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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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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 望

  文∕李魯山

  零

  抱歉,在心裡,我更願意稱呼您大姐,鳳仙大姐。

  壹

  我的桌面上,有一張淡黃色的名片,與一般的橫版名片不同,這是一張豎版的,上面的設計,也許出自鳳仙大姐之手,或者說最後定版是經過您同意的,這應該錯不了。對於一個追求圓滿的女性,名片既是名片,抑或還附帶了其他功能,比如,一張自拍照。

  貳

  下午從泰安返礦區,車過黃河時,上游和中游的連續多日降雨,讓黃河的水勢加大了。想着這黃水,從高原而來,曲里拐彎,不是被人抽水灌溉,就是任由人排污滌垢,都說黃河是母親河,細思忖,這真像母親,從年輕到衰老,總是為兒女們操勞,最終把自己弄得面黃心苦,想到這些,我心中生出了酸楚憐惜的情志。

  晚上吃飯時,我專門多選了一盤油悶大蝦,這是礦上大師傅的拿手好菜,臨走,又從西點區取了三塊黑巧克力。我知道,從下午開始,我的創作慾望空前高漲,要寫的這篇文章,也許不會等到明天,這黑巧克力,是我多年創作,需要深夜補充的能量之一。

  再次看過昨天中午才討得的名片,又在百度上查到了您的簡歷,更正了我的兩個謬誤,一個是我單從您口音上,認定您來自東北;另一個,則是我單方認為,您過去是濟南軍區政治部的一名文職女幹部。

  呵呵,您要笑了吧,說不定會撇嘴,心裡話:這是哪跟哪兒呀,我田鳳仙是地地道道的山東龍口人,42年前從老家來到山東歌舞團,37年前到山東文聯工作,再后專門從事攝影工作,現在是山東省攝影家協會常務副主席,這都是有目共睹、板上釘釘的事兒,你小子昨就認定我是東北人,昨就一口咬定我是從部隊轉業的女幹部呢?!

  昨天一早,我洗漱完畢,匆匆吃過早飯,又回客房,專門拿上小相機。這時,我的同事還在美美地大睡,這個不到25歲的小夥子,睡眠出奇的好,躺下就睡,中間不帶呼嚕、喝水或撒尿,我叫他起床,說已經快8點了,他哼哼了一聲,說馬上就起。我隨即走出客房,來到二樓的三號會議室,可是裡面空無一人,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來得過早,有點犯傻了。

  我走出會議室,正在猶豫着是不是要到下面去走走,這時,酒店服務員開始打掃會議室衛生,我只好穿過走廊,在刺鼻的甲醛氣中,去欣賞樓道上懸挂的既像齊白石又像韓美林藝術風格的圖畫,其中有一幅,明顯是沒臨摹好,連絲瓜上的綠,都是一順色兒,讓人感覺太鬧心。就在瞬間即逝的恍惚間,我產生了懷疑心理,就在一個小時后,主辦方請到的,會是怎樣一個老師,從名字看,這應該是位女性,這應該是怎樣的一位女性呢?

  叄

  2013年7月21日上午9點3分,您帶着威嚴與溫和,來到了泰安南郊滿庄鎮這家剛開業不足一年的酒店。

  歡迎詞,掌聲,一番例行的客套之後,你面帶笑意,手拿話筒,用一口略帶東北口音的普通話,站着跟我們說起了話。在這之前,我注意到,您不用會議室的杯子飲水,而是使用自帶的保溫杯,這種水具,我認識,凡是戶外運動的人士,人人都有一到幾個不等,我二姐就是一個不太夠格的“驢友”,但她有幾套好行頭,這杯子,我在她家見過。看您使用這隻保溫杯,我想,這就對了,接上茬兒了,也接上地氣了,就在這簡單的喝水方式上,我做出了自己的判斷,這不是高高在上的領導,這是一個有情有義、起碼心態健康的女性。

  講課之前,您強調事先不知道這次來的主要目的,這個我能理解,並不認為是託辭。實際上,面對一個省內煤炭企業的熱情邀請,您作為國內有影響的攝影家,確實是比較為難:講什麼內容,以什麼方式講,怎麼才能達到能夠達到的目的?再者說了,您面對的這群人,只有少數是粗懂攝影的,絕大多數人,都是門外漢。面對這樣的人群,您真是需要有自己獨到的方式,不然,太過專業的知識,就跟太過嚴肅的為人一樣,肯定會生存不適的。

