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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企人在緬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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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鋼企人在緬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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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鋼企全稱為太原鋼城企業公司,是改革開放前太鋼自建的集體企業,具有獨立法人資格,服務於太鋼,獨立經營,自負盈虧,單獨核算。

  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因為經營相對靈活,工人工資收入一度超過全民職工。但後來主輔分離的政策逐步出台,鋼企的職工收入遠遠低於全民職工。

  這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因為這裡包含了一大批插隊知青,這部分人比其他知青承載了更多的苦難和艱辛。畢竟大部分知青返城后,因為有了這段不平凡的閱歷,部分從政走上了領導崗位,部分經商發達。差一些的也是全民職工,生活無憂。而像他們這些知青,因為工作崗位的不盡人意,有的只是對往昔的傷感和前途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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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赴緬之前,我眼中的鋼企檢修隊伍就是這樣一群衣衫襤褸,沒有技術,靠苦力掙錢,上了年紀的力工。他們累了就地一坐,不管地面是否乾淨;渴了拿起杯子滿口痛飲,不管這杯子是不是自己的。

  2012年10月,這支鋼企金屬結構廠的外委隊伍作為我們的協作夥伴來到緬甸時,我對鋼企的看法有了徹底的改變。

  這是一隻朝氣蓬勃的隊伍,八零后,九零后的人數佔了隊伍的多半。小夥子們生性活潑,給達貢山這個年齡偏老的團隊增添了不少生機。

  這是一隻開得動、打得響的隊伍。大部分成員具備多項技能,干起活來遊刃有餘,面對困難勇往直前。

  他們是達貢山中方員工中主要的苦力,他們的體力勞動強度甚至超過了緬籍員工。他們雖然工資不高,但他們活得瀟洒,活得自尊。在KTV包間里能聽到他們優美的旋律,在飯店裡能看到他們一度勞累之後的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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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他們負責特種設備的維護保養,因為工作關係,我和他們成了戰友和同事。這裡的負責人先後來過兩位,他們比我歲數略小,都出生在70年代中後期。先到的呂文俊廠長沉穩老練,做事果斷;後來的趙海明廠長書生意氣,和藹友善。通過一年的朝夕相處,他們都成了我的摯友。兩位廠長在這裡充當了上有老,下有小的角色,為了豐富大家的生活,他們是費盡心思,絞盡腦汁。周末為了改善兄弟們的生活,呂廠長買了灶具,親自主廚,為大家做飯炒菜。趙廠長來了以後,保持了這個傳統,後來因為公司有了KTV,趙廠長還隔三差五組織大家唱唱歌,以舒暢一下勞累了的筋骨。

  如今的我和搭檔海龍已經不自覺融入這個團隊,同他們感受背井離鄉的苦楚,感受一場檢修后汗流浹背的酣暢淋漓,感受一項小小改造帶來的沾沾自喜。我們在彼此接受,彼此融合,到最後的不分彼此。在維檢廠,好多緬籍員工,甚至沒有跟我們合作過的維修作業區同胞都會誤認為我們屬於鋼企。

  一次我向維修作業區的翻譯小夏抽調緬工幹活,小夏誤以為我是鋼企的職工,於是打電話向作業長請示,鋼企人要緬工,給否。我接起小夏的電話跟他們作業長說明情況,作業長學良聽了大笑,告訴小夏,他是咱們點檢員劉工,給派去吧。

  去年十月份,他們第一批成員來到這裡。八人當中有四個毛頭小夥子,小崔、小李、小鄭和小陳,個子與我都不相上下。

  長得最孩子氣的是小崔,圓臉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我當時想,如果小崔是個女娃,那一定也是個美人坯子。小崔的可愛是公認的,包括食堂的緬妹們都對他情有獨鍾。那時,還沒有刷卡打飯,早點時,緬妹總是給小崔三個雞蛋,遇着我們要第二個雞蛋,緬妹都瞪着眼睛不給。

  小李不多說話,做事踏實認真,他原來是東港海逸的廚師,曾經為太原市原市長掌過勺。他做的飯顏色鮮艷,味道不咸不淡不膩,可口適中。

  小鄭和小陳在國內時都是班長,來了這裡也是組長。小鄭在小夥子當中歲數最大,看上去老成機靈,大家都說他有心計,其實他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孩子。小陳吃苦耐勞、踏實肯干,別人說他是勞碌的命,其實在我認為,也許家庭環境的影響,讓他保留了一份90后孩子們難得的本分。

