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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龍鍾,求您倚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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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母親節,把這篇文章獻給我親愛的媽媽。

  我媽身上一年多來裹着這樣的“大霧”——努力地一步步走,痛苦地慢走,始終不能雲開霧散。而我在旁邊攙扶着她,也找不到更好的驅“霧”的方法。

  媽媽病了,六十歲的媽媽被病折磨的老態龍鍾,好像八九十歲的人,行動遲緩不穩,眼神獃滯無神,有時胡言亂語,本就瘦弱的她,現在不足80斤。其實媽媽只要每天能好好的睡一覺就好了,可是她不能,因為她失眠,失眠憂心,憂心積慮,積慮成災,她患上了抑鬱症。患病的媽媽多方求醫吃藥,時好時壞,時壞絕多,痛苦生活。痛苦到極處,她會反覆交代“後事”,我聆聽着,淚水潸然。我深深的體會到“雙親在”和“雙親健在”是多麼大的不同!左鄰右舍和媽媽年齡上下的嬸嬸大娘有說有笑,含飴弄孫,相形之下,媽媽活得艱難,媽媽自己也和她們作比較,比較之後更加苦悶,沒有信心,可是再難也得往下走啊。我每一次見她都極力鼓勵她:這又不是絕症,一定會好的,只是時間長些,媽,你要堅持,要有信心,要多鍛煉,你看,比你大幾歲的人都抱上重孫了,你也能,一定要做到啊。媽媽無力的哼哼着,好像在聽一項布置給她的極其艱巨的任務。六十歲,是中老年人,甚至保養好點的,看起來都像中年人,媽媽衰老到還不如八十多歲的奶奶的身體。

  冬天對於體弱多病的老年人來說,本就難熬,六十龍鐘的媽媽熬到2013年。年三十那天陽光普照,天很藍,風較暖,鳥唱春,讓人覺得這一年開頭順利,萬事大吉。我在心裡暗暗祈禱,對於媽媽,這也是美好的開始,希望有個叫奇迹的種子,在媽媽的身上,在這樣暖暖的陽光下發芽。

  年初二,天空稍有薄雲,依然很美。這天是回娘家的日子,看望雙親,我背上包,呼兒喚女,準備出發,手機響,陌生號碼,耽誤我的行程,很不情願的接,是表舅的。他說,你媽喝農藥了,趕緊過來。 我聽錯了嗎?再問一遍,仍說快過來,喝得挺多,情況很嚴重。我一下子懵了,眼淚都沒有。媽喝農藥了,喝挺多,會怎樣?會怎樣?啊?我開車去醫院,一路上開始哭,老公怕我哭得看不清路,緊張極了。路上人真多,電瓶車,摩托車,汽車,絡繹不絕,都是走親戚的吧,都歡歡喜喜的去看望父母吧,他們父母都在大門盼望,都在洗菜備佳肴吧,都在給孩子準備紅包吧。我媽,現在卻躺在醫院裡,不知死活,不知死活啊,我踩油門是帶着淚,踩剎車是又哭又罵。不知道我要去看命懸一線的媽嗎?給我讓路!!

  我到醫院,撲進病房,媽媽呀,您就靜靜地躺在那兒,我握住您的手,冰冷,溢滿我的全身; 您嘴裡濃濃的藥味,溢滿整個病房。洗胃機冰冷的工作着,長長的管子就從鼻孔送進您的胃裡,您抽搐着, 是難受嗎,還是藥性發作?鄰居幫忙的大爺說您開始拿勁了,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拿勁指人快不行了),我希望您是因為洗胃難受。您躺的那麼安靜,我害怕,不停的喊,怕你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只有您費勁的嗯一聲我才放心。洗了多久?我看到洗了滿滿兩大桶,直到水很清。醫生還是說得轉院,說很嚴重。媽,您知道嗎?轉院的路上,我真的不知道這條路對您,是通往天堂還是人間,您信奉基督教,我想要您留在人間,天堂里的天使再美再可愛,那也是神的孩子,不是您的孩子,您的孩子還在人間等着您疼愛,等着您嘮叨,等着您香香的飯菜。您記得嗎?您曾問過我,什麼時候我能退休,好好的給您做飯洗衣,伺候您。我說,得等二十年。您說,怕是等不到了。我說,會的。媽,即使我不退休,我一樣可以照顧您,烏鴉反哺,我願意多累一點,可是,媽,您得活着,給我們做兒女的機會。