  在整個講課的過程中,您帶給各位的,一直是愉快而震撼的。我年輕時曾經做過電視節目主持人,這些年在台上也講過課,在“上面”觀察“下面”,我知道不同層次的觀眾們喜歡什麼,期待什麼。我以主持人的視角觀察您,好像您是談話節目的嘉賓,但同時又是控制大局的總監,給人以詫異的感受,或者說是奇妙的和諧帶來了奇妙的衝擊。您威嚴、又謙和,直爽、又幽默,控制、又松馳……哎呀,我在下面,調動了多種思維,卻很難完全契合您的世界,在講課跟交流之間,您拿捏得如此之好,一度,我都覺得時空倒轉,自己在訪談節目中,遇到了一段故事,一個傳奇,甚至是一種人生的複雜截圖。

  肆

  您1955年7月9日生,屬羊,如果這是您陽曆的生日,那我們都是巨蟹星座,我早兩天,7月7日生,比您小14年。

  別問年齡,別問女性的年齡,特別是不要問女領導的年齡,這仨事兒,我怎麼就不注意,怎麼都嘞出來了呢?而且很不懂事地比較了兩人的年齡,真是過分啊你!

  可是,您是社會名人,我不說年齡,百度上關於您的簡介,已經說的明明白白,而且,你在講課快結束時,也說自己今年58歲,再過兩年就退休了。這種年齡的事兒,估計您早就看開了,您也不是那劉姓演員,多年來一直隱瞞自己的真實年齡。我這麼一想,呵呵,心中就坦然多了,一個當眾告訴別人年齡的女性,我認為,她已經衝破了年齡的局限,甚至忽略了年齡帶給人的挫敗感和使命感。

  鳳仙大姐,我還感覺,你是個陽氣旺盛的女性,在您的外在形象中,確實顯示出中性的氣質!

  想想,古今中外,女性想在男權社會佔有重要位置,身上不帶着些男性特質,性格中不具備些男性的膽略,能行嗎?

  龍口,過去叫黃縣,萊州,過去叫掖縣,這在中國歷史上,這裡都是盛產成功商人的地方。渤海灣邊的兩處縣級市,我去過幾次,深知民間傳統根基了得,百姓受東夷文化的影響巨大,至今仍是既溫和多禮,又精於交際,在關鍵問題上,明顯更理性更有目標。

  當年,一個不到16歲的黃縣大嫚兒,是怎麼來到山東歌舞團的,百度上沒說,但是,我估計是當初團里缺少歌舞演員,專門去全省各地學校挑人,上個世紀70年代初期和中期,省內多家文藝團體,經常下基層招考演員,1975年初秋,我曾被山東京劇團看中,但我父親最終沒有同意,多年後,再看舞台上的京劇演出,我心情不知叫遺憾還是慶幸,因為我自己也懷疑,京劇這國粹,到底是演給演員看的,還是演給觀眾看的?

  回過頭來說您——當然這個說是猜測着說的,我們總共面對面倆小時多,單獨交流不足5分鐘,怎麼可能有資格“解說”您呢?而且,所有的“解說”,我都是按照文學創作的標準進行的,這樣一來,即使是“說”錯了,鳳仙大姐您也不要生氣,呵呵,真生氣就罵兩句,渾小子膽子也忒大,居然把我當成了你文章中的主人公,煩人吧你!

  人這一生,基本就是傳奇加平庸的混合體,我是這麼認為的。過40歲后,我的睡眠質量明顯不如原來,晚上十二點鐘才能睡着,中間又是做夢,又是翻身,折騰得厲害。在夢中,我經常出現的鏡頭,是一些不認識的人,圍着我看,好像是打算挑我去哪裡高就……第二天,我常做的事,是用涼水洗洗頭,來消消心底的虛火,真是,都什麼年紀了,還在渴望傳奇。

  但是,鳳仙大姐,你這一生,是與傳奇緊緊相連的,從少女到中年,從歌舞到攝影。現在有個詞兒,火得一塌糊塗,叫“跨界”,這用在您身上,似乎恰當無比。是啊,從一個行當,轉到另一個行當,據您自己說,干攝影快20年,您怎麼一干就到這個高度,一“跨界”就精彩紛呈呢?

  伍

  傳奇歸結於命運。

  這是誰也無法左右的事情,對於一個人而言,你只是順應命運的安排,千萬不要做掙扎狀、憤恨狀、悲怨狀,這個千萬,就跟40年前,我經常聽到的一句話——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一樣重要。

  我母親在世時,經常對長相奇美的女子評說一句話:自古紅顏多命薄,也許,她是在說她自己的命運,是如此多舛。母親還說,別光看人家的光鮮一面,人前顯貴,人後受罪,誰成功也不容易,女人的成功,要吃更多的苦,生為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多遭罪。

  鳳仙大姐,您同意我母親的話嗎?

