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陰,暮色甫垂。
趁着酒席未開,遠遠地望了望馬路對面的江堤,索性穿過馬路,繞過圍欄,慢悠悠地到了沿江岸堤。
腳下是一道狹長的江堤,初工未竣,蛇一般地向東西兩端蜿蜒開去。長堤當中嵌着一個半圓形的台階,凹入地表,無從問詢,也不知其所用。順着石階而上,是一塊巨大石質圓盤,一半架在堤岸,一半懸於半空。當下走將過去,立足其上,雖然石盤紋絲不動,心裡仍覺輕飄飄的,沒一時安穩。即便如此,卻也不失為一個觀光賞景的佳處。
長吁一聲,極目西眺,遠處一堵巨型大牆傲然立於暮色之中,卻是一處大壩。夜色蒼茫,壩身若隱若現,瞧不大真切。少時,數盞夜燈亮了起來,點綴其上,星星點點的,好似崇山峻岭上的只只螢火蟲。饒是這半遮半掩的寥寥數點,卻已將其巍峨雄姿勾勒得一覽無餘,讓人禁不住暗贊一聲。壩底漢水靜流,綿綿而東。
轉視東望時,江面上一座大橋巨龍也似南北而走,橫亘當空。橋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其時華燈初上,每一束燈光皆是鵝黃與乳白相伴而存,江霧氤氳,光影朦朧,乍一看時,宛如一串玉帶穿就的明珠項鏈,煞是好看。盞盞夜燈倒映水中,江水起伏,登將其搖扯成一道道絢爛的光柱,亂銀也似的晃動,當真燦爛輝煌,自大江北岸一直延伸到南岸。
南岸群山依稀,大約只有些深藍色的輪廓,山腳下幾點寂寥的燈光,像瞌睡已久的眼,沒有些許精神。再向東更遠處,夜色竟自抹去江、山、天之間的隔痕,三者渾然一體,早已分不出何為天、何為地。此時,本自清晰的思緒,竟也隨之模糊起來,好似猛然間回到了上古混沌未開的年代,最終還是江畔的一聲笑語將其喚回。
回過神來,循聲望時,一對情侶正從堤下的岸邊大道緩步而過,隨後在靠近江水的一處偏僻角落坐下,軟聲低語,自是細說情話。江流綿綿,情語溫軟,端的旖旎至斯,纏綿至斯,任稍有情感的人都不忍去叨擾。
當下轉過眼神,去細看這江畔風物。江岸早已給分割成一塊塊形狀迥異的空地,平地處是或圓或方的花壇,緩坡處是可長可短的植木壇,只是其中花木初植,又處深秋,自是花事惆悵,枝葉寥落,像是發育未全的少女,經不起賞觀。眾多花壇圍繞處,卻有一塊開闊的平地。其上花紋墨黑而奇異,走西南朝東北,對稱的兩個橢圓,隱隱好似一個扭曲的太極圖。
好奇心起,當下順着右側的石階,緩步走將下去。湊近看時,那花紋是以鴿蛋大小的黛色鵝卵石鋪就,起起伏伏,踩在腳下麻酥酥的,着實受用。而其餘平地鋪以白色鵝卵石,黑白相稱,也是醒目的很。
環視四圍,諸景蒼寥,也是卻也無甚意趣,唯西北方向一排白色宣傳櫥窗,依地勢而築,夭矯 靈動,然尚未投入使用,閑置而空白,少了一份活氣,未免又美中不足。
心下沒來由地一陣凄然,舉步走近江邊。江面寂然無聲,燈火映照,隱約可見江中漂着數艘漁舟,幾個漁夫投網入江,猶自打魚。須臾,晚風徐起,江水起伏,緩緩拍打着岸邊。江風夾着淡淡的潮濕,捎來秋意的晚涼,拂在面上,令人精神為之一振。禁不住又長吸一口,仰天長嘆,卻見明月竟不甘人後,只欲掙脫雲朵遮蔽,卻只映得周遭雲層篩子般大小的一塊亮。月光朦朧,雲影斑駁,遠遠望去,好似一張破碎的蜘蛛網。
這時,聽得角落傳來一陣低低的嬌泣,卻是方才那對情侶。男孩也不知如何,竟惹哭了女孩,正低聲勸慰不已。
當下淡淡一笑,放輕腳步,轉身朝來路走去。
或許朋友們在飯店裡早已等得急了。
寫於2009年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