  在轉院后,您住在二十一樓,醫生說,您得幾天才能脫離危險期,第二天您蘇醒 了,難受的不行,說胃爛了,恨恨的掐我,問我為什麼救您,救了是害您,不讓您去死?我哭了,媽,您在,我還是孩子,您若不在,我們做兒女的該多麼孤單。還有爸,你們相依相守了一輩子,他會更孤單。還有您從幾個月就帶大的幾個孫子孫女,他們沒有您怎麼能行?您想喝水,想吃飯,醫生不許,我告訴您不許,您又狠狠的掐我的手,您居然有力氣,我高興極了,不覺得疼。您兩天兩夜沒合眼,嘴裡不停的吐沫和咳痰。不吐時就那麼瞪着白白的天花板,我瞪着您,怕您扯掉氧氣罩,扯掉打點滴的水。窗外,不時傳來鞭炮聲,提醒着我這是在過年,年味沒盡,藥味也沒盡,媽喘息之間,藥味仍很濃。媽您真傻,怎麼能喝農藥呢?我看着農藥瓶上“無特效解藥”幾個字時,心裡悲涼。有多少病無葯可醫,有多少葯無葯可解,葯能救人,亦能害人。我知道睡不着覺的痛苦,我理解媽的痛苦,甚至她自殺的念頭,因為她提過不止一次,也因為很多抑鬱病患者死於自殺。可是,這種病,也沒有特殊的解藥,能夠藥到病除,而媽媽,無數次的表達出她希望一下子就好,她靠吃藥和親人的鼓勵挺不住了。夜深了,媽媽不睡,胡言亂語,好容易讓她躺下。我居高臨下,望着窗外大街上閃爍的燈火,望着樓房裡透出的點點燈光,羨慕起那些此刻酣睡的人們,多少溫暖和美好在他們的夢裡繁衍生花,待天明日出,生命燦然。不覺厭惡人的貪念何其多,其實能夜夜熟睡,人之大福,遠勝過夜夜笙歌,燈紅酒綠。

  媽的病情終於穩定,我心裡輕鬆了一些,而媽的心裡魔咒仍在。親朋好友都來看視,皆好言勸慰,媽漠然以待,好像是說給別人聽的。幾乎所有的人都說,她以後得一個人專門看着了,媽很長時間以來已經像一個孩子,她會纏人,依賴人,她的確需要好好照顧。對媽來說,年已經不是年,每一天對她而言都是一年,一日三秋煎熬着她伶仃的身體 。時光不管如何緩慢,度過去,生命之花就在開放,或許她無色無香,可是我們看到她在,就覺得依靠在春天的旁邊。我不知道如何醫治好抑鬱症,僅憑藥物顯然不行,患者的自制力大大降低,親人的鼓勵久了也聽若旁風。曾經想方設法轉移她的注意力,難的是,幾句話不到,幾步路沒走,她就會回到自己的思維上。媽一輩子辛苦操勞,沒有什麼別的嗜好,最普通的紙牌都不會,不喜歡看電視,不喜歡逛街市,她把一生都給了家人。老境真的苦難不堪!

  終於可以出院了,那天下了小雪,好像天公赦免這群白精靈,來人間催花促葉。儘管憂心仍在,畢竟媽願意吃飯了。回家的路上雪下大了,一片片頑皮的撲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我想,這是些小天使,來參見我堅強的媽媽。

  第二天,雪過天晴,一夜的雪厚厚的蓋着地面房屋樹枝,四處耀眼。陽光很暖,到樹梢的時候,雪開始融化,漸漸地,雪水越滴越快,四面房檐下掛起了亮晶晶的珠簾一樣,下面還有簾墜,拖到地面上,不停的冒着泡泡。孩子們嘻嘻笑着從門口鑽進鑽出,伸手也撩不開的帘子,也不屑用手去撩,享受着落在頭上或脖子里的一片冰涼,然後驚呼一聲 ,跳着蹦着跑了,一會兒再出來,索性兩隻小手並在一起,伸向帘子,便截斷了它們,他們就開心得意的笑,還沒笑完,雪水就可能沿着他們的手腕蜿蜒鑽到袖子里去,便又趕緊甩手,哪裡能甩得出來呢。我多麼希望媽媽就坐在小院裡面,曬着太陽,安詳地看着她的孩子們,看着雪化和就要到來的春天。而媽媽在爸爸的陪護下還在衛生院打點滴。

  媽 ,即使您六十龍鍾,您的孩子也求求你,哪怕您倚門而在,也是我們心裡暖暖的太陽。我們會陪着您,您一定要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