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中秋,那熱烈而奔放的夏季已經漸行漸遠。對於泗交山裡來說,秋意漸濃了。“莫言春色能嬌物,豈知秋葉更媚人。”每逢這個時令,正值滿山紅葉爛漫飛舞之時。
中條山的風啊,日夜不息!它那生花的妙筆,潑墨吟楓,繪成一幅如火的畫卷。美好的景緻,美麗的緣分,總是稍縱即逝。莫要辜負這慷慨的大自然!找一個晴朗的日子,約上幾位友人,在季節的轉角處,遠離城市的喧囂,投入條山的懷抱,去品味那種鋪天蓋地的紅吧!
一路上,霧踩着雲,雲逗着風,風燃燒着紅。從一座山嶺到另一座山嶺,從一條山溝到另一條山溝,你看那紅楓、那黃櫨、那柿子樹……在高高的山崗,在潺潺的水旁,在陡峭的山崖,在蜿蜒的路上,在我們的眼眸里,流紅飛火,噴焰吐丹,如此熾烈,如此絢爛,我們的心早已被這種璀璨的色彩所陶醉!所感染!一種生命怒放的力量悄然而生,在我的胸腔里迅速累積膨脹。
紅葉,為秋時最美。沉默的大山有了紅葉的點綴和裝扮,便有了色彩,有了激情,有了動感,更有了靈魂。陽光是紅色的,葉子是紅色的,連河水也被映成了紅色。高邈的天穹和彌望的林巒,全被烈焰烘烤着了。這是一幅頗為壯觀的燃燒的巨畫,熱烈而又溫暖。那紅葉,宛如千萬隻火紅的蝴蝶,在藍天青山間飛舞、跳躍,是對風的追求,抑或是對樹的留戀?
泗交的紅葉,是自然天成,是山與樹、樹與葉、葉與色的和諧相融。秋風乍起,在不經意間,泗交的紅葉,隨風潛入夜,葉紅細無聲,彷彿只是發生在一夜之間,第二天早晨起床發現:啊!滿山的紅葉!你看那山林中、峽谷里,數不清的樹木,用它們被秋霜漂染成的紅、黃、綠、紫各色葉子和斑駁交叉的枝柯,織就了一幅色彩艷麗、層次分明的風景畫,繽紛和渲染着這秋的靚麗時光。閉上眼,深深地吸一口山林里的空氣,嗅嗅紅葉的味道,竟是一種說不出的清馨、淡爽。那紅葉的味道,屬於那種純天然氧吧中的泥土氣息,讓你感到一種釋然和沉醉。流連在這樣的世界里,徜佯在生命的季節中,世間多少冷暖,早已融入那輝煌的境界中了。
秋色濃濃,紅葉飄飄。在峽谷里行走,有一種說不清的愜意。抬頭望,兩面是山,前方還是山,而腳下則是隨風飄落後堆積起來的厚厚紅葉。踩着紅葉行走,像是在紅地毯上信步,腳下傳來沙沙的響聲,似乎在吟唱一曲曲流世的情歌。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那些飄落的紅葉,那些傲然的楓骨,送走一季秋色的凄涼,把葉對根的情意,演繹得地老天荒、海枯石爛!
我想,那每片紅葉上,綴滿了溫柔的詩句,濃縮了深深的幽情。索性躺在地上仰望,看那晴空中落葉如蝶似的翻飛。風起山谷,那葉兒在陽光下蘸着火,自由旋舞着,一片接一片地慢慢墜落。落在我的腳下,落在我的身上,落在我的臉上。這些火紅的天使,如片片詩箋,承載着浪漫的故事。把多少情愛、多少纏綿送進戀人的夢寐?又為多少遐思、多少靈感注入了詩意的懷想和生命的通透?
徐徐的清風,搖落一地楓紅,片片楓葉鋪滿山坡的小徑。每一步行走都是一次靈魂的洗禮,每一個腳印都有一個心疼的故事。我撿起一片紅葉,輕輕地撫摸她平實的葉面,似乎感覺到它熱烈的呼吸。“花嬌柳軟春如海,卻愛條山一葉丹。”仔細地端詳,紅色從葉根向葉子中心延伸,葉子的五個角微帶枯黃,根根葉脈呈輻射形的從葉根向上伸展。她沒有了春天時的嬌嫩,也沒有了夏日時的蒼翠。那秋日的紅艷,燃燼了她最後的輝煌,沉澱了她一生的執着!
楓林深處,一淙淙澗鳴碰撞的聲音,由遠及近。好像與楓林進行着竊竊私語。尋聲望去,斜陽下,一條溪水由山的縫隙中噴薄而下。碧色的澗水中,蕩漾着片片紅葉,在水中悠然的打着漩渦,歡快的歌唱。水中的朵朵白雲,映襯着紅葉,緩緩流去。水珠跌落的聲音,與楓林的低吟,形成了楓林溪語絕妙的合奏。小溪醉了,楓林醉了,我的心更醉了。
記得作家楊朔在《香山紅葉》中寫道:“我摘到一片可貴的紅葉,藏到我心裡去。這不是一般的紅葉,這是一片曾在人生中經過風吹雨打的紅葉,越到老秋,越紅得可愛。”
泗交紅葉緣何這樣紅?是點點相思浸染的嗎?是滴滴離愁渲染的嗎?不,是烈士的鮮血染紅了它。滿山的紅葉,一定不會忘記那些抗日英烈的故事!那些硝煙瀰漫的日子,是誰將熱血拋灑,染紅條山上下,那是血與淚凝結的故事,是尊嚴,是氣節,是中國精神的最高禮讚。有詩為贊:“誰捐軀體此山中?血染楓櫨萬樹紅。定是當年鏖戰處,英雄十萬守河東。”一枚紅葉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是震撼心靈的感動。我一直覺得,這滿山的紅葉當是那些先烈的化身了。
面對漫山遍野的紅葉,我終於領略了“一山紅葉鋪上天”的磅礴壯觀;更感悟了“霜葉紅於二月花”的大美意境……從最先飛紅的那一片葉子開始,短暫的生命,執着的信念,落幕於繁華,落幕於從容,沒有悲切的姿態。既然生命已經立秋,那就索性奔放地燃燒一次吧!如火如荼的熱情將生命的本色——那一抹紅,唱到了絕響……
人生如楓,浸染在霜白楓紅的山野中,突然想做一片紅葉,讓春風把我撫育,讓夏雨為我洗禮,讓秋霜給我着色,讓冬雪送我遠行……在這世上哭過了,笑過了,愛過了,恨過了,然後飄飄洒洒,深深落入沃土之中。待到下一個輪迴,又將是芳草碧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