......
回家后我把藥丸壓碎,用溫水泡了,端到狗崽面前。我對她說,狗崽,救你命呢。快點吃了哈!沒想到虛弱的狗崽彷彿能聽懂我的話似的,她趴在碗邊,用舌頭舔碗里的藥水。激動的看着她添完這碗藥水,我覺得她或許死不了了。 媽媽不許她再睡到樓上卧室里,用一個破舊的棉襖包了她放到後院的雜屋裡。晚上,我怎麼也睡不着,我生怕我睡着之後狗崽去了我也不知道。於是,我又一遍又一遍的往狗崽身邊跑,每次走進她,都能看到她抬起眼睛看看我,我摸摸她還溫熱的身子才放心回卧室。
第二天凌晨,我聽到有抓門和嗚嗚的叫喚聲——是狗崽!她來叫我起床了!我一蹦而起,打開門——狗崽又站在我面前,還開心的搖着尾巴呢!我滿心歡喜的又給她泡了葯,看着她吃下肚去,我的一顆心才算真正放進肚裡。
狗崽康復了。可是,我卻再也不敢如此用心去愛一個生命了。生命之重,重得讓我無法承擔失去——哪怕從未有過,也不願意在擁有以後再失去!
後來我做了媽媽。自私的我開始不讓狗崽進我的卧室。一看到剛開始學走路的女兒趴在地上和狗崽一起玩耍,我都會擔心的叮囑:狗崽,不要撞到了童童哈!然後,女兒會放肆的揪狗崽的耳朵和尾巴;狗崽也會慈愛的用舌頭舔着女兒的小臉。
後來,因為擔心失去生命之重,我搬家了。兩年後,狗崽在外面誤食了不幹凈的東西,回家后不久就死了。媽媽發現的時候,狗崽已經全身僵硬了。
生命之重 標籤:傾聽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