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靠窗的位置最是安靜。可以倚窗觀景,戴上耳機,一邊享受有音樂的旅途。一個人靜靜的坐着,等待着,不聞不問,漠視一車乘客的存在。與世無爭,便也安然。因為是很長的一段旅途,索性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書,趴在桌子上開始寫寫畫畫。行走在文字世界的人,大概都有這麼一個喜好,萬事不離書,走到哪裡都要依賴着書,來打磨寂寞的時光。
“現在學生不是放假了嗎,怎麼還要看書?”
身邊不知什麼時候換了一位新乘客,斜着身子談着頭問。他是在問我嗎,我猶豫着環顧了周圍,只有自己一個人在看書。而且,他的目光也緊緊盯在我的書上。
“放假了,可我不是學生。”我說。心裡一邊在疑惑,莫不是只有學生才會看書,抑或者學生放假了就不用再看書。如此這般的邏輯,恐怕一般人也想不到。皺了皺眉,繼續着看書。
“等你長大,能寫出她那樣的字,就好了”,那人又說。
“等我長大,我才不寫那樣的字呢,鳥字,老師看不懂。”一個稚嫩的聲音附和着說。
聽着聲音,應該是那人在和他兒子說話。竟然說我的字是鳥字,該是多麼可愛的一個孩子!禁不住,轉過頭對那對父子,微微一笑。孩子大概有七八歲,剛上小學的樣子,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來回滾動着,將他的天真和聰慧展露無餘。最是他眼裡透露出的那縷光,牽動我的心弦,讓我想起自己的童年。
童年,記得那是剛上小學的時候。放學回家,搬來一張大凳子放在門口當桌子,捲起門帘,趴上面一筆一劃的開始練字。當時家窮,沒有書桌,沒有光線稍強點的燈光,沒有一根根嶄新的鉛筆。用的是五分錢一個的方格本,被削得拿不住,套上一根破筆筒接着用的小筆頭。門外滿是堆積的皚皚白雪,有風襲來,裡面透着徹骨的寒冷。父親,那一日,不知什麼原因,有了空閑,靜靜的站在我身邊,看我笨拙的一筆一劃。
“寫字,坐得端,才能行得正”,父親將我放歪的“桌子”挪了有挪,經過一番細緻的糾正,他才似乎滿意的離開。時隔這麼多年,如今已經大學畢業的我,卻始終無法忘記那一幕,裡面也傾注了父親對我們為人行事的教導。
前幾日,回家看望二老,在屋檐下我拿筆在寫一篇文章。父親的朋友遠遠的看着我寫的字,對父親說“閨女寫字不錯!”
“馬馬虎虎,能看罷了”,父親說。
其實,從父親淡淡的微笑里,我知道,這是父親對朋友謙虛的說法,也同時用來提醒我要,戒驕戒傲。因為,在事情之前,他還特意找我幫他寫材料。不過,比起真正好看的字,我寫得確實不好。只是,字如其人,寫字,只為能寫出自己的性格罷了。
童年,我也曾和父親一起坐火車。記得,那是一次很漫長的旅行,車窗外下着雨,我掰着父親的手,跟他比手掌。那時候,我的手,不及父親手掌的一半大。手腕上的力氣,更是跟父親差很遠。在童年眼裡,父親的那雙手,能托起百斤重的玉米袋子,能提動滿滿一桶的水。那是,我童年如何都做不到的。縱然,長大后,用盡全身力氣,也依然無法幫父親扛起一袋糧食。
父親的那雙飽經風霜,滿是硬繭的手,在我的記憶力,永遠是那麼厚大、有力。聽父親說,他的手,為了替人打抱不平,一巴掌打過鄉里厲害的人物。聽父親說,他的手,曾經從河裡救過好幾個孩子的性命。聽父親說,他的手,曾經干過好幾個行業。如今,在我的思想世界里,父親的那雙手,什麼都能做,也一直為了一家人的生活,在不停操勞着。
童年,父親也曾教導我讀書。除了上學發的書,其他都是“課外書”,都不能看。父親如此做,也有他的道理。縱然是現在,高考以前,除非真的對考試大有裨益,那麼這類書就是“課外書”,不被家長所允許孩子看。童年,那時候,我還讀不懂父親的話,只怪他限制了自己的閱讀範圍,讓自己不能像城裡的孩子那樣,有自己喜歡的書,看到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如今,長大了,一個人在外,所行諸事也再不由父親管束。忙裡偷閒,書,總是一本一本的看。哲學、歷史、文學、心理學······各方面的書,確實沒少看,但是,父親交代的考試,也就被荒廢了。不為考試而讀書,讀書不是為了考試,我的倔強與父親的希望,對峙着,衝突着。至今,不知誰對誰錯!
望着車窗外瞥目即逝的風景,想着沒有邏輯的往事,昏沉沉的在趴在書上睡著了。等我醒來,那對父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車,身邊的乘客不知道又換了幾輪。而我,只能對着窗外微笑,在心裡對那對父子說,謝謝你們,給了我一路亮麗的風景。讓我更加知道父親的愛,更加知道該如何珍惜生活。