  其餘四位,除了小呂廠長外,還有老韓、老何和老呂。老呂歲數和我差不多,四十上下,寡言少語,但做事踏實穩重。老韓屬於鋼企外聘人員,內退前供職於太鋼設備處,老韓文筆流暢,一篇《想家的時候》讓我們的遊子之情油然而生,老韓也是個大煙鬼,一天三盒煙,前不久,他第二次赴緬,據他稱,他帶了四十七條煙,他說,也就是四個月的口糧。老何無論從個子還是長相看,如果生在俄羅斯,絕對是列寧的特型演員。老何身體靈巧,幹活利索,當然工作中的老何不免也走捷徑,大家都說他偷奸耍滑,殊不知,世界上好多科技發明都是老何這樣的人創造的。

  今年年初,這個家庭又迎來了他們的另外七名成員,老陳、老賈小張,還有四個小夥子,小郭、小孟、小高、小周。

  老陳今年虛歲五十,但人很精神,他是河北井陘人,因為摻雜了山西河北兩地口音,我們聽他說話比較費勁。老陳安全意識較強,據說上班三十年,身上沒有傷着半點皮。老陳注重養生,從網上摘錄的長壽歌抄寫出來貼在牆上,每日生活規律遵照長壽歌,赴緬半年有餘,人吃的紅光滿面,身體鍛煉的如同豹子。老陳人很熱情,因此達貢山大部分華人他都認識,而且和大家都處得不錯,老陳過生日,達貢山最好的廚師薛師傅親自為他的生日宴掌勺,一般人怕沒有這等面子。在鋼企兄弟當中,老陳又是一個老頑童,孩子們跟他沒大沒小。老陳好脾氣,大家無論跟他怎麼開玩笑都不生氣。反而不跟他開玩笑,他倒覺得你跟他見生。大家都習慣了老陳的熱鬧,很難想象沒有老陳的日子,在達貢山這樣生活單調的環境還有什麼意思!

  老賈,我們也稱賈老,賈老博覽群書,知識豐富。賈老最大的愛好是聽評書,這是他處在那個特定年代養成的習慣,尤其對《說岳全傳》和《隋唐演義》幾乎倒背如流。

  小張,全名張存太,性格孤僻,和大家似乎不太合群。遠離故土,因為沒有個好心情,回家探親后就沒有再來。

  所有的年輕人當中,小郭個子最高,人也最帥。小郭的歌唱得好聽,音質高昂純正,男人味十足,在最近舉行的公司首屆華語歌唱大賽中挺進八強。

  小孟和小周說話不多,做事不少,工作中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小高是所有兄弟當中年齡最小的一個,小夥子長得白白凈凈,結結實實,在達貢山這個特殊環境,他一頭少有的長發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這個特殊的家庭,在赴緬不久后,又趕上了一個特殊的日子。新春佳節,孩子們想家了,雖然有句話說過,二十歲,在家在外一個樣,可畢竟新春佳節在外過年,尤其遠在異國他鄉,我想他們是第一次。第一次在這個普天同慶,萬家團圓的日子,他們哭了,他們的情緒影響了這個家庭年長的兄長們,大家哭成一團。哭過之後,一抹眼淚,酒杯碰得剛剛響,好兄弟,不流淚,幹了這一杯……

  海明廠長和老張、小劉是目前為止最後加入這個團隊的成員。海明曾經和我都住在紅樓單身宿舍,海明基本上變化不大,依然英俊瀟洒,他鄉遇故知,我們彼此更覺親熱。我們在一起談得最多的是紅樓幾年的酸甜苦辣。老張老實本分,待人謙卑溫和,在結構廠是車工班長。小劉,對於這個本家的孩子,我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這孩子也屬於那種低頭做事,埋頭苦幹的人,他曾經告訴我他的父親比我大一歲,於是在一起聚餐的時候,我總會恬不知恥地把我們倆說成“我們父子”,小劉這時會舉起杯子,“劉叔,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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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1:00,剛躺下,手台便響了,我知道肯定不會是好事。分廠領導說,調度打來電話,1#63噸天車的起重架子撞翻了。分廠領導要求我組織鋼企的弟兄們前去搶修,我即刻找到鋼企的小呂廠長,小呂廠長把正在做美夢的弟兄們一個個叫醒隨我去了現場。

