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北農村時,我讀過錢國丹的許多小說;到了台州,我更是喜歡讀她的各類文學作品。從某種意義來說,正是錢國丹的小說牽引着我,讓我從窮鄉僻壤來到台州這個沿海發達城市來的。
錢國丹以《師道》《自戕》《棄婦》《婚姻》《家祭》《弄璋弄瓦》《銀杏悲歌》《遙遠的童話》和《樹上的鳥巢》為代表的鄭家灣系列,因為構思的嚴謹,行文的流暢,語言的洗鍊,讓她在眾多的小說作家中脫穎而出。而我更看好的是她作品的大氣,她的每一篇小說,甚至每一篇散文,都有重大的歷史背景,顯得恢宏厚重,意蘊深刻。那些史詩般的故事,跌宕起伏的情節,曾經那樣的震撼了讀者,也奠定了她在文壇上的地位。
最近,錢國丹的新作《快樂老家》在3期《江南》發表后,又被6期的《小說選刊》轉載。我認真讀完這部中篇,掩卷之後,心緒久久不能平息。
首先,我認為錢國丹的創作又跨上一個新的台階。熟悉她的讀者都清楚,在這之前,她寫的基本是“尋根文學”,她寫她的娘家鄭家灣,寫她們的大家族,寫親人們的悲歡離合和坎坷命運。而《快樂老家》卻超越了鄭家灣,她從那一方她輕車熟路的地域里跳了出來,開始了新的挑戰。她用充滿激情的筆墨,寫現代農民,寫弱勢群體,寫他們的生存狀態,為他們的樂而樂,為他們的憂而憂,為他們的不公平待遇呼籲吶喊!
按照目前文壇的理論,這部小說應當屬於“底層寫作”,或“草根文學”。草根(grassroots)一說,始於19世紀美國,彼時美國正浸於掏金狂潮,當時盛傳,山脈土壤表層草根生長茂盛的地方,下面就蘊藏着黃金。後來“草根”一說引入社會學領域,“草根”就被賦予了“基層民眾”的內涵。
小說表現的是現代農民的生存狀況。主人公黃長生是個優秀的農民,他有聰明的頭腦,有勤勞的雙手,還有一定的膽魄。他離開了家鄉和土地,進入陌生的城市,去做他的豆腐生意。由於他的豆腐“白、嫩、純、香”,價格公道,也因為他的為人誠信,經過幾年的打拚,他富起來了,具體表現為“女兒進了城裡最好的雙語學校,還給他的寶貝兒子買了頭價格不菲的波斯貓”。黃長生髮家致富后不忘黨的領導,不忘農村的貧苦孩子,他拿出辛辛苦苦賺下來的10萬元,捐給了希望工程。
就這樣,黃長生出名了,領導接見,報紙宣傳,電視露臉。不用說,對於一個從窮山溝里出來的農民,黃長生曾經是很體面很風光的。如果故事按這樣的思路下去,充其量不過是一篇宣傳改革開放的報告文學。錢國丹的高明在於,她不會把她的人物停留在這個層面上,正像中國作協副主席張炯說過,錢國丹像美國的作家福克納一樣是在掘井,掘一口很深的井,她要在井底深處,挖出某些寶藏來。
在錢國丹的筆下。黃長生的風光猶如一葉扁舟,在大海洋洋中蕩蕩悠悠,乘風破浪。享受着“孤帆遠影碧空盡”曼妙,用一句流行的話來說:看上去很美。是的,這情這景,看上去的確很美,但隨着故事的推進,我們看到的是,這葉扁舟,在狂風惡浪中顛簸起伏,在掙扎奮爭,但是它總歸是一葉扁舟,缺乏萬頓巨輪的抗打擊抗風暴能力,終於,小船傾斜了,進水了,最後覆沒了。
我反覆閱讀這篇小說,心非常沉重。農民至今還是個弱勢群體,他們的生存,是艱難的,是旱澇不保的。他們也許曾經富裕,但一旦遭遇變故,比如天災,比如人禍,很可能會家破人亡,並從此一蹶不振。黃長生的兒子豆豆就是遭遇車禍了,而肇事的恰恰是當時的市委書記廖明遠的司機。為了“不打擾領導的工作生活,”辦公室主任莫世風對上隱瞞,對下哄壓,讓黃長生他們乖乖地把屍體下葬,當然,他也有許諾,就是讓豆豆的姐姐芳芳去當女兵。在“女兵”這個誘餌的誘惑下,忠厚善良的黃長生一家掩埋了兒子的屍體。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他們被這個莫主任忽悠了,當一切的希望都破滅以後,豆豆的媽媽瘋了,黃長生自己也病入膏肓。共2頁,當前第1頁1
本文作者:王飛蓉
底層民眾是弱勢群體,在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時候,他們盼望清官,好官,而清官好官都被隔離了,他們很難聽到民眾的呼聲。小說里,錢國丹給我們設置了一位關心農民疾苦的公僕,這位廖副省長“實在是厭倦了無窮無盡的迎來送往”,在省親回家的路上,他堅決不坐公車,不驚動方方面面的人,他選擇了五一長假,讓兒子的小別克送他,一路清凈地往故鄉行來。於是,他遇上了那隻波斯貓,由此才了解到那個辛酸而悲憤的故事,從而拍案而起:欺負農民,天理不容!
這個中篇,有懸念,有神秘感,吸引着人一口氣把它讀完。在細節的鋪排上,錢國丹也頗顯功力。那波斯貓是個精靈,它在小主人死後,哪兒也不去,誰也哄不走,不離不棄地守着小主人的墳墩。一直等到四年後廖明遠重來故地,才把這不幸消息“告訴”了他。
一首平平常常的《快樂老家》,它不但伴隨着廖明遠的回家之行,帶着廖副省長回家的喜悅,卻也包涵着深深的含意。回老家應該是愉快的,可是,他們的老家,老家的鄉親們,正在遭受怎麼樣的待遇啊!
中國是個農業大國,有着十多億的農民,他們生活得好不好,開心不開心,關係到國家的安危,關係著中華民族在世界上的地位。現在,黨中央國務院十分關心三農問題,推出了一系列的相關政策,千方百計提高農民的生活水平,免除農業稅,解決農村的合作醫療問題,義務教育問題。從這個角度來說,《快樂老家》的立意,和國家的政策方針非常吻合,我想,這篇小說之所以被《小說選刊》看中,這應該是個不可忽視的因素。
作為一個讀者,我想,對底層民眾的關注,對農民問題的關注,是廣大作者必須身體力行的。我讀過的唐詩中,記憶最深的,是李紳的憫農,是杜甫的三吏三別。我想,為底層民眾寫作,為廣大農民寫作,才是作者的使命,才受百姓的歡迎。這樣的作品,才最有感染力,才會成為不杇。
當前,五花八門的“作品”充斥圖書市場,一些唯利是圖的出版商和為金錢奴役的寫手,合作製造文學垃圾,用色情,暴力,強權,和封建意識,毒害着我們的青少年讀者。也有一些作者熱衷於卿卿我我,熱衷於無病呻吟,熱衷於小資情調,他們高高在上,根本忘記了自己的衣食父母,忘記了作家的神聖使命;而錢國丹卻保持着清醒的頭腦,把筆觸伸入到農村,關注着草根族的命運,關注農民問題,這種關注是十分難得的,也是十分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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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王飛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