  我無意去回望您來時的路,但您今天的成績,顯然在證明,在您走上領導崗位的這些年間,您心中對自己的要求一直很高,不允許自己落後於同行者,不同意自己不儘力,因為在攝影這條路上,只有起點,沒有終點。

  陸

  下面,再說一些關於看完您的圖片后的幾種感受。

  其一,我讀到了不同風格的您。

  自然風光,風情萬種,收入鏡頭,美崙美奐,在看似與國內大家水平差不多的圖片上,能讀到濃郁的田氏風格,確實是上天的恩賜,也是有一顆佛心之人的造化使然。

  我是見過好片子的。在《大眾攝影》推薦的精品上,在“荷賽”每年的獲獎集子里,也在各家網站上公示的美圖中,說心裡話,因為看得多,我的胃口也大了,眼力也刁鑽了,一般的風景圖片,竟然專門去尋覓打動我的獨特文化含量,有人揶揄我,你這不是在欣賞,你是在雞蛋裡挑骨頭!

  可能是吧。

  數碼相機近十年來的普及,讓攝影的成本降下來了,因為不用膠片了嘛!20年前,我記得我用的是一部老尼康膠片相機,主要是用於拍攝新聞圖片,在礦區,能有多少新聞發生呢?一個月也就用一卷富士膠片,我忙於策劃主持各種訪談節目,沒心思學習更高級的攝影技法。多年後,我真後悔,當年怎麼沒好好跟着教材學習呢!

  可能是一直有攝影的夢,所以,對能看到的圖片,就格外留心去看,時間長了,弄得自己就跟北京爺似的,什麼片子都敢評論,有時倒是蒙對了,有時,說的驢唇不對馬嘴。有一年,在濟南隨朋友參加了一個攝影展,見一幅山水圖片跟油畫有差不多的效果,就評論道:是不是拍攝者弄錯了?結果人家就在一旁站着,冷冷地回答:您弄錯了先生,這是做出來的效果。

  這次,我專門注意您的圖片,基本上沒發現有“做”的痕迹,(做成黑白片子的除外)都是乾乾淨淨的畫面,都是踏遍萬水千山尋來的精品,特別是江西白鷺,抓拍的時機和產生的效果,真是可遇不可求,您也說了,為一個瞬間,您一等就是一天。

  四個系列的攝影作品,風格有的多變,有的不變,特別是專門做成黑白的幾張,這是一個人審美、境界、時空感、歷史感的集中連鎖反應,決定這麼“做”一下,這種“求變”,其實也是建立在對圖片質量要求極高的一個必然選擇;而不變的,是圖片的文化含量,以及透過現象說本質的終極要求。

  其二,我更加喜歡您的人物圖片,並私下叫其“人物控”。

  人過四十,閱歷深了,眼界寬了,心靈大了,再去看世界,倆眼兒雪亮,炯炯有神。

  我多年堅持寫作,在小說中更喜歡刻畫人物,反映人的情感世界,再看圖片,也是如此,再美的風光,只是引起我的愉悅之感,但很難衝擊我的心智。我喜歡人物圖片,既與我的新聞工作有關,也與我的業餘愛好相聯。

  我得承認,人是地球上最複雜最難認知的群體,所以,小說和影視作品中,凡是反映人物曲折命運的,都有不錯的受眾。我固執地認為,再美的山水片子,也不如人物難拍,但是,據攝影圈的朋友們說,有時,在野外為了拍到更絕更美的風光圖片,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我不知道,在尼泊爾您經歷了怎樣的努力,拍到了這形如另一世界的生命,特別是那張縫補被子的男性老人圖片,其整體水平已經到了“荷賽”的獲獎水平,這張的構圖,突破了很多傳統元素的局限,因為是抓拍,一切都在瞬間考驗您的積累,哪怕有一點兒欠火候,或者是過一點兒火,這張圖片都會失敗。

  這張,我喜歡,真喜歡。

  透過這張難度很大的片子,我的強烈感覺,是您是一個極端敬業的人,在鏡頭面前,您已經沒有了性別的概念,您為了作品,可以犧牲個人的更多利益。

  您對人物的理解,更接近一位作家,又比作家多了三分直覺。都說藝術是相通的,但我說,通,也不通。所謂的通,當然是各個藝術門類共性的規律和審美,所謂的不通,是在通之後的勇敢取捨,知道哪些是自己堅決摒棄的,哪些是必須保留,絕對不含糊。

  這樣的人,就是您。

  尾聲

  說了半天,也累了。

  我的觀察,終歸是局部的、自我的,甚至充滿了謬誤。

  但,有一種是錯不了的,那就是,您是一個有愛的人。

  愛自己和親人,這是人的本能,但,這一生,您的愛已經放大,增加了愛自然,愛蒼生的內容。

  這樣的人,我一直在遙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