  情況遠比我想象的要複雜,豎井架上的接口倒角自東向西撞得撐開,懸挂起重架子的四根鏈條斷了兩根。架子不規則地翻倒在導向架內,老何說,其實也不難,用倒鏈吊住撬兩下或許就正了。我說工具都準備了,今晚由你指揮。

  今晚來的是賈老的班組,賈老、小崔、老陳、小高,老何是臨時抽調,賈老的腳受過制,不便爬高上低,於是由老何指揮拴掛倒鏈。小崔、小高兩個小夥子首當其衝爬上了導向架,割孔、掛鏈子遊刃有餘。老陳是他們的助手,也忙個不亦樂乎,一會指揮我找螺絲,一會指揮我拿扳手。

  凌晨四點的時候,架子基本撬平,準備加固。老何早已準備好了必要的材料和零件,不到一個小時,架子便固定好了,接下來是修整架子接口倒角,看他們累了,我讓他們稍歇片刻。可他們不願歇,他們喜歡干利索走人,早點回家。

  凌晨六點試車完畢,這時的他們滿臉塵埃,黑黑的臉上只能看見眼睛和牙齒。當他們塵埃披滿全身出現在食堂門口時,不時遭來大家異樣的眼光,“比老緬還受得硬。”

  這樣的搶修,對他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不管午休還是周末,不論烈日還是暴雨。

  中午一吃完飯,便接到通知,2#63噸起重鏈條螺絲掉了。沒辦法,去吧!賈老領着小高、小崔、小郭趕赴現場。因為生產上只給半個小時,只能爭分奪秒。架子下面是炙熱的熱料罐,紅得閃閃發光,小夥子們爬進架子裡邊,上螺絲,電焊加固,一個幹完,把氧氣傢伙遞給另一個,流水作業,不耽誤片刻時光,15分鐘搞定!出來時滿頭大汗,塵埃滿面,回到工房,稍歇片刻,準備下午的作業。

  小劉、小李站在天車的抓鬥上作業,看着晃動的抓鬥,我在下邊看着都直發抖,不一會,焊接完成。他們從車上下來,我說:“幹完了?”他們看着我額上的汗珠,小劉問我:“劉叔,你怎麼了,你沒有幹活呀,怎麼出了汗。”我說:“讓你們幹活嚇的。”“呵呵,沒什麼,只要安全確認好,就不會出事。”小夥子笑着,露出一排整齊雪白的牙齒。

  小陳、小郭、小劉、小周幾個小夥子在炎炎的烈日下更換鋼絲繩,汗水浸濕了衣裳,也迷住了雙眼。擦把汗,一臉油污,小周回過頭來,一臉的憨笑,小周長得面老,這時候才感覺他還是個孩子。小劉突然看起來面色蒼白,背過去,吐了幾口,我勸他,回去休息,他說,劉叔沒事,然後繼續投入戰鬥。

  碼頭的鋼絲繩更換已到收尾,突然一場大雨從天而降,眼看着接近中午,接送車馬上就到。小鄭一聲令下,說上個球也得給人家幹完,帶領小崔義無反顧地衝進了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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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度難以想象這群懂事的孩子如此成熟。待人謙恭,文明禮讓,吃苦耐勞,不知疲倦。這在八十年代後期出生的孩子們當中已屬少見。也許在鋼企這個特殊環境中艱辛的勞動改變了他們,也許過早地對家庭的擔當中使他們被迫成長。

  在我眼裡,他們是我年幼的弟弟,或者說他們是我的孩子。每一次的檢修中,只要有時間,我會一直陪伴着他們。我為他們在烈日下勞作中衣服濕透感到心疼;也為他們作業技能的不斷提高而感到欣慰和驕傲。

  也正因為有了與這群年輕人的交往,我對中國的未來充滿了希望。他們接受了這個時代的考驗,並交出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六十多年前,一支赴緬的抗日武裝在這塊大地與日寇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拼殺,最終趕走了日寇,贏得了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認可和尊重。他們的名字叫“中國遠征軍”。

  今天的鋼企人來到這裡用他們的汗水寫下了新的篇章。他們的勞動同樣也贏得了在這裡的中緬兩國員工的認可和尊重。他們和十五冶一樣,以他們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精神和業績將彪炳於中色鎳業的廠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